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十八、松鹤楼上(上)

  福康安向着金秀举起酒杯敬酒,金秀垂下眼看着自己面前的酒杯,酒杯之中水波荡漾,酒微微满出了酒杯,却丝毫不溢出,颤颤巍巍的在酒杯中晃动着,可见是极好的陈酿。

  金秀又抬起眼来,看着福康安的眼睛,她今个没什么心思,也不怎么高兴和福康安敷衍什么,她希望可以迅速的解决这里的事儿,在金秀看来,今日还是家中的事儿最要紧,“三爷,咱们也算是认识了,这些客套之礼,不必再谈什么,咱们还是开门见山的好,您有什么事儿,只管吩咐就是了,我能办就办,不能办,就不能办,我也直说,不会耽误您的功夫。”

  金秀表现的好像遇到敌袭的刺猬一样,身上的根根刺都竖了起来,警戒心十足,福康安也不生气,把酒杯之中的酒给喝了,又夹起了一块肴肉,细细的吃了,纳兰信芳不耐烦他这个做派,“福三爷,您有什么话儿……”他接收到了福康安瞪过来的眼神,原本有些不耐烦的表情,顿时又变成了和善的样子,“就直接说嘛,金姐姐不是外人,能帮忙的,那里会不帮忙呢?”

  “云贵总督杨应据谎报军情,屡次称大捷,万岁爷心中不信,我家大哥富灵安是御前侍卫,他已经出发去云南查看消息,相信不久之后,就可以知道,到底是云南那边和缅甸,打的如何了。”

  杨应据到任之后,依靠着云南的土司之军,在局部小范围内也是打了几次胜仗,云南诸多地方官员被表面的军事顺利所蒙蔽,主战热情高涨,鼓动杨应琚继续对缅作战。虽然内部也有不少反对的声音,认为缅甸声势浩大,不宜擅开边衅。但杨应琚对缅甸局势茫然无知,认为缅甸不过是莽匪和木匪两部分组成,内部分裂涣散,不足为惧。在杨应琚的支持下,主战派发布檄文号称“发兵五十万,大炮千樽”对缅甸大举进军,以震慑缅甸,同时多方招抚缅属土司。

  杨应琚一味按照前线清兵的奏报上报给皇帝,至今已经屡获大捷,前后杀敌至万人。永盛皇帝不是傻子,查看地图,发现交战地方几乎都在内地,“如果是官兵屡屡获胜怎么缅兵反倒越打越进来了?而回想平定西疆时,大小百余战,杀敌也不到万人,云南仅仅几次战斗,就杀敌超过万人?决不可能!”

  “若是我没有记错,杨大人为人勤学能干,但军务上,似乎是一窍不通,”金秀淡然说道,“谎报战功或许不是他自己的意思,只是被手下的武将们蒙蔽也是有的。”

  “哦?似乎金姑娘对着杨大人还颇有好感?”

  “没什么好感,统帅无能,累死三军,”金秀继续说道,“他既然在这个位置,就该发挥出自己的作用,别说是要大胜,这个对他来说实在是太难,但不能够御敌于国门之外,亦或者是不要让缅甸军队如此肆无忌惮的入侵大玄境内,这就是他最大的罪过,如此都做不到,如何能做三军统帅,云贵总督?”

  “依你金姑娘之见,缅甸该怎么平定?”

  “这问题我拒绝回答,”金秀不上福康安的当,“缅甸不是大玄境内,平定这个词儿用的不对,三爷想着平定缅甸?那么就是要开疆扩土咯?若是真的有如此厉害的主帅出现,那么这个人,肯定是可以封王了罢?”

  “本朝如今没有异姓王。”

  “功劳足够大,自然就会有,”金秀继续说道,“过去没有,未必代表未来没有。”如果自己没记错的话,面前的这位福三爷,日后就是异姓封王。当然了,大玄朝的晚期,实在是没落的很,但这个没落又不是别的朝代一样新旧更迭,而是更多的出现在了外患上,那时候就算是想封赏王爵,却也没多少人理会了,那个时候的大玄朝招牌不好使了。

  而且那个时候出现了另外一位厉害之极的女主,靠着自己的手段,收拾底下的权臣、藩镇、宗室妥妥帖帖的,根本就没人敢有什么称王称霸的想法。

  金秀说起这什么“异姓王”的话儿,福康安不接茬,他还是要问如何战胜缅甸,“那如何克敌制胜?”

  “福三爷,”金秀叹气道,“若不是咱们都知根知底的,换成是别人在此处,必然会觉得太过于滑稽,你想想,小女子我一不是朝廷要员,二不是领兵作战的大将,你问我如何克敌制胜,是不是太过于……恩,怎么说呢,‘问道于盲’?”

  “你的能耐我自然知道,你教导给信芳的那些知识,我去找兵部的人打听过他们存着的资料,谁也比不上你知道的,这说明什么?你对着缅甸之事,很是清楚。”

  “我们家金姐姐,可不止缅甸的事儿,天下无论何处之事儿,都清楚的很哪!”纳兰信芳夸耀起来,“金姐姐有……”他看到了金秀似乎警告的眼神,马上住嘴,“不说了,您继续,您继续。”

  “你这既然熟知缅甸之事,为何不对我投诚?”福康安今日好像不像往日一般的锐利锋芒毕露,“如今我这里最缺就是缅甸的情况,你让信芳学这个,不就是为了让他有一个出身吗?”

  福康安带着一丝鄙夷之色望着纳兰信芳,纳兰信芳险些要拍桌子跳了起来,还是被善保拦住,“别着急,听金姑娘的。”

  金秀望着纳兰信芳笑道,“芳哥儿喜欢这些个天南海北的事儿,你知不知道,我和他算是不打不相识,就是靠着这些天南海北的事儿才熟起来的,他喜欢这些东西,不是为了什么功名利禄,而是他喜欢这个。”

  “他喜欢这个,我也恰好知道这个,那么教导给他无妨,倒是和福三爷您,没什么关系。”金秀慢慢的说道,她说的话,诚恳而又真实,不由得不让福康安相信,“至于那一日在长街上的冲突,我让信芳事后做好你要来找回场子的准备,如果没有办法,那么就再来找我,说一说这缅甸的事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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