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0:兵器与玉石
原本今天周丰翼要检查封少桓的武功的,可是他却将自己关在青山阁楼上谁也不见。
没有人知道他在楼上做什么,但李四月从周武嘴里得知昨日里周丰翼去了隔壁,她料想应当是与顾应平有关吧,只是从顾应平还未搬离的状态来看,只怕二人谈得没什么进展。
周丰翼心情不太好,她心情其实也不太好。因为封少桓没人检查课业便到兰芝院帮母亲绾做衣服用的丝线,小安见李四月一脸沉重的斜坐在美人榻上也不肯多作言语,怕她闷坏了便在儿子耳边说了几句。
封少桓自小懂事,母亲轻轻一讲他便点头应是,凑到李四月跟前拽着她胳膊说:“姨母,姨父说你棋艺十分高绝,但一直桓儿的棋术皆是姨父所教,既今日闲来无事,姨母便与侄儿过上两招,可好。”
李四月伸手抚着那小子的头发也跟着笑了,她道:“也罢,反正闲着也是闲着,速去摆了棋盘。”
棋盘之内,黑白棋子纵横交错,或围或突,别看封少桓不过七八岁的年纪,这棋艺倒是学得周丰翼十二分的锋锐。纵是李四月这样不显山露水的个中高手,也不得不正视对面的小子来。
二人杀得酣时,李四月便也渐渐给封少桓讲起一些下棋为人之道,小子听得倒是十分认真,李四月瞧了一眼旁边正在做衣服的小安,又回想了一瞬的封檀,笑道:“你呀估计十万分的继承了你父亲的性格,学东西倒是奇快,儒子可教也。”
小安手中的剪刀发出铿的一声响,暗地里别了别嘴,虽然她跟随李四月多年是不曾多在李四月手中学到些什么,也确实笨了点,但也不至于损人当着人面啊。
那边的二人却是说得欢快,全然未曾顾她的心思。封少桓得了赞赏十分开兴,跟着道:“姨母,从前我与姨父下棋时他也曾教我这些做人道理,他还曾说姨母于他便是一盘一辈子难解的玲珑棋局呢。”
李四月执着子一时怔愣,却听得封少桓继续道:“在桓儿心里姨父是这世间上最最厉害,最最英勇的人物了,他可是无人能比的。从前听周武周勤二位叔叔讲他战场上的英雄事迹,我十分神往,发誓以后也要做一个跟姨父一样的人。”
“他这些忠义之事确实值得你学习。”李四月道。
“但是,纵是这样一个人物竟也有事难得住他。”封少桓突然转了话锋,“我还当这世上再没有难事可以困住姨父的,但他却说他常常为了姨母困惑异常,可桓儿却是想不明白,姨父与姨母是桓儿见过的这世上再恩爱也没有的夫妻了,为何姨父还为你而感到困惑呢?”
李四月瞅着手下那盘棋局,默然无声的笑了笑。于他,自己竟是一盘难解的棋局吗?她抬头看向封少桓,道:“你姨父不过就是做个比喻而已,大概就是指我性子与棋道有些相似的意思吧,你大可不必往心里去。”
“是吗......”
小安怕封少桓问得紧了,忙在另一边跟着道:“自然是了,就好像你姨母还曾把我比喻成一杯白开水呢,也就是这么一说,那我还把你比成我的眼珠子呢,是不是。”
封少桓笑了,一手挡着嘴边凑到李四月耳旁低语:“姨母,你当真把母亲比作一杯白开水?”
这话似乎是当年还在东川的时候说的,那时候的小安不过豆蔻少女,什么都不懂什么都不知,心思纯明,不会算计,自然跟白开水似的。却不想这丫头竟默然记了这话恁些年,可不是心中还为这话怨她呢。
李四月瞅着小安的背影淡笑了笑,也低声回复封少桓:“白开水是世上最有营养的东西了,你不记得你每次发烧生病大夫都叫你多喝白开水么,像不像你娘。”
“像极了,跟管家婆似的,哪哪都有她。”封少桓捂着嘴轻笑,李四月闻言也跟着他笑了起来。
小安瞪眼:“你们二人悄声说什么不想让我听见呢。”
封少桓忙复又坐直了身体,哼哼了两声忙说没什么,又看向李四月:“那姨母,姨父将你比做一盘难解的棋局,那在你心里,姨父又是什么?”
李四月并不防他会这样问,笑声一收脸色明显的思索起来,比作什么?她细想着周丰翼那人,笑道:“你觉得你姨父像什么最合适?”
“英雄。”他脱口叫道。
李四月与小安失笑,她道:“其实我倒觉得他更像那兵器屋里排放的一列列重兵器,铁制铠甲,银枪重箭,有一种十分的斗意与让人不敢直视的凝重。”
封少桓皱眉,显然这小子还不并不太理解李四月这话,李四月只好道:“这么说吧,你姨父就像个太阳,他总是有热情的,但却......总是占据在白天,不肯将这白日头分给月亮半点。”
“对,姨父就像太阳。”封少桓笑了,又道,“做月亮有什么好,光芒没有太阳亮,温度也没有太阳高。”
“可是月亮的光芒却是柔和温润的,白日里即便没有太阳人们也能看见亮光,可以行走为事;但若夜晚中没有月亮的照耀,大地万物一切都要沉浸在黑暗之中,月亮给了黑暗最温柔的亮光,还不肯晒得人受伤,难道不伟大吗?”
封少桓若有所思,她继续道:“就像一块温润的玉石,他是光洁漂亮的,是净白温暖的。他很有价值,却不似重兵器那般给人一种可怕的感觉,他是美的,你明白吗。”
“那这世上有像玉石一样的男子吗?”封少桓偏着脑袋问。
“当然有了......”李四月定了定神,脑海里浮现出那人的模样,她失笑,“好了,我们还是下棋吧。”
小子无知,但小安却是听出了李四月的弦外之音。原来在李四月内心深处竟是这样想那两个男子的。她默默地叹了口气。正好这时周丰翼进来了,她怕李四月再提起兵器与玉石,忙起身迎上去:“国公爷过来了,可用过午饭了?”
闻得声音,李四月转头看去,周丰翼脸上似有疲惫之色,而封少桓已一跃下榻向周丰翼扑了上去:“姨父,你已将自己关在青山阁二楼一整日了,可是生病了,要不让周武叫张大夫过来看看?”
李四月也起身行将过去,周丰翼在封少桓脸上狠狠亲了亲,抱着孩子逗了两句嘴才把人还给小安,他道:“小安你带桓儿去院子里玩吧,我与四月说会儿话。”
小安从善如流,忙带着孩子出去了。
李四月倒了杯茶递过去,周丰翼喝了,他看向李四月,缓缓道:“对不起,前两日实在不该冲你发脾气。”
他们这几日一连吵了好几架了,都是因着隔壁那位,周丰翼也一直小心翼翼的都不敢见李四月,如此主动来兰芝院,真真是这些日子的头一遭。
李四月摇头,声音也缓缓地:“你我之间,不必道歉。”
周丰翼拉住她的手,只道:“四月,那你怪我吗,怪我当年对你隐瞒一切,怪我对他......那么残忍不仁。”
他居然突然问这个,李四月微低了下头,苦笑:“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来,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我只相信我看见你,相信这些年的夫妻情分,相信这些年你待我的真心,其他的,不必再说。”
周丰翼笑了,忙道:“对啊,谁年轻的时候还没犯过错呢,可我一直都把他当最好的兄弟,这绝没有作假。”
“我知道。”
“那四月......是不是不管他说什么,作什么姿态你都不会再动摇你的决定,不管他做什么你都会选择留下来的,是不是。”
“你怎么了,还问这个?”
周丰翼拥着她双肩,只一个劲儿的求证:“你告诉,你现在就告诉我。”
“丰翼,就像你所说的,十几年前我便已与他断了缘分,就算再见面也不过是旧识而已。我与你夫妻这么多年,我最美好的年纪,最年轻的姿态,所有最好的一切都是跟你一起度过的,我自然不可能离开你。”
周丰翼抱住她,道:“四月,那我从今晚开始住回兰芝院来,好不好。”
李四月失笑:“你我是夫妻,这儿是你的底邸,难道想住在哪里不是你说了算吗?”
“不,我要你同意。”
“我......自然同意了。”李四月也抱住他。
周丰翼宿回了兰芝院,夫妻二人还似从前一般。府里所有人都以为二人恢复如初了,丫头小彩抱着小白溜了弯回来的早上,还瞧见周丰翼在替李四月画眉呢。
避开了所有人,小安端了避子汤进屋,李四月看着桌上的汤药若有所思起来,这些年从来都是小安替她在熬这汤药,虽然小安私下里劝她多回,但她从未间断。
李四月端着那汤药,突然叹息:“小安,你说我若现在断了这汤药,还能怀上吗?”
小安愣了一下,她原于这事早麻木了,不想今天却还能听到李四月回心转意。小安看向李四月:“姐姐,你说的可是真的?”
李四月笑了,拉着她的手道:“自从你从封府搬回来,虽然另僻了院落给你们母子住,也一直视作府中主人,但我却让你煮了多年汤药,你不怪我还把你当丫头使吧。”
这事交给旁人李四月自是不放心的,小安也是明白的,她摇头::“姐姐说的什么话,就是一辈子伺候姐姐,我也是甘愿的,只是,如今你当真愿意断了这汤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