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一二章 臣等正浴血战,陛下何故先逃?
射水岸边大战继续。
前锋阵型的崩溃,并没有导致全线的崩溃……
刘家兄弟终究还是出击了。
之前刘延庆的确是想让陈遘在前锋支撑一段时间,然后用前锋步兵的性命消耗一波具装骑兵,他再让两个儿子以骑兵左右夹击给人困马乏的具装骑兵最后一击。这样他就可以用最小的损失换取最大的胜利,至于陈遘的损失当然不在他考虑范围,炮灰的死活关他屁事,但可惜计划再好终究没用,前锋那些步兵才不会给他胜利的机会呢!
望风而溃啊!
三千具装骑兵啊!
五道骑墙结阵冲锋啊!
能控制住不逃跑的,那得是真正心理素质极好的,或者说那些久经沙场能抗住这种冲击的,但南宋军很显然与这两条中任何一条都不沾边,他们在之前的试探性进攻中就已经有人选择逃跑了。
而现在是三千具装骑兵。
哪怕是原本历史上的南宋军也得到岳飞这些人真正成长起来后,才能够在战场上面对铁浮屠。
现在这些……
不跑那才是奇迹!
这种情况下刘延庆再保存实力也不可能坐视。
刘光国和刘光世从左右两翼的出击,迫使具装骑兵停下,不过双方并没有发生交战,因为常胜军左右两翼骠骑旅同样出击。
具装骑兵碍于拒马没有向前,实际上二刘不出击他们也不会追击,南宋前锋阵型前面还有拒马阻挡,具装骑兵想追击首先得拔除拒马,所以只是骠骑和二刘交战。而这场战斗刘家兄弟也真正拼命了,双方近两万骑兵在积雪的荒原上真正一番血战,虽然结果还是刘家兄弟先退却,但他们依然守住了中军阵型的两翼。
双方战斗继续。
只不过原本在射水西岸的常胜军到了东岸而已。
下一个登场的是常胜军步兵。
四万人的南宋军步兵在刘家兄弟守护两翼的情况下,依靠着陈遘的重赏激励和大画家御驾亲征的鼓舞,结成了一个巨大的阵型坚守原地,也是以拒马护住正面,撒了铁蒺藜,拉起绊马索,甚至因为时间充裕,还在阵型前方挖了壕沟,里面应该还有大量隐藏的陷马坑。
这个在雪地上很容易分辨,但能分辨出来和能通过是两回事,至少不能用宝贵的具装骑兵填。
这个得步兵进攻。
“稳住,别后退,官家就在扬州等着咱们凯旋,你们的身后是江南,打退贼兵每人赏一百贯!”
陈遘吼叫着。
老头身穿紫袍,一手拎着宝剑一手举着一串银钱,在亲兵护卫中直接就站在战线后,而在他前方不足五丈外,就是正在射击的神臂弓手,天空中不断有流矢落下,甚至还有三眼铳的子弹呼啸飞过。
陈遘依然毫无惧色。
他的紫袍就是对士兵最大的激励。
说到底最高统帅就站在自己身后和站在视线外是不一样的。
那些正在装箭的神臂弓手一边回头看着箭雨中的统帅,一边同样冒着箭雨装箭,然后在子弹的呼啸中向着目标射出。在他们前方是同样射箭的弓箭手,弓箭手中间不断有三眼铳的火焰喷射,而在这些士兵前方是密密麻麻的重甲步兵,一个个屹立在盾墙后,用他们的身体为后面的弓弩手提供保护。
死尸不断倒下。
但这次没有人逃跑了。
杨再兴这些人终究不是王跃,他们并不懂王跃那套,他们是纯粹的武将那就只会用武将的方式解决。
政治宣传?
他们真不懂这个啊!
所以此刻这些南宋士兵心中想的只是陈遘对他们的慷慨,陈宣抚给军饷痛快,也不克扣军粮,承诺的赏钱多数兑现,甚至还经常酒肉犒赏,既然这样那就得对得起人家。更何况皇帝都御驾亲征了,陈遘这个统帅都不怕死了,他们再逃跑就有点不够意思了。
至少目前这种伤亡完全还能够承受住。
实际上双方并没有接触。
常胜军步兵同样也正在盾车保护下用弓箭三眼铳甚至大铳,隔着拒马和壕沟向这边射击,大铳也就六七十斤重,完全可以装在车子上,然后和盾车一起推到前沿,用石弹对着南宋军盾墙轰击,威力巨大的石弹可以轻松击毁盾墙……
当然,南宋军的石弹也能轻松击碎常胜军的盾车。
双方战术完全相同。
怼到三眼铳射程,以盾墙或者盾车防御正面,以三眼铳,弓箭,神臂弓之类武器在三十米距离互怼,同时以大铳射石弹击碎对方盾墙。
就这样不断向着对方投射火力以摧毁对方的士气。
这个时代战斗就是这样。
真正的肉搏血战,只有在一方撑不住撤退时候,或者一方忍不住发起突击时候才会发生,但在这之前就是不断以远程武器放血。要知道过去宋军步兵标准配置是六成弩手,两成弓箭手,两成长兵器的重甲步兵,只不过弩手都客串短兵器手。不用弓弩射到对方撑不住,战斗是不会进入肉搏的,现在只不过是加入了大铳和三眼铳这些火器而已。
但战术不变。
不过新式武器终究改变着战场。
尤其是那些大铳的石弹,在不断击碎这边的盾墙。
过去战场上竖起盾墙之后就足以免疫攻击,除非敌人突击到盾墙前,否则单纯弓弩是没用的,也就是床弩可以,小型投石机也行,但那个射程近而且精度几乎等于无。但现在有了这些大铳,盾墙的作用大幅减弱,毕竟十几丈外这些大铳的石弹可以轻松击碎盾墙,这样的距离精度也很高。
尽管双方都有大铳,但盾墙的保护失去后,就只剩下士兵的意志了。
而南宋军……
“稳住,后退者斩!”
陈遘焦急地吼叫着。
不远处随着盾墙被石弹击碎,士兵终于撑不住伤亡,开始出现溃逃。
他毫不犹豫地冲向那边,周围亲兵立刻跟随,但也就在同时,正对那里的常胜军阵型中,大批全身重铠的士兵冲出,他们迅速搬开拒马,将一块块木板搭在壕沟上,然后顶着这边明显减弱的攻击冲过壕沟,陈遘赶到时候他们的前锋也赶到。
双方立刻展开激战。
当然,陈遘是肯定不能上场厮杀,他一个胡子都快白了的文官也没这能力,真正堵住缺口的是他的亲兵。
“回去,都回去杀敌,临阵脱逃者斩!”
他举着宝剑驱赶那些溃兵回去。
后者明显放慢脚步,就在此时伴随子弹的呼啸,一枚三眼铳的子弹正中陈遘肩膀,他在子弹撞击中猛然晃了一下,但老头并没有倒下,带着肩头不断渗出的鲜血,他用威严的目光看着那些溃兵。
“走,回去杀敌!”
一名溃兵咬着牙说道。
紧接着他转过身冲向后面血战中的缺口。
其他那些溃兵带着敬意看着鲜血染红紫袍的统帅,纷纷转身跟随着冲向缺口加入血战。
陈遘拄着他的宝剑站在那里,而此时盾墙上一个个缺口被石弹轰开,对面无数常胜军重甲兵冲出,不过这一次那些南宋步兵没有溃败,而是一个个拿起他们的短兵器,加入到了用血肉之躯守卫防线的行列。陈遘就那么看着近在咫尺的血战,然后转过头看着身后,看着中军方向,那里命令左右两翼出击的旗帜正在挥动。
刘延庆最终还是选择了战斗。
陈遘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重新转回头看着硝烟笼罩的战场。
真正的血战正在继续。
而就在此时……
江阴。
“官家,您慢点。”
蔡攸和石如冈左右扶着大画家,小心翼翼地踏上了码头,在他们身后,一艘艘运载士兵的战舰靠岸,随行的御营士兵们同样在登岸,他们将从这里沿着陆路南下前往此行的目的地杭州,主要是今年的寒潮侵袭,别说是运河,就是太湖的湖面都已经封冻。
只有长江因为水流量太大,再加上每天海潮浪涌所以没冻住。
“想不到这海潮之威恐怖如斯!”
大画家转过头,看着下游逆流翻涌的浪涛,他们刚刚到达就赶上涨潮,要是再晚一会就得撞上潮水了。
“官家,这只是平常而已,等您到了杭州看那海潮才是真的乱石穿空,惊涛裂岸,真真是恐怖如斯,每年都有不少观潮的被卷入水中,故此才有那钱武肃王射潮。”
蔡攸笑着说道。
“钱缅此时该到了吧?”
大画家说道。
“算算日子该到了,只是令德景行大长帝姬年事已高,如今又是冬天,路上或许会有些延误。”
石如冈说道。
他们说的是仁宗的女儿,这个老赵家奇迹一样的老寿星算是大画家的姑奶奶,今年已经奔七十了,驸马是钱镠的后代,去年就病死了,她儿子钱缅带着她奉旨去杭州做官,实际上就是拉拢杭州民心。钱家归宋之后就住开封,不过钱氏宗族庞大,在那一带产业众多,所以大画家之前就预先让他们母子过去以拉拢当地民心。
“倒也难为她了!”
大画家说道。
说话间他走向前面迎接的江阴本地官员们。
而就在此时,远处江面一艘民间商船上,方七佛正饶有兴趣地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