第一百一十七章 见面
王静辉把所有的请帖都排列了一遍,分出等级次序,按照惯例他在接受皇帝召见后还有几天可以留在汴都开封,他可以从容的做出安排,以便为以后的布局做下准备。宋朝官吏在接受新的任命或者差遣后,如果不是皇帝的急令,官吏可以自由安排时间在了结事务后可以慢慢上任,这个时间甚至可以达到两三个月,这是对官员的一种优待,也同样说明了大宋吏治的宽松。
去拜访王安石那肯定是王静辉所要做的最重要的一次拜访了,王静辉对王安石的历史知道的非常详细,这也是拜王安石名头太大所赐,后世对于王安石主持的熙宁变法争论不休,也同时使得这位主人公的生平经历犹如后世大明星的一般都给发掘出来,要不是年代久远,王安石的素材还会更加丰富多彩。想到这里,王静辉也不禁感到有些好笑:“那些历史学家似乎和娱乐界的狗仔队所从事的工作性质上,并没有什么区别啊!”
根据王静辉所读到的历史,王安石做人特别有意思,即便是他最凶狠的敌人,也很难在他的私生活上找到攻击他的破绽来。王安石最大特点便是在生活上极度的不修边幅,据说他长时间的不换洗衣服,长时间的不洗脸、不漱口、不洗澡,这使得他的外套上到处都是汤汁油渍汗迹等污斑,一些干巴巴的附着物可以“想见且可疑”。对于这么一个人物,王静辉即将第一次拜访他的时候,有这么多的参考资料也好从容布置。以便能够使他和王安石见面地时候更加愉快些。
还有一件事便是王静辉非常感兴趣地。那就是在历史上熙宁变法当中保守派官员利用苏洵的遗作《辩奸论》来攻击王安石,当时引来地也波及到了他的苏偶像。一时间关于《辩奸论》的真伪也成为一个话题,这同样也是王静辉所感兴趣。
一年半之前,苏洵在王静辉的平民医馆中养病,王静辉还专门找机会试探过苏洵。按照王静辉地推断,苏洵写《辩奸论》的时候应该在仁宗时代,按照历史去年苏洵就会去见孔子的,有没有写过《辩奸论》一问即知。当王静辉想苏洵提及王安石的时候,苏洵确实对当时名声如日中天的王安石有些看不过眼,说王安石空谈的成分太大而且性格倔强不知变通,如果为国家的首脑人物,必然会使国家陷入混乱,但绝对没有什么《辩奸论》。
得到了苏老先生的准确回答后,王静辉心中也就对历史上“《辩奸论》事件”的真伪有了确切的了解。在庆幸苏洵对王安石地态度还没有发展成为深恶痛绝地步的同时,也深深的感到王安石发动变法的时候,所受到的阻力之大,双方也都撕下了伪善的面具,为了搬到对方,所使用的手段连苏洵这样的名人死去后多年还都要翻翻旧账利用起来,这也使他对未来地困难有了一定的准备。
王安石的私德甚高,在这一历史时期唯一能够在道德方面与他相提并论的唯有另外一位大臣——司马光能够相媲美:两个人都有非常清廉方正的名声。在学术上的造诣都达到了非比寻常地高度,而且他们终身都守候着自己的老婆,没有任何外遇和蓄养歌妓小妾的习惯。这两个人的品格和学术上的成就都让王静辉心折,在现代人的眼光中,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学者、“大家”。
像王安石这种只关心自己思考东西的人,金银财宝、稀奇玩物是无法赢得他的眼球的。据说他当宰相后,他的收入几乎可以任同僚支取,王静辉想拿什么样的礼物去见他也是个值得商椎的事情。
经过慎重考虑后,王静辉把他那本关于海关系统的手稿作为礼物。王静辉知道,在这个时代王安石的经济理论恐怕是最为超前的了,但超前的经济理论不能配合现有的生产力水平,不能被别人所理解而被用于调控整个国家的经济,那恐怕就会变成一场灾难,历史的事实也证明了这一点。
对于用什么经济理论来治理国家,王静辉在这点儿上是极为慎重的,他的海关概念早就在半年前就提出来了,但他还是忍住没有上奏折让英宗赵曙等人知道,并且付与实际实施,要知道海关可是一个国家财政的支柱之一,这个时代的海关系统还没有呐,如果他要把这个东西拿出来,那凭借着大宋发达的海外贸易,这笔利润足以诱惑英宗赵曙等人绝对会下手的。大宋的财政状况会决定统治阶层来实行什么样的政策,但现在幸运的是保守派掌权,王静辉又是个非常谨慎的人,很多不伤害百姓还能够增加国家收入的方法,他也必须想通透后才会拿出来交给自己的老丈人来看。
去影响王安石的想法早就在王静辉的脑袋中形成了,但出于他那个有名的“拗相公”的外号,再加上王静辉每天都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所以一直没有实施,这要好在王安石自被提拔到翰林学士后,关于他的任命就再也没有动静了,让本来已经提高警戒级别的王静辉心中又放松了起来。
“是时候和王安石接触了!”王静辉对着王安石的请帖默默的说道。
汴都开封初春的晚上还是有着阵阵的寒意,一辆马车在夜幕中行使进了薰学士巷,王安石就住在这里,王静辉在马车停稳后,便和书童李慎下车,李慎的手中还捧着几个盒子,这是王静辉送给王安石的礼物,都是些徐氏生产的高档礼品,这些都是汴都开封权贵们的最爱,是财富和身份的象征,其中有几件小玩艺是送给王安石家眷的。
在送上拜贴后。门房显然得到了主人明确地指示。直接就把王静辉引进院落中。王安石虽然是翰林学士,但他地住宅在夜幕的笼罩下。依稀可以看出极为朴素。王静辉一边和领路地门房在回廊中走着,一边在打量着王安石的住宅,翰林学士的报酬也不低了,王安石的住处还是这么朴素。这说明他地职业操守和对物质生活漠不关心。
“根据历史上的记载,王安石小时候生活并不是很少,他的父亲虽然是个官吏,但养活一家子人也是件非常吃力的事情,以至于王安石幼年的时候经常吃野菜。”王静辉对与王安石的经历感到十分的好奇,也对在这样情况下成长起来的王安石感到好奇。
走到书房门口,门房想王静辉告罪一声,要他在这里等待一会儿,他进去通报,王静辉把手一挥。笑着答应下来。不一会儿门房就从书房中走出来对王静辉说:“驸马,我家老爷在书房恭候你!”
王静辉走进书房后,便看到一个个头儿比较矮,有些黑瘦的老头儿,站在书案前,虽然蜡烛的光线不好,但王静辉还是从这个老头儿地衣服下摆上看到一块儿白色的污渍。
“呵呵,毫无疑问。这就是王安石了!”王静辉心中想到,看来史书中描写的王安石外表特征还是非常准确的,以前他也很难想象像王安石这样的大家怎么会衣冠不整呢,尤其这个人还是大宋的宰相,这就更让人感到不可思议了,但今天他真的看到了这个备受争议的北宋改革家。原来书中地描写都是真的。
“安石先生,学生王静辉打扰了!”王静辉面对这样一个唐宋八大家中的人物,自然不敢怠慢,走上去恭敬的给王安石行了个躬身礼,这是这个时代师生礼之一。王静辉对王安石行师生礼也是有缘故的,王安石的学识足以让他佩服甘心行这个礼,况且王安石除了在政治上地缺点外,哪一样都让他很折服,自己与欧阳修和司马光之间的关系来看,就是称为学生和晚辈也不算为过。
可能是因为王安石从来不在意这些礼节,对于王静辉向他行师生礼并不是很意外,也只是抱拳礼回敬,两人在仆役上茶后便坐在矮几两侧。
王静辉说道:“早闻安石先生大名,但先生一直在金陵隐居,晚辈一直俗务缠身直到现在才有幸见到先生,敢问先生对学生有何指教?”
王安石今天的兴致明显很高,听了王静辉的话后,笑道:“驸马过谦了,驸马诗词天下无双,名满天下,乃我朝最为年轻的学士,自出任楚州后,政绩卓著而被百姓称颂,我不及多矣,哪里能称得上‘指教’二字?!”
王静辉心中暗称惭愧,自己来到这个时空后所做的一切恐怕任何一个未来人都可以做到,那些诗词大多也是抄袭名家的,真是让他感到有些脸红,口中连称:“先生过誉了!”
王安石也不多客套说道:“今天请驸马来也是有些疑问想向驸马请教,我观驸马在朝中一言一行皆有深意,在楚州任上所实行的政策虽然有些朝中大臣不以为然,但我是十分佩服驸马的才智的。大宋百年积弊,到现在相信驸马也是心中明了的,敢问驸马今后有何良策?”
王安石的坦率也是出乎王静辉的意料,但想想王安石的为人也是在情理之中,略微思索了一番说道:“先生的大作《百年无事札子》《万言书》在下都仔细拜读过,对先生所言也深以为是,发人深省。不过学生对大宋的现状虽然担心,但心中却认为要是急于改变这一切恐怕会对大宋的百姓来说也不是一件好事,所以有很多富国的方法没有拿出来,只是现在楚州先慢慢的试行,虽然所耗时间颇长,但却是稳妥之道。”
王静辉知道王安石是个直性子,他说不急于改变大宋现状的时候,就发现王安石的脸上神采有些一暗,只有把话题转到他最擅长的富国之策上才能够引起王安石的注意。他知道王安石一直以来的主张便是以雷霆风暴般的革除大宋地各项弊政,但这样又谈何容易,历史已经证明这样做国家会承受很大地动荡,百姓为此受苦。就连发动变法的人也不会落下什么好下场。像王安石这样地人在王静辉以前所处的时空中最后的结局已经是万中无一了。跟随他的人不都被历史打进了奸佞卷当中了吗?更不要说商鞅这些前辈身首异处地悲惨结局了。
不过王静辉话中的好意看来是有些落空了,王安石的脸上有些不好看。说道:“我尝闻同僚评价驸马乃是个爱民如子的人,也是个足智多谋的人,但干事情为何如此畏首畏尾?!大丈夫为国为民当宁折不弯,贵在坚持。驸马所言过虑了!”
王静辉听后心中也是有些黯然:当然希望大宋能够真的一夜之间便能够国强民富,但这显然是不可能的,我愿意每天忙得要死要活,委曲求全,放着家中的娇妻不管不顾?!就是你王安石如果按照历史的发展,十年之后也不过是被排挤出朝廷中枢到地方称“半山居士”了!
不过王静辉没有把自己的不满放在脸上,依照“拗相公”地脾气,当真会一言不合拂袖而去,那自己可就失去与他相互沟通的机会了,毕竟王安石的崛起是必然的。除非英宗赵曙能够活的比王安石还长寿,否则颍王赵顼一上台,多半还是他出来执掌政事堂,没有相互交流和理解,自己以后的日子会很难过。
王静辉说道:“相信先生也知道,在下原是汴都的一个郎中,在下身为一个医者,行中有这么一句话相信先生也曾听说过:‘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单从我们郎中的眼里也知道给一个身患重病地人开药,下猛药固然会见效快,但如果病人的身体过于虚弱,那治好病后反而病人的身体会更加糟糕,所以大多数医生都会选择用药温和来治疗,这样虽然见效慢。但你会看到病人的身体每一天都在好转,这样会更加稳妥。学生年少学浅,但也知道大宋目前弊政重重也到了不改不足以维持的地步,但怎么改变大宋目前不利的状况,这中间采取到底是急进还是缓进,天下士林中人对此也是议论纷纷,学生地愚见还是缓进的好!”
王安石主张是急风骤雨来扫荡大宋芶且偷安的风气,在他的《本朝百年无事札子》中便有“知人事之不可怠终,则大有为之时”的句子,可见他的急脾气在政治主张中也表露无疑。王静辉的“缓进”政策当然不会取得他的认同,但驸马那套“寒暑论”的主张和刚才王静辉所说的“治病急缓”之喻却也让他感到不是没有道理。
王静辉在大宋政坛上初露头角的时候到现在一直在宣传他的“寒暑论”,由于其温和的态度,不仅博得了一些朝中大员的欣赏,就是天下士林中的一些有影响的人物也对此非常赞赏。《梅雪》月刊就是王静辉宣传其理论的前沿阵地,欧阳修、司马光都是天下读书人中神仙般的人物,士林的领袖,不说王静辉出资支持《梅雪》的运转,而是他们对王静辉的政治主张也是非常赞成,《梅雪》几乎每个月都要刊登几篇名家之作来鼓吹“寒暑论”,这使得原本历史上出自蜀派以苏轼为领头羊的“寒暑论”变成了王静辉主导的了。有意思的便是原来的创始者苏轼并没有加入这一行列,虽然王静辉和苏轼的私交很好,但在这个问题上却是毫不含糊的,也撰文对王静辉的“芶且因循”进行批驳。在这种“文字仗”当中,“寒暑论”俨然成为大宋复兴主张中的一个主流学派,这倒是王静辉开始时候没有预料到的。
王安石听后也是沉默了一会儿,他可以说是“急进派”的创始人,有着崇高的声望和坚定的意志,当然不是这么好说服的,要不然也不会被称为“拗相公”了。对于面前这个才二十多岁和自己儿子王雳一样大的青年,他心中的感觉是很复杂的:王静辉虽然年轻,但他所有公开发表的文章,王安石都曾仔细阅读过,现在的王静辉俨然有些一个政治派别初始创始人的气度了,虽然有些内容他也很赞同,但又觉得“文人之气甚浓,清谈之风甚重”,在他的眼中清谈也可以误国,魏晋之鉴不远啊!
王安石用坚定的口吻说道:“现时朝臣因循成习,无惊雷不能荡涤芶安!现时黎庶沉浸于百年和平之中,无惊雷不能复苏民心!采取霹雳手段,以解沉疴之疾。继而,因天下之力,以生天下之财,取天下之财,以供天下之费。发奋图强,锐意进取,三五年内,必见成效。秦汉之强盛,大唐之富裕,都将瞠乎于我大宋之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