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九、一夜大戏（三）

皇贵妃何等人物？听到金秀这么说，又见到鸣翠脸色如此难看，就知道自己筹谋了这么好久的同乐园差事儿又被眼前的这个元氏给搞砸了，理智上来说，皇贵妃现在应该要认输，但是她真的吞不下这口气，特别是在自己觉得已经稳操胜券，预备着庆功的时候，被告诉自己的图谋尽数付之流水，任凭是谁，都咽不下这样的耻辱。

所以皇贵妃这会子还不想认输，“今个的事儿我已经预备妥当，你就算是还有人，那也是办不成的，你给本宫退下吧。”

“我劝皇贵妃娘娘，不必如此，”金秀淡然说道，脸上是挂着谦卑之极完美无缺的笑容，身子微微前倾，头又微微低头，任凭是宫里头哪一位积年的老嬷嬷都挑不出什么礼数上的错处来，“万岁爷说是让臣妾来办这个差事儿，娘娘还是安心坐着看戏才好，您是尊贵之人，又何必亲自下场来唱戏呢？”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大胆！”皇贵妃低声喝道，“居然把本宫比作下贱的戏子！”

“臣妾说什么，娘娘心里头应该是清楚的，谁会这样的无聊，要把南府的太监和戏子给抢走呢，思来想去，臣妾也想不到什么其余的人，之前隐忍不发，完全是为了顾全大局，若是娘娘还要再继续苦苦相逼，臣妾那也是无法了。”

“怎么，”皇贵妃挑眉笑道，“你还能对着本宫如何吗？”

“臣妾已经是向领侍卫大臣奏明，有贼人掠走南府首领太监，侍卫大臣已经派人去追查了，也不知道能不能追查出什么。”

“你想说这个来威胁我？”皇贵妃不以为然的笑道，“这些话儿对着我无用，本宫不会做这样的事儿。”

“娘娘母仪天下，自然是不会的，可保不齐手下的太监姑姑们是不是会错了娘娘的意思，”金秀侧过头来看着转角处站着的鸣翠和马有德诸人，“乱做了这个事儿，到时候闹出来，只怕是娘娘都保不住呢。”

“本宫手下的人不会做这个事儿。”

“娘娘真自信，但是我请娘娘不要忘了，适才您那几个奴才，想着要在这清音阁前胡闹什么，还要拦着臣妾不让臣妾和南府的人入内，这做贼心虚四个字儿，倒是让臣妾信了这个。”

“臣妾只是想告诉娘娘，不要拦着臣妾，臣妾只要是想做的事儿，肯定能做成，就好像是今个这献艺，臣妾是必然能成的。”

皇贵妃怒道，“你！狂妄！”

这话音刚落，两人的后头就传来了一声李玉的声音，“福晋，万岁爷等着你传戏，怎么还在这里，哦，皇贵妃吉祥。”

“是，”金秀看着皇贵妃笑道，“皇贵妃正在提点臣妾要臣妾御前不要失仪，臣妾正在听着呢，即刻就来。”这话是说给李玉听，但随即金秀朝着皇贵妃福了福，“臣妾这就到御前去了，娘娘还请入座，臣妾预备了一夜的好戏，还要请娘娘好生品鉴呢。”

金秀越过了皇贵妃，皇贵妃咬牙的一转身，恶狠狠的眼神盯住了元氏的背影，鸣翠这时候才上前，“拦不住，六阿哥都出来帮衬了。”

“好的很！没想到今个才知道这个元氏，”皇贵妃怒道，“自己厉害不说，居然还能拉了这么多人来帮她，以前我还真小看了她，还以为是小门小户出来的！”鸣翠提醒道：“娘娘，万岁爷跟前，咱们还是先忍下。”

皇贵妃点点头，她的脸上肌肉剧烈的抖动着，一下子又将怒色消隐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脸温和从容的笑容，若非鸣翠亲眼得见，只怕是无人相信这会子的皇贵妃怒火冲天。

皇贵妃淡然的回到了自己的宝座上，这时候金秀刚行了礼，“南府已经预备下小戏一出，全本大戏一本，另外预备下南戏、秦腔、汉戏等精品折子戏若干，请老佛爷、万岁爷、皇贵妃还有各宫娘娘，并王公大臣等赏鉴。”

“准备了这么久，就才一出小戏，和一本大戏，如此未免太少了些吧？”皇贵妃笑吟吟的说道，“万岁爷，”她对着永盛皇帝笑道，“咱们今个可是最好的日子，说不得要唱几个时辰的！”

“是，”金秀谦逊说道，“臣妾才疏学浅，实在是预备的不完全妥当，请娘娘责罚。”

金秀说话也很有水平，既然是你皇贵妃挑刺，那么我就向你请罪，只是皇太后和皇帝都在眼前，就算是责罚，那也轮不到你这三把手来责罚。

皇帝今个心情不错，他不理会皇贵妃找的这个茬儿，笑道，“你这个戏，是新的吗？”

“是，乃是根据咱们北京城，京腔京韵，编排出来的新戏，别处无有，其余的地方，也唱不出来这个味道，”金秀忙回道，“臣妾得了皇贵妃的命令，接管南府，想着就要如何把这新戏排出来，一是要呈现太平盛世天朝威严，二是要传承有序，让这梨园行当在北京城之中创新求变，寻出一个新戏来，足够超越其他昆腔南戏之类！”

这话说的太大了，皇贵妃一撇嘴，正预备再拆台，皇帝倒是来了兴趣，“听你如此一说，其余之处，都未曾见过这戏吗？”皇帝朝着两边戏楼一挥手，“宫里头的嫔妃们自不必说，外头这些王公大臣们，可一个个都是听戏的行家，你若是胡乱夸下海口，只怕是等会就要露馅！”

“臣妾不敢胡乱夸口，”金秀微微欠身，“还请万岁爷赏鉴。”

“你的戏，都还没有进上来戏码，怎么能演？”皇贵妃笑道，“万一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如何是好？元氏你却不要多心么，本宫这是为你着想。”

所谓的戏码，也就是提前要呈现在皇帝面前的剧本，这出戏是什么内容，角儿是怎么唱念做打，皇帝都知道，这事儿其实很无聊，剧透了的戏，再是好戏，也是不好看的。而且对着角儿们来说，御前献艺就宛如背书，一丝一毫都不能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