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九三章 虚暝灯（下）
孙辨非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跟在宋征身边大大咧咧的：“大人，要我说您就是太谨慎了，咱们这么多巅峰老祖，整个越州横着走，管他马弘盛打得什么算盘，碾压过去，将他捉来，您想怎么炮制就怎么炮制……说起炮制人来，曾千户你们龙仪卫擅长啊，改天老夫跟你讨教一二。”</p>
他是柳氏的巅峰老祖，禺州的事情之后，柳时远以重金礼聘而来。</p>
前次他负责保护柳四叔前往湖州，结果路上被天女姜所伤。后来柳成菲来求情，宋征出手治好了他。</p>
他的名字文文雅雅，为人却大大咧咧，阴神修为普通，难怪被天女姜一记野神炸就差点送了性命。</p>
这一次行动宋征需要帮手，他就自告奋勇来了。但仍旧是记吃不记打的性情，让宋征暗暗好笑：这老头能成巅峰老祖，也是运气逆天啊。</p>
马车在越州的街道上缓缓而行，看上去十分普通。距离清月楼还有一段，宋征忍不住笑问道：“孙先生，您是怎么成了老祖的？”</p>
孙辨非混不在意，道：“我其实自己也稀里糊涂的，我刚入门的时候，师尊便对我直摇头，说我性子跳脱，不适合修道。</p>
我也看出来了，他其实不想收我这个徒弟，可他没办法，他三百年前落难的时候，正好从我们家门前路过，那个时候我们家可是当地的大户，我祖爷爷看他可怜，就收留了他，他在我们家养好了伤离去，走的时候留下了一枚血誓玉符，答应将来会回来，收我们家一个后代为弟子。</p>
结果正好轮到了我，而我爹是个败家子，把祖上偌大的家产全败光了，他临死之前才想起来这么个事，于是动用了血誓玉符，请来了我师尊。</p>
我师尊来了一看，恩人家已经破落成了这个样子，我爹又要死了，没人照顾我，他实在推脱不掉，才把我带回山上的。”</p>
说到这里，孙辨非老祖阁下不但没有不好意思，还显得洋洋得意，分明有种“那老头那我没办法”的自得。</p>
宋征不由莞尔，身边的曾千户等人也是哭笑不得。</p>
“但是奇了怪了，我师尊是命通天尊，他一共有十六个弟子，我是最小的一个。在我之前，师兄师姐当中不乏天资过人之辈，但师尊也说了，我们传承的心法有所缺陷，最高也就到师尊那个境界了。</p>
但我就是个例外，我修道四十年，就已经和师尊的境界并驾齐驱了。</p>
师兄师姐们很难闯过的修行关隘，到了我这里，总是莫名其妙的就过去了，弄得我也很无奈啊。</p>
后来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其妙的就突破到了老祖，我师尊那时候看我眼神都怪怪的，哈哈哈，他一直怀疑我是什么老怪物夺舍重生，扮猪吃老虎投在他的门下，他自己暗中检查了我好几次，还不甘心，又出去请了几位修为更高的好友来试探我。</p>
我那些师兄师姐们看我的眼神就更不对了，他们其实一开始挺照顾我的，后来嘛就不怎么爱跟我聊天了。</p>
其实说起来，我从开始修道，到成为巅峰老祖，也就用了一百年的时间，等我成了巅峰老祖，师尊实在受不了，把我撵下了山。”</p>
直到这时，他才显得有些怅然：“唉，其实山上挺好的，啥都不用花钱，下了山，啧啧，喝口茶都要二钱银子。”</p>
宋征好奇心大起，趁着还有点时间，一一询问了他每一次闯过修行关隘、每一次境界提升的具体经历，然后跟曾千户几个人听的目瞪口呆：孙辨非绝对是运气逆天的那种人，他总是阴差阳错的就通过了，或是偶然得到了什么灵药，或是正好师尊手中有适合他的宝物，别人都用不上，或是有人明明怀有歹意，却坏心办成了好事，让他突破了。</p>
最离谱的一次，是他突破天尊的那一次，他在洞中闭关，正困于心境，迟迟无法顿悟。</p>
忽然山中天气骤变，电闪雷鸣大雨倾盆，一道雷霆落下来，差点把他所在的山洞给轰塌了，而他被这一惊，不但没有走火入魔，反而有种当头棒喝的感觉，噗的一声突破了！</p>
要说天才的资质万里无一，他这种逆天的运气，简直就是亿里无一。</p>
宋征是经历过天火的人，比所有人都明白运气意味着什么。他由衷道：“先生若是不嫌弃，日后就跟着我吧。”</p>
孙辨非完全不明白，让宋大人亲自开口相邀意味着什么，懵懵懂懂的说道：“柳家给我钱了，我得给柳家干活。要是柳成菲那小妮子一直跟着你，我也就得一直跟着你。”</p>
曾千户感叹：虽未老祖，却心地质朴——跟我家庄园里的长工似地。</p>
齐丙臣盯着孙辨非好一会儿，问道：“孙先生下山几年了？”</p>
“没几年，”他很不好意思道：“我下山的时候师尊不大开心的，忘了给我准备银钱，我跟人说我是巅峰老祖可没人信——我总不能逢人就爆发气息向人家证明，所以……嘿嘿，头几年过得其实挺惨的，还好遇到了柳时远，我算算啊，今年是第三年。”</p>
“你几岁开始修道？”</p>
“九岁啊。”</p>
“百年时间成了巅峰老祖，下山三年，这么说阁下今年还不到一百二十岁？”</p>
孙辨非点点头：“是呀。”</p>
齐丙臣干笑两声，终于找到了心理上的平衡：“阁下看上去，比我还要苍老，老夫今年四百有九。”</p>
孙辨非摸了摸脸上沟壑纵横的皱纹，无奈道：“我也很奇怪，我为啥看上去比别人老那么多呢……”</p>
外面充作车夫的李三眼轻声道：“大人，我们到了。”</p>
清月楼，高有七层，三座主楼之间，有横跨三十丈的凌空木廊相连，也是修真手段才能造出此等奇观。</p>
正是华灯初上的时刻，酒楼的生意红火，外面车水马龙，有莺歌燕舞迎来送往。但是中央主楼却显得十分清闲。倒是门前停的马车一辆比一辆奢华，显出了主人的富贵。</p>
马弘盛要请客，清月楼不敢怠慢，专门清空了最尊贵的一座主楼，里里外外都有府兵把守，防备森严。</p>
龙仪卫有人在暗中盯着，此时上来禀报：“大人，马弘盛已经进去了，宴会正在进行中。”</p>
宋征吩咐一声：“在旁边找一处僻静的小巷子。”</p>
“是。”李三眼答应一声，将马车赶紧了一道幽深的巷子，这里没什么人。</p>
宋征站起身来，抬眼望向了清月楼。</p>
轰……</p>
冥冥之中，有阴神雷霆发动，却没有一丝波澜。宋征以虚空神镇审视整个清月楼，清楚地看到了整个清月楼当中，有三位巅峰老祖。</p>
其一在正中央的主楼，应当是马弘盛的贴身保镖。另外两位分别在两侧的主楼当中吃酒，无法判断是不是故意埋伏等人前来。</p>
倒是楼外的那些马车中，居然还有两位巅峰老祖，应该是那些豪商请来的强者。</p>
马弘盛被人围在当中，往来应酬着，一切看上去并没有什么可疑的。</p>
宋征闭上双眼坐了回来，孙辨非没什么耐性，问道：“大人，什么时候动手？”宋征再次睁开眼来一笑：“先生稍安勿躁，现在还不是时候。”</p>
这一场宴会没有持续太长时间，约么一个时辰，马弘盛就找了个借口退席了。豪商们虽然心中冷哂：几亿元玉就买了州牧大人一个时辰，但表面上仍旧是人人热情，笑着恭送马弘盛。</p>
他下楼的时候，清月楼的掌柜亦步亦趋的陪同着，一直送到了门外。马弘盛上了马车，另外两座主楼上吃酒的两位巅峰老祖也跟着离去，暗中保护马车。</p>
他带来的五百府兵，散在周围清空了街道，为州牧大人开路。</p>
宋征点头道：“跟上去。”</p>
州牧大人住在府衙之中，府衙前的街道宽敞而空旷，白天就没什么人敢来，晚上更是鬼都不见一只。</p>
宋征忽然站起身，阴神泛滥，力量爆发。</p>
轰——</p>
他凌空一拳打出，背后翻滚的黑暗力量，隐藏在黑夜中毫不起眼。野神炸之下，马弘盛身边的三位巅峰老祖身躯齐震，一时间陷入了混乱动弹不得。马弘盛只是命通境巅峰的修为，还未能修成阴神，更是被这一拳炸的魂魄溃散，临死之前他只来得及冒出一个念头：侯爷没告诉我，宋征还有这一手啊。</p>
府兵歪倒一片，整个街道上安静的可怕。</p>
这一幕其实非常诡异，因为野神炸直接针对魂魄和阴神，于阴神层面上剧烈的爆炸声，实际上在真实世界当中悄无声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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远远看去就是在空旷的长街上，五百府兵忽然整齐划一的倒下去，拉车的几匹马也口吐白沫瘫倒在地上。</p>
宋征从马车里走出来，其余的巅峰老祖飞舞而出，各自控制住那三名保护马弘盛的巅峰老祖。</p>
宋征把手一拿，捉了马弘盛回去，进到自己的马车中，双手托出一团宝蓝分神，宛如燃烧的蓝色莲火，悠悠荡荡向马弘盛的眉心落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