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十二、余波淼淼（四）

金秀的话好像是一种独特的魔力，虽然不至于是振聋发聩不至于是震撼人心，但的确是在十一福晋的心中激起了阵阵涟漪，虽然一时间心潮起复已经镇定下来，但实际上那些深入人心的一些触动，还是让人不知不觉之中被影响了，十一福晋富察氏回到了自己的阿哥所，坐在廊下看着远处宫阙楼宇飞檐之中漏出的半轮夕阳，不由得看的出了神，莲叶端茶上来，“福晋，喝口茶润润嗓子吧。”

富察氏一动也不动，似乎没有听到莲叶的说话声，莲叶有些莫名其妙，但又不好开口，站着等了一会，富察氏才幽幽开口，“莲叶！你说十二福晋说的，有没有道理？”

“福晋说了好些话，奴婢听了不少，有些话倒是听不懂，”莲叶笑道，“主子要问那个呢？”

“就是那个说不的话儿……”

“这话我听着可不太好，”莲叶心里头咯噔一下，忙开口解释道，“十二福晋说的这个意思，咱们要孝敬万岁爷皇贵妃，还要尊敬各宫娘娘主子们，其余的时候对着手下奴才们也要体贴仁厚，怎么好说这个不字呢？奴婢觉得不太妥当。”

富察氏沉思，似乎没有在听莲叶说什么，莲叶真的怕自己的这位主子被说动了，于是马上又说话了，“十二福晋的性子爽快一些，心里头又有谋略，所以她敢对着旁人说不，可小姐您素日里性子就是最温和了，以前在府里的时候就没有和别人红过脸，也不是和人争斗的性子，怎么能说的出来，这个不字儿呢？再者退一万步来讲，十一爷是您的夫君，是您的天，您顺从着他，原也是应该的。”

富察氏叹了一口气，眼神从迷离回到了清醒，只是眼中原本闪烁着的光芒又消失不见了，一种木然的清醒，“你说的对，是这个意思。”

寿康宫。

皇太后礼佛毕，这是她每日雷打不动的功课，每日肯定要默念心经十遍，再在佛前打坐冥想半个时辰，这才是会站起来，有些时候皇太后心里头不舒服，或者是高兴，都会在佛前打坐久一些，今日显然皇太后冥想久了些，已经在佛前打坐了快一个时辰了，可这个时候无论是谁，就算是崔嬷嬷几十年伺候皇太后下来，都不敢去胡乱打扰，只能是安静等着。

皇太后慈祥的面容在氤氲升起的檀香烟雾之中变化莫测了起来，她的左右手一直有规律的转动着一串翡翠佛珠，等到不知道过了多久，皇太后原本闭着的双眼才慢慢的睁开，她慢慢的长吐了一口气，拿起了一个玉锤，敲了一下玉磬，玉磬发出了一声清脆的响声，崔嬷嬷才从佛堂外面进来，扶起了皇太后，“主子。”

皇太后起身，一时间站的不稳，趔趄了下，崔嬷嬷忙扶住，“老佛爷太辛苦了些，”崔嬷嬷担忧的说道，“每日还是请少礼佛，多歇息歇息吧。”

“到底是年纪大了，”皇太后摇摇头，叹气道，被崔嬷嬷搀扶着到了外头的长炕上，盘膝坐下，“以前这礼佛一两个时辰，算什么？再年轻些的时候，给世宗皇帝筹谋别的事儿，几天不睡觉也是有的，如今正是老了！”皇太后笑道，“稍微打坐了会，就吃不消了。”

崔嬷嬷斜坐在炕上，给皇太后按摩腿部，“如今万岁爷不在宫里头，老佛爷也少了一些烦扰，可以好生静养了。”

“皇帝在与不在，都是一样的，”皇太后说道，“不过你说的不错，如今宫里头叽叽喳喳的嫔妃们都跟着去热河了，我的确是能静养了。”

“皇贵妃也跟着去了，若是换做以前，也不是每次都去的，”崔嬷嬷说道，“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她么，无非是就那些心思，”皇太后笑道，“我知道她的心思，你不也是知道？咱们这位令皇贵妃，最怕就是别人肚子里有了龙胎，再有接下去什么十八阿哥，什么十九阿哥出来！”

“这可是皇贵妃做的不好了，”崔嬷嬷说道，“什么六宫之主这么小气的？还不许龙胎从别的嫔妃肚子里出来？倒是像是前朝大炎万贵妃的秉性了！”

前朝大炎宪宗皇帝登基之后，封了伺候自己年长十七岁的宫女万氏为贵妃，这位万贵妃十分嚣张，不容许除了自己之外的任何嫔妃接近皇帝，也不许任何嫔妃能够诞下皇帝的子嗣，日后的孝宗皇帝也是被宫人们悄悄的藏起来这才抚养长大的，不然的话宪宗皇帝压根就没有子嗣可以承袭大统。

“老佛爷该狠狠教训她一番才好，”崔嬷嬷说道，“繁衍子嗣，这是六宫嫔妃的责任；抚育子女，这也是六宫之主的本分，她防着其余的嫔妃这么紧，到底是什么意思？这心眼真的是太小了些！”

“你说的不错，”皇太后歪在炕上，半闭着眼睛，“她这个人已经没救了！”

皇太后显然很少说话说的这么重，“之前我已经说过这个事儿，只是魏氏看来是听不进去，听不进去我还说什么？就不必说了，”皇太后笑道，“皇帝就这么四个阿哥养在膝下，老八腿脚不方便，什么都没戏了！若是再来几个阿哥，皇贵妃还怎么收拾？只怕是更不成了！”

“那也不是这样的办法，”崔嬷嬷叹气道，“宠爱可以霸占着不要让，这子嗣又有什么呢？”

“有子嗣就有宠爱，有宠爱，就要动摇皇贵妃的位置，她心里头的意思，我也是知道的，嘿嘿，谁不是这么宠妃一路过来的？”

“她如今是真着急了，难不成是因为元氏的缘故？”

“元氏？”皇太后笑着点点头，“如今看来这中秋节的一夜大戏，让皇贵妃真的怕起来了！”

“这个奴婢倒是有些不懂了，怎么一个福晋这样，会让皇贵妃担心起来呢？”

“还是皇贵妃自己着急了，和她去热河是一样的心思！这边肚子里不要继续有阿哥出生，那边，就要把原来的几个阿哥都打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