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松鹤楼上(下)
今个可不是那种歌舞升平丝竹管弦之乐不绝的场合,除却伺候的马头之外,此处包厢,就只有金秀福康安等四人而已,绝不会多出一个人来,且两人如此一问一答,室内本来就是安静无比,纳兰信芳和善保这个时候只是静静聆听,绝不会说是插话打断什么。
正在间歇金秀马上要回答福康安的时候,屏风后突然响起了一个响动,剥落之声,这样响起,就不免很是清楚刺耳了。
金秀顿时不再说话,侧耳听了听,感觉好像是有什么在搅动了半空之中莫名的东西,屏风后面有人。
“福三爷今个莫非在帐下屏风后埋伏下刀斧手?”金秀微微一笑,不再继续说有关于缅甸的事儿,“等会若是小女子说的令三爷不满意,是不是刀斧手要一拥而上了?”
福康安难得的露出了抱歉的神色,他还未来得及说话,屏风后头就响起了一阵轻笑,“这位姑娘好耳力啊。”
屏风后头转出了一个衣着华贵的青年,饶是隆冬腊月,依然是穿着轻薄的暖绸,手里头还拿着一把折扇,只是还没有打开,那青年将折扇在掌心敲了敲,饶有趣味的望着金秀,“姑娘妙论,真真是叫我拍案叫绝,心神激荡之下,故此忍不住发出了声音,真是得罪了,得罪了!”
他说着是拍案叫绝的赞美之词,可金秀却在他的表情上,看不出多少喜悦的样子,福康安见到这人出来,无奈的起身站了起来,金秀等人也纷纷站起来,她打量这位华贵青年的模样,长个和福康安有四分相似,只是较之福康安,又多了许多的斯文书卷气,“这位姑娘可知道我是何人?”
“想必是福二爷?”金秀福了福,“福三爷的长兄在云南呢。”
“果然是有些聪明,”马头安排了紫檀木的交椅上来,他也不坐,只是打开了折扇,脸上带着自得之色,“你猜的不错,我就是福隆安。”
这一位就是日后大名鼎鼎的“尔康”原型了,娶了公主,又深得皇帝的宠信,不到而立之年,就官居一品,任职到尚书的地位。
福隆安不坐下来,金秀等人也不好坐,福康安喊道,“二哥!你这无故出来跟着我,又说绝不会发出声音,如今却是你的不是了。”
“是,是为兄的不是,”福隆安和煦一笑,“我日后再赔给你。不过今个嘛,”他合起了湘妃竹的折扇,在掌心把玩,“我却是要问问这位金姑娘。”
福隆安虽然说话什么的较为和气,但金秀潜意识觉得,此人不好说话,也不是和福康安那样的宛如清澈之水,一眼可见底。
果然,福隆安转过眼来,微笑望着金秀,眼中却是没有多少感情,“金姑娘,你这么信誓旦旦,说缅甸必败,你可知道,在缅甸之事上,朝廷花了多少银子,派了多少人手吗?”
金秀摇摇头,“派了兵丁多少,邸报上有,我如果没记错的话,加上云贵本地绿营,土司的狼兵,估摸着已经有十四五万之多了,前提是,云贵方面,没有夸大其词。”
“不错,这个数目大抵正确,”福隆安点点头,“兵部的统计,也是这个数吧?”他看着福康安。
“的确是这个数,十六万一千七百余人,这是兵部方面统计出来的数据。”
“那多少银子,花了,知道吗?”
“我不知道。”
“去岁战事起,到今年,云贵藩库和户部国库,还有万岁爷的内库,拨出去的银钱,共计一千三百五十万两!”
“金姑娘可知,大玄朝一年的岁入,大概多少?”
金秀回道,“大约是在四五千万罢?”
“不错,历年增减不多,大概也就是在这个数罢了。”福隆安不看金秀,转过身子来看着那烟波浩淼什刹海,“如此军力,如此财力,可以说是举国之力了,就算是前方之前的统帅,有那么几个昏庸的,但是以后,也绝不可能如此!”
“你在这暗室之中,如此看不起朝廷的政策,又对着国事如此不看好,是什么居心?”福康安微微转身,斜眼盯着金秀,神色严肃,虽然嘴角还带着浅笑,俊脸玉容一如刚从屏风之后出来的那样,可室内的气氛,骤然就严肃了起来,“到底是凭了什么,敢在这里如此大放阙词!”
金秀眉毛一挑,心里头砰砰剧烈跳动起来,福隆安说的不错,如此国之重事,自己这样大喇喇的说这个,的确是不好,若是被有心人听去,找自己的茬,那么自己就要完蛋了,如今这个时代,可不是以前,可以肆无忌惮的抨击朝廷,关键自己还是女子。
“若是在外头,我即刻就下令抓了你起来,判你一个妖言惑众,蛊惑人心!”
这话就很是严厉了,金秀明白自己的问题却还是不甘心,就是靠着权势来压人,难道也是正常的话吗?
真话,难道是真的如此不堪入耳吗?
她心里头不甘,却又不得不承受下来福隆安的责问,他说的没错,站在他的立场上,他完全可以这么做。
但他如此做的依据,却只是依仗着自己的权势!
福隆安乃是御前一等侍卫,额驸,又是马上要重用的大臣,这骤然责问,金秀一时间竟然有些承受不住,她的脸色巨变,身子微微发抖,正欲开口的时候,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了福隆安凝视金秀的视线之中,“二哥,金姑娘是弟我请来的,缅甸之事也是我追问她的,你不能够如此。”
福隆安转瞬就收,“我也无非是提醒金姑娘一句,这些话儿,”福隆安用扇子敲了敲掌心,对着福康安笑道,“在这无人的地方说说,倒也罢了,可出去还是不要乱说的好。”
福隆安拍了拍弟弟的肩膀,看着金秀等人,“万岁爷要征伐缅甸,这已经是国策!不容任何人质疑,也不许任何人更改!身为大玄子民,应该要遵命听从奋力向前才是,”
“而不是,质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