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一直是他（下）
宋征带着人回到了豹韬卫衙门，“史松”一直跟在最后面。</p>
消息已经传回了豹韬卫，大家兴奋异常：勾陈氏故意针对龙仪卫，大人就出手让他们整个家族颜面扫地！</p>
但实际上齐丙臣和吕万民，都觉得有些奇怪：大人为何如此大动肝火？实际上到了现在，大人已经在刻意减少亲自出手的次数，毕竟身居高位，有事属下服其劳。</p>
而勾陈氏显然有针对龙仪卫的阴谋，但这似乎不足以让大人如此“失控”。</p>
李三眼更是奇怪，一路上都在拿眼睛瞟着史松。</p>
史松倒是想明白了，到了这个时候也就放弃“伪装”了，她知道书生一定是看出来了。</p>
于是李三眼再看过来的时候，赵姐烦躁了，冷冷喝道：“看什么看？再看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p>
这家伙总想带书生逛窑子，该打！</p>
李三眼吓了一跳，然后也跳了：“哟呵！你翅膀……”</p>
他还没叫骂出来，前面的宋征一声喝骂传来：“闭嘴，滚到一边去！”</p>
李三眼一副小媳妇受委屈的样子，可怜兮兮的跑到后面去了。</p>
大家都有些诧异，总觉得大人和“史松”之间气氛有些不同寻常，李三眼不停地嘀咕：到底是怎么回事？</p>
回到了豹韬卫的衙门中，宋征在前面打开门，史松很习惯的走进去，后面众人又不淡定了：这还是主官和亲兵吗？</p>
宋征也跟进去关上了门，不准任何人跟着。</p>
赵绡在宋征关上房门的那一瞬间将身上的一切伪装撤去，宋征呆呆的站在门边看着她，赵绡一回头看到书生的眼圈红红的，她迟疑着想要笑一下，却只是嘴角扯动，的确已经好几个月没笑过了。</p>
“你到底还是去欺负人了。”</p>
宋征哼哼哧哧的着恼：“他们那样子欺负你，我能不出手？”</p>
赵绡思来想去，道：“是我出剑的时候你看出来了？”</p>
宋征点点头，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之前面对“史松”总觉得有些异样，而且史松作为亲兵各种冒犯主官，他也古怪的“逆来顺受”，原来是“天机感应”之下，本能的反应。</p>
皇台堡数年，伍里四个汉子都被赵姐虐出来了。</p>
他走过来为她倒上了茶，想了想又把茶具扫下去，换上了一坛百花珍酿。</p>
赵绡喝一碗宋征倒一碗，然后陪一碗，两人很长一段时间默默无声，越喝越多，越喝越沉闷。</p>
宋征的心头沉重，脸上抑郁。赵绡瞥了他一眼，主动说道：“大家都挺好的，只是少了你跟史老千，整个皇台堡都闷闷的，没什么好玩的事儿。”</p>
宋征垂着头，闷不做声的点了一下。</p>
赵绡看他的样子，用力把酒碗顿在桌子上：“怎么，看见我来了不开心？耽误了你宋大人风流快活了？”</p>
宋征抬起头，整个眼睛都已经红了，他很用力的看着赵绡：“赵姐，是天火密旨让你来杀我？”</p>
赵绡好不容易装出来的轻松顷刻之间泄个干净，她往后靠了去，道：“你是封爵者，你也经历过这种密旨。”</p>
宋征点头：“若不是天火，你不可能出现在皇台堡外。”</p>
赵绡仍旧试图骗他不用太担心：“我……有圣教密法，可以转世重生，你不用担心我。”</p>
“你撒谎！”宋征咬着牙：“你的秘法已经无法使用了吧，否则你早已经求死重生去了。”</p>
赵绡抿着嘴唇，好一会儿才终于慢慢的笑了：“有时候啊，你太聪明真挺让人讨厌的。”</p>
宋征不理会她，上前道：“还有多久？”</p>
“十天时间，还有明天最后一天。”赵绡似乎无所谓的说着，又喝了一碗：“这酒不错，你还有多少，都给我了。”</p>
宋征又拿出来了几坛，赵绡喝酒他低头沉思，绞尽脑汁却仍旧想不出来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来。</p>
赵绡喝了三坛，醉意深重，眼神却似乎越发清冷了起来，好像宁静冬夜里的月光，她凝视着宋征，吃吃的笑了说道：“跟赵姐一比，你还真是个小嫩新，我是你长辈——”</p>
咚！</p>
她的额头重重砸在了桌子上，醉了过去。</p>
宋征缓缓抬起头来看着她，眼神十分复杂，他开门来道：“让炼仙宗宗主毛人传来见我。”</p>
……</p>
勾陈千影的计划一共分为四步，他在江南多年潜伏，苦心经营，就是为了确保一旦今日这种机会到来，勾陈氏可以借着世道的浪潮冲上巅峰。</p>
他也多次推演，这四步的前面两步若是出现了问题，仍旧不影响后面两步，成功最好，不成功也仍有机会。</p>
而后两步，他准备了多种预案，应对不同的变化，可以说确保万无一失。</p>
第一步自然是萧水剑歌会，他会打击龙仪卫的威信，树立勾陈氏的名声，然后将三儿子勾陈东风推出去，作为勾陈氏一位代表，暗中联络其他的势力。</p>
这一步同时暗中进展的是，他会联络这些年的至交好友，都是门主、家主的身份，达成牢固的同盟。</p>
而他的第七子陈义诚，这些年来在底层修士中名望极高，他负责这个层次的工作。</p>
父子三人，勾陈千影最高级，中间力量是勾陈东风。“杀鸡屠狗”辈的修士，交给陈义诚。</p>
第二步是在江南制造混乱，勾陈氏这些年暗中扶植的势力很多，再加上这些年天子暴政，民乱的火头一起，必定是燎原之势。</p>
前两步都是准备工作，若是达不到既定的目标问题也不大，勾陈氏自身就有雄厚的力量。</p>
但他们需要武器。</p>
朝廷的军队使用的乃是制式法器——制式法器制作和采购糜烂一片，每一个环节都有人贪腐，发到修兵们手中的法器已经远不如几十年前了。</p>
可是制式法器有一个好处，其中藏有特殊奇阵，可以连成一片化为军阵。</p>
军阵可凝聚强大的虚灵，一只千人的军队，就可以对抗老祖。</p>
这种奇阵和制式法器的炼制方法，朝廷一直严格管控。民间虽然也有阵师研究这种特殊的奇阵，但效果远不如朝廷的。</p>
一旦军队数量庞大，夺取朝廷的法器势在必行。</p>
除了大规模的制式法器之外，还有就有江南五州的战具。</p>
这些勾陈千影多年处心积虑暗中埋伏，早已经做好了准备，确保一旦决定起事，立刻就能抢夺到手。</p>
第四步，也是最为关键的一步：如何能够席卷天下？</p>
勾陈千影绝不甘心久居人下，他也只是想要借助华胥古国的力量。若是自己的“义军”不能迅速形成席卷天下之势，那他就只能成为华胥古国的内应，从洪武天朝的臣子，变成华胥古国的臣子而已。</p>
而这第四步，乃是勾陈千影亲手布局，任何人不准插手，连他的儿子和心腹师爷都完全不知情。</p>
勾陈千影失了第一阵，被宋征搅黄了萧水剑歌会，立刻命人暗中收集宋征的资料，对他进行了解和研究，后面的计划也相应修改。因而萧水剑歌会他固然愤怒，却并不影响他的信心，仍旧十分笃定，自己大事必成。</p>
这份信心感染到了心腹师爷，他也觉得家主能成大业。</p>
勾陈东风被宋征当头一剑，名声未能鹊起就落了下去，这样倒也好，适合他暗中行事。</p>
他跟父亲请命之后，拿了一面父亲的腰牌方便行事：勾陈氏的一应资源，有了这面腰牌，他都可以调用。</p>
他在华胥古国十年，并非只是埋头修炼，华胥阴谋覆灭洪武已经数千年，彼国中，对于勾陈氏这种洪武人极为看重，在朝堂上有一种流行的观点甚至认为，能否顺利吞并洪武天朝，勾陈氏这些力量可能会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p>
所以勾陈东风虽为质子，但自由度极大，他在华胥古国颇有些人脉。</p>
这一次他要做的，便是借刀杀人。</p>
幽深小院的门打开来，华胥特使展颜一笑：“是三公子，快快请进。”</p>
特使这一次是和勾陈东风一起回来的，他已经见过了勾陈千影，青布小轿秘密进入勾陈氏的便是他。</p>
勾陈东风笑着将手中礼盒递给特使：“本地一些特产，虽然不起眼，但在华胥古国可不好找到。”</p>
特使打开来一看，赫然是一枚太极石！</p>
他怔了一下之后笑道：“我朝上京盛传三公子有孟尝之风，今日始知人言不虚。”</p>
他不动声色的将礼物收下了，落座之后问道：“三公子找小使有事？”</p>
勾陈东风用了一口茶，从容自若说道：“我有一份天大的功劳送给特使……”特使刚流露出一副“早知如此”的模样，勾陈东风已经提前说道：“特使不要以为东方年少好大言，且听东方说完，若是特使仍旧不感兴趣，东方起身就走。”</p>
特使一抬手：“请讲。”</p>
“特使此来，目的在我勾陈氏。可是特使就这么在一旁看着，我勾陈氏最后成功了，特使也只能算是完成任务，功劳不见得有多大。</p>
我知特使家中显赫，以此金贵之身，当两国大战之时潜入江南，凶险不问可知。我猜此等中庸之功，特使必不甘心。”</p>
他顿了顿，暗中观察了一下特使的神色，然后接着说道：“而今我勾陈氏一切就绪，只是江南唯一的变数便是那宋征。只要宋征一死，江南群龙无首，你我的谋划，一切水到渠成。”</p>
特使显得有些意动，却仍旧道：“宋征有两位巅峰老祖保护，三公子想杀他不容易。”</p>
勾陈东风微微一笑，语出惊人：“所以我要用特使作饵，引他出来！”</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