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九二章 三足之势（下）
黄山虽然是被自己的母亲一巴掌打去找了宋大人，但是见到方知祖、听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仍旧觉得自己的见识远超对方。</p>
这不是市井小生意，今日做了，明日反悔，顶多大家撕扯一场，互相叫骂几句也就算了——你反悔了也就反悔了。</p>
这是政争，往往比战场厮杀还要凶险，家主乃是赌客，压上去的是整个家族的生死前途！</p>
你已经下注了现在想要撤回？开什么玩笑！</p>
而这种政争哪有什么后路？又怎么可能还留有什么后手？到了这个时候，想要跟宋征撇清关系，毫发无损的退出？你以为太后和首辅大人是泥塑的吗？</p>
他淡淡说道：“我黄家虽然是武修出身，却也知道忠义二字，既然决定追随宋大人，那自然是从一而终至死方休。</p>
不管对手是强大还是弱小，我们都为宋大人摇旗呐喊。</p>
我们没有什么后手，也不打算和宋大人撇清关系。甚至，很快义陈侯阁下就会看到，我们黄家会倾尽全力支持送达人。”</p>
他淡淡的端起了茶杯，一旁站着的管家高声唱喝道：“送——客——”</p>
义陈侯方知祖慌乱中，也顾不上这种以上对下的送客方式，对他乃是一种侮辱，他心中惶惶不安，觉得这一次大难临头，宋征怎么可能对抗两位镇国？他同时戏耍了太后和首辅大人，必定被雷霆之击毁灭！</p>
黄山在后面放下茶杯，看着方知祖如同丧家之犬的样子，原本想要提醒他一句，却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说。</p>
等方知祖出去了，管家笑声问道：“伯爷，这件事情要不要告诉宋大人一声。”</p>
方知祖想了想，摇摇头：“由我们去说不合适。何况，方知祖这般四处求告，你以为宋大人会不知道？”</p>
管家点了点头，那可是龙仪卫，这世上有什么事情能瞒过他们？</p>
……</p>
有关方知祖的情报送来了，宋征只是扫了一眼就丢开了。对于他而言，方知祖的事情不过是细枝末节罢了。</p>
而整个龙仪卫上下，因为两位镇国强者的归来而显得气氛压抑——担忧的并不只是方知祖。但是看到宋大人始终气定神闲，他们也逐渐平静下来，衙门中各司其职，龙仪卫顺畅运转。</p>
宋征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两位镇国强者。</p>
他在等待着另外一件案子的调查结果，这件案子他动用了手中龙仪卫秘谍的力量。</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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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先到来的，却是另外一个消息，有千户进来禀报：“大人，首辅大人约见。”他递上来了一枚二指宽的玉签，上面写着时间和地点。</p>
宋征看了一眼，淡淡道：“先不着急回复他们。”</p>
千户愣了一下，旋即躬身退了出去。等他从指挥使大人的院子里出来，整个人已经神清气爽，满脸喜色压抑不住。</p>
同僚都有些好奇：“有什么喜事，看你这模样，好像偷到了隔壁人家的新媳妇一样。”</p>
“莫要胡说！”千户恼怒，他暗中觊觎隔壁人家五品官员新纳小妾的心思，竟然无意之中被人叫破，有些恼羞成怒。</p>
他道：“只是有了些端倪，我看出大人真的已经不将首辅大人放在眼里了。大人不是狂妄之徒，这种态度说明镇国强者对于我们来说，真的已经不是威胁了。”</p>
“当真如此？”众人欣喜，他却不能再说了，和黄远河的联系，也是龙仪卫的最高机密。</p>
宋征在房间内又等了一个多时辰，才有黑影落在了窗外，躬身叩首道：“属下办事不利，回来的晚了。”</p>
宋征一摆手：“查清楚了？”</p>
“查清楚了，大人请过目。”他从窗户缝里将一枚玉板递了进来，宋征看过了之后，手指轻轻敲着玉板思索着，随后又问了几个细节上的问题，黑影一一回答了，宋征颔首：“做的不错，去吧。”</p>
“谢大人夸赞，属下告退。”</p>
他升空而起，不见了踪影。</p>
宋征敲响了桌子，吩咐道：“派个人，去请首辅大人与本官一同进宫，晋见太后。”</p>
修云起去后，守在宋征门外的换成了班公燮。江南老祖大部分已经返回江南，钟伯柯不放心老父，班公燮却愿意陪伴宋大人。</p>
他听到了宋征的命令，愣了一下，显得十分意外，却很守规矩的什么也没有问，只是道：“大人，老朽亲自跑一趟？”</p>
对方乃是首辅，又是文修镇国，礼数上不能轻慢了。</p>
原本应该是宋征亲自过去相请，两人一同前往皇城。但宋征到了此时，故意不亲自去，而是派了手下过去，用意是逼迫黄远河变相承认，自己已经和他平起平坐。</p>
宋征在书房内回答：“甚好。”</p>
班公燮点点头去了。</p>
……</p>
东郭阳沉着脸将班公燮接引进去，到了黄远河面前，班公燮面对文修镇国，毕恭毕敬的行礼之后，朗声说道：“我家大人请首辅大人同去皇城，晋见太后，有重大机要商议。”</p>
黄远河这种老狐狸，心思一转就明白宋征遣班公燮来请自己的目的。东郭阳仍旧无法接受，宋征区区玄通境中期，就想要和镇国强者平起平坐，他站在一旁，已经在爆发的边缘。</p>
打不过宋征，难道京师第一巅峰还杀不了你班公燮吗！</p>
黄远河却是淡淡一笑，对于他来说，更多的是评判一件事情的利益得失。他本已经有了承认宋征地位的心思，此时虽然心头有些不快，但也不过是顺水推舟罢了。</p>
于是他淡淡颔首：“也好。”</p>
他站起身来，吩咐道：“东郭，准备出行的仪仗。”</p>
“是。”东郭阳躬身领命而去，无法和班公燮继续对峙。</p>
……</p>
太后有了一些腹案，要将宋征削去的朝权夺回来。却不想她这边还没有下手，有信徒伪装的宫女飞快而来，落地之后叩首道：“圣母，宋征那小贼和黄远河那老贼在皇城外求见！”</p>
太后也有些意外：“这小贼竟然还敢自己送上门来……”</p>
她对于宋征总有出人意料之举已经有些习惯了，心中警惕起来，以镇国强者的神通推演了一番，前景却有些难以看清，但至少不是坏事。</p>
但她被宋征坑的太多了，吩咐一声：“让他们等着。”然后自己深入地下，在黑暗识海上找到了圣教主，请他代为推演一次。</p>
圣教主有特殊神通，片刻之后仍旧对宋征恨得咬牙切齿，却还是道：“对我们有大好处，去见一见他吧。”</p>
“小心一些，那小贼太狡猾了。”</p>
“我晓得。”太后出来，传懿旨道：“宣他们进来。”</p>
太后其实心中也很好奇，这个时候，无论如何宋征都应该是缩在龙仪卫总署衙门中小心戒备，甚至是将三位镇国强者招来，在京师城外戒备，随时应对自己和黄远河的报复才是，他竟然主动送上门来，而且竟然还拉来了黄远河！</p>
按照在朝中的地位，黄远河在前，宋征在后，两人礼数不缺的恭敬的走进来，在殿中叩拜太后。太后对两人尤其是宋征恨之入骨，没有让他们平身只是生冷问道：“到底有什么事情？”</p>
黄远河不说话，他也迷茫着。</p>
宋征上前来：“臣请太后和首辅大人移步，一同去见慧逸公阁下。”</p>
他进一步解释：“事关重大，必须有慧逸公阁下做个见证，微臣才敢说出整个计划。”</p>
黄远河疑惑问道：“真的如此严重，需要去打扰慧逸公阁下的清修？”</p>
宋征颔首：“的确如此，若是能够成功，我洪武的天下，安稳三百年！”</p>
黄远河和太后也心动了。</p>
他们已经是镇国强者，很少有什么“诱···惑”能够让他们动心。但谁都能看出来，洪武天朝国运衰败，已经到了风雨飘摇的时刻。这个时候若是能够续命三百年意义十分重大。</p>
“好！”太后道：“我们一同去见慧逸公阁下。”</p>
……</p>
无论什么人想要求见资深镇国，都要提前约定时间，还要看慧逸公阁下愿不愿意见他。</p>
但是今次不同，两位镇国强者，还有一位龙仪卫指挥使。这是洪武天朝最强的三股势力的掌舵人，他们到了紫竹林海外求见，很快童子就出来了：“我家老爷请三位进去。”</p>
仍旧是在上一次接见太后的那一座恢弘大殿中，慧逸公阁下端坐，气质出尘而缥缈，高远宛若神明，不可触及。</p>
太后看了一眼，心中一片惊讶：以她镇国强者的实力，当然能够发现，自从她上次来见过慧逸公，阁下似乎一直没有移动过，就这样坐在此地。</p>
是什么原因，让一位资深镇国一个多月不曾移动？</p>
慧逸公也是心中无奈，他换了好几种神通，想要推演出宋征的“升天之路”异象对于自身、对于整个洪武天朝究竟有什么影响，可是前途始终是一片迷雾，让他这位资深镇国也有些看不清楚。</p>
越是如此，他越是不敢轻举妄动。到了他这个层次，看似天下无敌，其实更明白每一步都十分关键，一步走错此生可能就会前功尽弃，与真正的大道无缘了。</p>
甚至转世重修都会十分困难。</p>
所谓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就是这个道理。他站在浪头，最为风光，却也最为凶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