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9：坦白
侍从提灯前行，周丰翼握着李四月的手跟在身后缓缓走着，深夜的将军府，亭台楼阁都浸在一片柔和唯美的月光下，星星如闪光的带子飘扬在黝黑的天空中，屋檐垂筒里还有点点滴水，那是白天那场雨留下的。
铁链与锁相击的声音带着一丝冰凉的感觉，吱牙一声，禁室的门开了，毫无光亮的屋里黑漆漆一片，即使是在夏季也带着一股子霉味。
好在有月色，李四月尚可瞧见屋里那被铁链子锁在木柱上的女人，衣衫微乱，头发披散，但目光还是一如既往的有神。
侍从提了灯进屋把蜡烛点上，又搬了干净的椅子进去，可李四月跟周丰翼还未进屋，罗心莲就说话了：“我只见夫人。”
二人对视一眼，这是连周丰翼也不想见的意思了。
“不行。”周丰翼自然不同意。
“那你们都回去吧，不必进来了。”罗心莲却是比周丰翼态度还强硬，回绝得甚是干脆。
李四月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周丰翼：“她都被锁起来了，还能干什么，你就在外面等我吧。”
“可万一......”周丰翼皱着眉，这女人在府里潜伏了这么多年，心机如此深沉可怕，他自然不放心。
“你就在这门口，她能如何，真有异动我会叫你的。”李四月轻拍了拍他的手，笑了笑。
“你们不是想知道我身后的人是谁吗，不是想从我嘴里知道一些你们一直想知道的事情吗？”罗心莲道，“我可以告诉你们，但我只和夫人说。”
其实李四月也不知道罗心莲是哪根筋不对，这种时候不跟周丰翼谈条件，见她做什么。反正若是换了她是罗心莲，这时候最不想见的就是自己了。
侍从把门虚掩上，屋里烛火跳跃着，罗心莲看着坐在离自己两米远地方的李四月，月色透过窗户映进来跟屋中烛光辉映，冷光与热光相交有一种奇怪的色彩，照在李四月脸上倒越发显得她清透雅致，美丽端方。
“你真的好美。”罗心莲由衷的感叹了一句，竟是听不出喜悲来。
李四月不知所然的看着她，只道：“你这时候要见我，就是想夸我长得美？”
罗心莲苦笑了一下：“你跟将军从一开始就没相信我跟那男人做的戏吧。”
李四月未说话。
她咬了咬牙，她自然早料到李四月是猜出了端倪，不然不可能把他们分开关押。就是知道李四月怀疑她所以她才要如此兵行险招。
她道：“我被关进来后就一直在想，想我哪里出了纰漏致使你怀疑我，可是我一直想不通，你能告诉我吗？”
“谢成逸第一次来南楚时，是你暗中报信他才得以从丰翼手中逃脱吧。”李四月道，“后来两国交战，你假意与我交好其实只是因为你知道我可以自由出入书房，你想去丰翼的书房搜寻有利南汉的军情；去年中秋月饼下毒之事，也是你假借丽姬之手想加害丰翼；包括之前丰翼中崇王之计，你收卖张大夫的师兄再次下毒，种种一切，是也不是。”
“是。”她应得干净利落，半分思考也没有。
“也许旁人大抵不会怀疑你，可是我从小比旁人多个心眼儿，对谁都不放心，老是爱提着心堤防着，这是我从前在万花楼就养成的习惯。你隐藏得极好，但很多时候你还是露出了马脚，特别是中秋下毒之事，你不明白，我是不会杀丰翼的，而丰翼也明白这一点。”
“所以，从一开始将军就没相信是你下的毒。”她哼笑，“我真是不明白，他怎么会这么爱你？”
空气里游荡着一股淡淡清香，说不清是什么花味，但还挺好闻的，想来是屋外的花香飘进来了吧。
李四月接着道：“你对将军太冷淡了。”
“什么？”
“一个正常的妾室怎么可能当真一点也不在意男人的宠爱，李荃在意，丽姬在意，包括我做了他的夫人，我也在意。可是你完全不在意，你让我很困惑，即使你不想做妾也不喜欢将军，但将军是你后半辈子唯一的指望，你怎么能做到如此的心如止水？”
罗心莲眉心微蹙：“这么说，我不争宠反而成了你怀疑我的原因了。”
李四月摆弄着衣角的绣样，叹了口气：“你露出马脚的远不止这一点两点，很多事情虽然单着看没什么奇怪，可是一切巧合都凑到一块来看，就奇怪得很了，且都指向你，真是叫人不得不怀疑。”
“所以，你即使离开将军府，还是暗中让丽姬盯着我？”
“丽姬虽然没有你聪明，但她却也不笨，而且她一心都扑在将军身上，不管她做什么反而不会教你觉得奇怪，就像你一心扑在如何刺杀之事上，根本也无力去管她一个妾室的行为。”
罗心莲紧咬着牙：“那你就信她说的，不怕我跟她也暗中勾结吗？”
“南汉有本事在将军府安上一颗钉子，难道我们就没本事洞悉南汉情况吗？”
罗心莲目光一炬：“你说什么？”
李四月淡笑了笑：“你还说你见我的真正目的吧。”
罗心莲知道李四月不会告诉她，那个从南汉替她传来消息的人是谁的。她哼了哼气，道：“其实你一切都猜到了，也不必我告诉你了吧。”
“你是谢成逸的人？”
“对。”
“南汉与崇王暗中勾结？”
“准确的说是崇王跟主人暗中勾结。”
“主人？”
“就是谢成逸。”
“那你是服务于谢成逸，还是服务于南汉？”
“自然是主人。”
“谢成逸对南汉也并非真心？那他究竟想要的是什么？”
“主人的心思自然不是我可以猜测的，我只需要把他交待的事情做好就行了。”她道，“想知道我这一次的任务是什么吗？”
“杀将军？”
“不全对。”
李四月眉头微皱。
罗心莲道：“杀了周丰翼，还要带你回南汉，主人他......想要你。”
李四月别开目光，没说话，但神色却十分沉重。
罗心莲笑望着她：“为什么我刚才要夸你长得漂亮，我从未仔细看过你，所以我很想仔细的看一看。我知道你是个绝世美人，任何男人见过都忘不掉，都巴不得能拥你在怀的那种美。可是我还是不明白，难道就因为你这张脸，周丰翼就爱你爱得如痴如狂，连一向冷酷无情的主人，也对你牵肠挂肚。”
“好几次我想下手的，可是主人不许，说什么不想伤到你，是不是很可笑。”她苦笑道，“主人对你应该也是到了那种痴狂如癫的状态了吧，李四月，你告诉，为什么他们对你这样痴迷？”
门外，周丰翼负手立在屋檐下，偶尔会在抱厦里徘徊一二。这时齐管家急忙忙跑来道：“将军，明雅郡主来了，在书房等着见您呢。”
“这么晚了，她来做什么？”周丰翼皱着眉问。
齐管家道：“好像是因为南夷犯边的事情，还挺急的。”
夷蛮荒芜部落，仗着身强体壮有几分蛮力，便也想在乱世里胡搅一通，能分到多少好处便是多少，时时都会出现南夷族侵犯他国边境的事情，摩擦从来没有间断过。
从断龙山回来在宫里的时候便听皇上提过了，似乎皇上是有意以明雅为帅扫荡南夷部落，可是明雅这次却又似乎不想去了。
也是，明雅跟陆扬的婚事虽未提上日程，但也就是这一年两年的事了，她估计在想着怎么学做嫁衣吧。而皇上的心思周丰翼也明白，皇上不想让周丰翼立功太多，这功高震主的事情是上位者很忌讳的。
周丰翼看了一眼那虚掩的门，从那条门缝中隐约可见屋里李四月还稳稳坐着，罗心莲一会苦笑一会长叹的，也不知在跟她说些什么，但看那情状倒也正常得很。
于是他吩咐周武留守禁房外，自己随齐管家去了书房。
“那个死士宁死不肯说出半句真相，可你倒好，干干脆脆承认了全部，甚至不及我细问就自己先招了。”李四月看着她，“你到底是在做什么打算？”
罗心莲哼笑了笑：“你向来聪明的，不防猜一猜我是什么打算啊。”
见她这副模样，李四月皱了下眉，继续问：“为什么要跟我说呢？即便是要承认也大可跟丰翼说。”
“我为什么非要单独见你。”罗心莲目光在屋里四处游走，随之停留在李四月身后的窗下。
李四月随着她的目光看去，只见乱木柴堆里竟然幽幽爬出一条二指宽大，一米见长的花蛇来，她混身怔麻一片猛的站起身：“怎么会有蛇？”
罗心莲不以为意：“禁房常年未用，多用来堆一些无用工具及柴物，这又是大夏天的，有蛇不是很正常吗？”
似乎有些道理，李四月看得头皮发麻，转头看向罗心莲，眉头紧皱，那蛇慢幽幽朝着罗心莲的方向爬去，幽魅似鬼，看得人瘆得慌。
“你看，门缝那边又有一条黑蛇爬过来了，看来这儿有一个蛇窝。”罗心莲倒似是镇静至极，毫无表情地道，“你快出去吧，反正我要说的也说完了。”
李四月皱眉，不仅是门边，她前方黑暗处也爬了两条蛇出来，难道是因为看到火光，这些蛇都出来了？而且它们都朝罗心莲的方向齐齐逼近——
李四月抓了钥匙解开了罗心莲，只道：“一起出去，我还不至于看着你被这些毒蛇咬死，周武——”
她刚扬声叫人，哪知罗心莲双手刚一得解放，便立刻反手扣住了她的脖子将她钳制住了。李四月闻到她手心浓重的香味，一惊，盯着她：“引蛇粉，你竟然......”
“是啊，现在你明白为什么我要单独见你了吧。”罗心莲冷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