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零五十五章跳出“棋盘”的人

  大宋的封爵相较前朝增加到了十二级,王、嗣王、郡王、国公、郡公、开国公、开国郡公、开国县公、开国侯、开国伯、开国子、开国男。

  开国公、侯、伯、子、男皆随食邑:二千户以上封公,一千户以上封侯,七百户以上封伯,五百户以上封子,三百户以上封男。

  开国公也就意味着家中的食邑有两千户左右,即便是儿子没有继承爵位,这两千户食邑也会以别的方式补偿,并不会一下子没了,就像这府宅一样,已久存在。

  而张家之所以奇怪便在这里,张从质在父亲死后,完全放弃了荫恩,也放弃了朝廷的补给,只要他不去讨要,谁还会自动送上门?

  若是过了十年没人讨要,那三司便会把这一份补给钱充入国库,这也说明张从质根本就没有讨要任何东西,仅仅以自己在私塾中赚取的钱财生活。

  但王氏的诰命却是有俸禄的,二品诰命的俸禄少说也有十贯钱左右,但这十贯钱能拿到手的不过八贯左右,除去用度,一月下来也没多少盈余,所以张家府宅只有后院正室像样。

  临走的时候王氏还特意叮嘱赵祯:“家中已经白白领取朝廷的俸禄许久,万万不可再有赏赐,否则他们娘儿俩心中不安,死后见了夫君也不好交代。”

  赵祯只能无奈同意,拎着张从质的衣襟便出了王氏的房门,他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王氏的话,更不知该如何面对张乖崖的遗孀。

  眼下只能寻张从质的晦气了,但这家伙得知自己的身份后却没有慌张,更没有卑躬屈膝,只是笑着说道:“官家,若是草民的衣服被您撕破了,也是要赔钱的……”

  三才震惊的盯着张从质,从牙缝中挤出三个字:“好狗胆……”像张从质这样并不在意皇权的人三才还从未见过,大宋的臣子百姓之中,谁不是把皇帝当作是一代圣君,谁敢不敬?

  何况还是官家自降身份和他相处,即便是在官家善待与你,你也应当尊重官家的礼贤下士,哪有得了便宜还卖乖的道理?

  赵祯并不在意,而是笑了笑道:“若你入朝为官,便可得朝廷的官服,春夏秋冬皆有数件可换,还在乎朕损毁你的常服吗?”

  张从质摆了摆手道:“可草民不愿入朝为官啊!”

  这欠揍的模样端是让人生气,三才已经在边上咬牙切齿,额赵祯却不慌不忙的开口道:“既然如此,你做学问干什么?”

  “明白世间道理!”

  赵祯指了指院墙,仿佛跳到了外面:“那你和那些老百姓有何区别,不,朕说错了你可能还不如那些老百姓嘞!”

  这回轮到张从质疑惑了:“官家何出此言?”

  “你既然学习圣人之道,揣摩古人智慧,岂不知学而优则仕。若是肚子里有学问而不去造福苍生,那和一个废人有什么区别,还不如耕种的农人,经商的商贾,工厂里的做工。”

  赵祯的一句话便把张从质堵得说不出话来。

  见他犹豫赵祯再次开口道:“你父亲学识可以,但诗书不达,所以留下诗作极少,不过他的才能却被留了下来。

  如今我大宋用的交子就是出自他的手,可见你父亲是做到了为国尽力的程度,也做到了为天下,为百姓而做官,这样的人朕敬佩。

  但对于你,朕只是敬佩你肚子里的学问,而不是敬佩你这个人。既然要弃天下,弃苍生,天下苍生最先遗弃的也是你!”

  张从质恍然大悟道:“原来这就是官家厌恶道门,佛门的原因,他们都是修自己,而不管别人死活,所谓的普渡众生也不过是修来生而已,所以官家厌恶之!”

  赵祯愣在原地,这……这货居然一下便道出自己厌恶宗教的本质,而且说的一点没错,即便是自己也很难反驳,除非违心的否认!

  “你知道的太多了,如此还不打算入仕?朕的秘阁还缺少人才。”

  “那就请官家赏赐荫恩,慎言明日便入秘阁与陛下对奏!”

  嘎?!

  三才以为自己听错了,直勾勾的盯着张从质:“那有你这般的人,真是泼天的胆量,竟向陛下索要荫恩,此胁迫之意甚重!”

  赵祯微微苦笑:“你倒是摸透了朕的脾气,像你这种人若是要一心考取功名,怎么样也会金榜题名,要了荫恩不过是为了快些与朕交谈而已,怎么你猜到朕今日的疑问了?”

  张从质笑着点头:“前些日子官家以白身与慎言坐而论道,大谈重开都护府一事,今日官家再度前来,又是送礼又是前来寒舍,必有大事相问,但无奈家中无有净室,只能入秘阁而对之。”

  赵祯微微点头,张从质说的没错,那个如噩梦般不断盘旋在脑袋里的疑问若是不得不到解答,自己便会觉得所作的一切都没有意义。

  只不过是延长了那一个恐怖轮回的时间而已,或是更糟的,让大宋这个璀璨的文明覆灭的更加可惜,更加凄惨。

  这完全是两种心态,若是大宋本就破破烂烂,千疮百孔,那它的覆灭又有什么不好?但现在这是个辉煌的王朝,有着强大的科技,开放的政治,良好的社会风气,精美的艺术,等等一切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美妙。

  若是这样一个王朝的毁灭,岂不可叹,可惜,可悲?!

  赵祯需要一个人,一个能看透本质,一个博学多才,一个通晓古今的人来与自己总结,研析这个问题。

  他在朝中观察许久,但朝臣中不乏能臣干吏,却没有赵祯所需要的这个人,他们大多收到框架的束缚,受到礼法和儒家思想的局限,很难突破。

  即便是如欧阳修,范仲淹之流也大多于此,因为他们的求道之心已经变成了勤政爱民之心,只有宏伟高阔的眼光才能实现这一跨越。

  好死不死,赵祯巧遇的这个张从质却有。

  不知是遗传了他父亲的乖张潇洒,还是生来便不在乎世事,他的眼界之高赵祯仅见。

  相比杨休那般死读书,不断钻研圣贤之礼的精神,他那种跳出“棋盘”超脱于外的精神才是最重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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