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三十二章 大师解厄

  “那时，佛对波斯匿王等十六大国主说：汝等善听，吾今正说护国土法用。若要护国，汝等当受持《般若波罗蜜》。此经复有无量功德，护国土如坚墙城堑、刀剑矛楯。当国土欲乱、敌来破国、种种灾起时，须得饭食沙门，顶礼三宝，敷百高座，请百法师，一日二时讲《般若波罗蜜》……”</p>

  高昌大佛寺的法堂内，一位老僧正在代佛讲经。</p>

  这老僧白眉白须，身披百衲衣，在高高的狮子台上跏趺而坐，语气恬淡，宝相庄严。</p>

  而在讲台之下，则围坐着高昌国王麹文泰、王妃宇文玉波、侧妃索绯璎、大王子麹智盛、二王子麹智湛、三王子麹智勇等人，个个双手合十，神情肃穆，静静聆听佛法。</p>

  “大王！大事不好了！大王……”</p>

  忽然，法堂外传来了几声高呼，一个年轻官员避开门口卫士的阻拦，竟是硬闯了进来。</p>

  高僧宣法被人生生打断，麹文泰眉头一皱，轻斥道：“田秉元，你身为都官，在佛门清净之地大呼小叫，成何体统！”</p>

  田秉元目光不善地瞥了王侧妃索绯璎一眼，这才跪地禀告：“兵部长史索延知与虎牙将军翟公礼二人在城中起兵作乱！殿中将军张定和正率领禁军与之苦战……”</p>

  “你说什么？！”</p>

  索绯璎忍不住尖叫一声，索延知正是她的胞兄，她根本无法相信刚才田秉元说出来的话。</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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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知道，麹氏高昌的官制类同中原，设吏部、祠部、库部、仓部、主客、礼部、民部、兵部等八部，各部最高长官便是长史，可谓位高权重。</p>

  而且，索延知不仅是麹文泰的舅兄，还娶了那殿中将军张定和的姐姐，怎么突然就死命相搏了？</p>

  别说索绯璎不敢信，就连麹文泰本人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p>

  田秉元急得站了起来，提声继续说道：“臣赶来之前，曾亲耳听见叛军中有人反复高喊‘占城门，迎天师’！”</p>

  “天师……”</p>

  麹文泰微微一怔，旋即便觉有寒气从脚底直窜天灵盖，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p>

  这世上能称得“天师”之人，他从未有听说过，但却知道中原王朝军队历来有此称号。</p>

  所以，此“天师”便是唐军无疑。</p>

  不过麹文泰这些年久居王位，心理素质也不算太差，他轻轻拭去额头的冷汗，郑重其事地对田秉元交待道：“田卿，汝速去告知张定和将军，叛军能灭则灭，短期不能灭则驱之、困之、徐徐图之，当务之急是守住各大城门，若不能阻外敌入城，我高昌亡也！”</p>

  “臣谨遵王命！”田秉元急急起身离去。</p>

  不一会儿，又有一名武将模样的人闯入了法堂，这人头发披散，衣甲染血，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来到麹文泰的身前：“大王，明威将军史洪修反了……此贼使奸诈之计，夺了末将把守的青阳门！”</p>

  “气煞我也！”</p>

  麹文泰怒不可遏，一脚踹在这员武将的肩头：“孤要你不惜一切代价把青阳门夺回来，否则提头来见！”</p>

  “啊～～是！”</p>

  这位高昌将领痛呼一声，赶紧应命而出。</p>

  麹文泰艰难地平复了一下心情，望向堂内那尊高大的佛像，屈膝跪于蒲团，双手合十，嘴唇翕动，自是祈求佛祖保佑。</p>

  只可惜，人有时候害怕什么就来什么。麹文泰刚开始默诵经文，忽然听得门外有骚动声，他的一颗心不由得提到了嗓子眼，忙不迭地走到门口一探究竟，就见一名禁军校尉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那校尉一看到国王，立马单膝一跪，双手递出一封信：“大王，田地郡急报！”</p>

  麹文泰看到信中文字，险些晕厥过去。</p>

  麹文泰自幼学习汉家经史子集，非常清楚中原王朝鲸吞西域所采取的政策：高昌作为汉人建立的政权，一旦臣服唐朝，将很难再作为一个国家长久存在下去。</p>

  突厥人虽然野蛮凶残，但统治方式非常松散，无论西突厥的内斗谁胜谁负，麹氏高昌都可以享有极高的自主权，所以他只想保持现状，安心做一株随风摇摆的墙头草。</p>

  结果，他严重高估了自己，更是低估了唐朝打通丝绸之路的决心。</p>

  他以为高昌有盆地山关之险，有千里沙海为屏障，就可以作壁上观，避免卷入大唐与突厥的战争，却万万没想到那个大唐公主竟敢挥师深入大漠另辟蹊径，并且还能兵不血刃地占领了田地城。</p>

  这说明了什么？</p>

  说明他之所以会突陷绝境，除了护国公主那超乎想象的胆略与智谋，他的这个高昌国早已被唐朝间谍的策反和渗透搞得千疮百孔了。</p>

  这厢麹文泰惶恐呆立，那厢他的后妃儿子们得知变故，也都吓得面无人色。</p>

  大王子麹智盛突然踹倒了魂不守舍的索绯璎，一边撸起袖子，一边破口大骂：“索家，国贼也！我现在就打杀了这个贱婢！”</p>

  闻言，麹文泰登时惊醒过来，连忙出言阻止麹智盛的不智之举：“住手！”</p>

  待麹智盛愤愤不平地退至一旁，麹文泰快步走到似已入定的老僧座前，合十施礼道：“慧乘大师，麹氏治理高昌已历九代，一百三十多载以来，一直都在为我佛护法，孤也是诵经礼佛每日不辍，而今大劫将至，高昌危在旦夕，恳祈大师为我麹氏指点消灾解厄之法。”</p>

  说罢，麹文泰朝老僧缓缓跪下，叩首抬头，看向老僧的目光里充满希冀，脸上尽是虔诚。</p>

  慧乘神色古井无波，默默地拿起身边一支木鱼槌子，旋即又将其随意丢回了原位。</p>

  麹文泰愣怔了片刻，试解其意：“大师是说……孤放手一搏，还能抢在唐军入城前剿灭叛军夺回城门？”</p>

  慧乘轻轻摇头，慢慢敛起袖口，露出了一截枯槁的手腕，然后缠上一圈佛珠，这才放下了袖子。</p>

  麹文泰眼神顿时一黯，其实他也明白此时拼命根本来不及了，略一思索，眼神又忽然亮了起来，似有所悟地道：“莫非大师打算亲自出手，用佛法来打动叛军和唐军？”</p>

  此话一出，慧乘那张好似佛像般安详的面孔竟突然抽搐了两下，他凝视着麹文泰，合十宣了一声佛号，缓声说道：“阿弥陀佛……老衲的意思是大王若要唐人放下屠刀，使麹氏一族得保平安，唯有弃掉兵仗，自缚出降一法尔。”</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