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5:元宵夜宴(下)

  大殿的音乐似乎都随着她清朗的声音滞了一滞,皇后一时没有说话只望着殿下那举杯的女子。一身淡蓝对襟束腰长衣,衣上绣的是昙花翻飞式样,淡雅清素,精致到恰到好处的妆容,两支飞天钗,青丝缓绾,妆扮得宜。

  纵使是皇后这样见识了过多美女的人,在见到李四月时也是微有惊讶,这样的美人儿真是让人过目难忘,最难得还是她端庄有礼,清澈明晰的眼神底干净如初,竟是丝毫不见贵族烟染的算计,和对着她这个上位者时的畏首畏尾。

  皇后讶异着,众人望向李四月也是惊叹连连,不知是谁竟压着嗓音说了一句:“确是比相府的千金优秀不少呢。”

  刺耳的话再小声也犹为突显,王嫣容听着这一句不觉的捏紧了手。

  在坐的要么是世家显贵;要么是达官大族,个个都是在高位上浸染多年者,对于看女人的好坏还是一眼便能通透的。李四月见皇后迟迟未语显得有些拘谨起来,好在旁边宫女提醒,皇后才回过神,举杯道:“周夫人请坐。”

  “怪不得周将军要求到皇上面下来,今日一见周夫人风采果然非同一般,绝非普通女子可比。听周将军说你与他相识于微时?”

  这皇后怎么也这么八卦,李四月心里这样想面上却笑嘻嘻的,点头附和:“是的。”

  显然她不想解释太多,皇后便理解为周丰翼的过往过于辛酸,她不想说也理所当然,便跟着轻轻一笑:“你们可真是苦命的鸳鸯,不过如今却也守得云开见月明了。”

  “托皇后娘洪福。”李四月朝她行了个拱手礼,只想着赶紧找个其他话题抹过去吧。

  皇后一眼瞧见她手腕上那只镯子,是周丰翼出征前皇上示意她赏下的,李四月是个心细聪明的女子,这样的宴会戴着自然更显对天家恩赐的重视,是以皇后也甚是满意的笑了笑。

  突然,坐在李四月对面的王嫣容说话了,她对着皇后道:“皇后娘娘难得今晚这么好的兴致,您施洒恩德普天同庆,周夫人又是南楚新贵,不如让她献舞一曲如何,想来她这样的美人必然是要技惊四座,就让我等开开眼嘛。”

  她带着少女的娇俏,五分天真五分诚意的模样,让人不忍拒绝。李四月看了她一眼,王嫣容对她真是敌意滔天啊,周丰翼对外只说她出身寒微,并无半点家族背景,试问这样出身的姑娘哪里会长袖善舞呢。

  明雅也看出王嫣容有意为难李四月想让她当众出丑,便立刻站出来解围:“今晚虽然皇后娘娘这边设宴招待所有内妇,可乾清所那边皇上还招待了不少重臣呢,四月好歹是将军夫人怎能如舞女一般随意献技?”

  小安立在李四月身后嘴角动了动,若不是来之前李四月再三叮嘱她没有允许不准乱说话,她现在真想回王嫣容一句她家夫人舞技出众,惊才绝艳,岂是王嫣容能为难得了的。

  有跟王嫣容处得好的小姐也跟着帮腔王嫣容,直道:“皇后娘娘您就恩准周夫人跳一曲吧,如周夫人这样的美人我们还从未见过呢,就满足一下我们的小小愿望嘛。”

  王嫣容一脸得意,微昂着下巴煞有挑衅意味的看向李四月,李四月暗叹了一声,这姑娘竟如此重的酸味,真是让人费解。不过人家都当着天家的面欺上门来了,李四月怎好坐着不动,既然她要酸,那就让她酸个够好了。

  李四月起身朝着皇后一礼谢罪道:“还请皇后娘娘恕罪,实不是臣妇不愿一舞助兴,只是在我嫁给我家将军之时便在将军面前许下过重诺,说此生我只为将军献舞,若是有违此诺便叫我家将军横尸沙场,溃败名裂。如今我家将军正在前线浴血奋战,请恕臣妇实难遵王家小姐之命。”

  这话既没有将罪责推到皇后身上,又让皇后起了忌惮之心,如今天家最讨厌的就是听到有人说败字了,若李四月真依王嫣容之话跳了舞,到头来应验了诺言南楚大败,这罪要怪到谁身上呢?虽则迷信之言但也不可不防。

  皇后立刻摆手:“周夫人乃将军贵妇,自然不能与舞女相较,岂能随意献舞。”

  况且皇后心里明白着呢,周丰翼在前线杀敌,他们却在这儿为难她夫人跳舞取乐,岂有这等道理,李四月话里未明说却也透露了这层意思,对王嫣容之不满算是甚嚣尘上,之前周丰翼与相府的亲事皇后自然知晓一二,但如今一切已成定局,王嫣容作为闺阁女子却如此张扬自己沸腾的心思,实在不该。

  皇后淡漠的扫视了王嫣容一眼,王嫣容不敢说话了。

  李四月转身又自小安那里接过早早准备好的一幅字来,道:“不过虽不能献舞,但臣妇另为皇后娘娘准备了一份礼物以聊表之前娘娘对将军府的格外关心。”

  早有内侍太监来接过她的卷轴呈给了皇后,皇后略显惊讶,命人展开,却是一副《山河赋》的字帖,笔锋苍劲有力,勾转妙神,如神龙游转,光看字可半点不像女子手笔。皇后连叫几声好:“看不出来周夫人竟如此多才智慧,写得真是精妙绝伦。”

  既然是入宫来,李四月又怎么可能什么功课都不做,皇后不喜其他东西却对字画情有独钟。她微笑了笑:“谢娘娘谬赞。”

  “皇后娘娘,这幅字我可是也有功劳的。”明雅突然笑道。

  皇后微显宠溺的看向她:“哦,是吗?那本宫倒很想知道这里头哪个字是你写的啊?”

  明雅不好意思的挠了下头,道:“字当然都是四月写的,不过却是我磨的墨。”

  “哈哈哈。”

  一句话逗引得在场人众人捧腹不已,皇后也展颜露笑,直说明雅调皮。

  王嫣容说了一句话接着便被众人忘了个干净,她恨恨咬牙,微转身对旁边宫女道:“都安排好了吗?”

  “放心吧小姐。”

  几位世家夫人,得力将士的夫人们也都跟着相继起身祝贺佳节,给皇后敬了酒,吉利话不要钱的倒了一车又一车。厅上舞曲已过了三支,大家渐渐也都比一开始入席时更淡得开了。

  倒酒换盘盏的宫女们在席间来回穿梭忙碌着,李四月心想自己从前在万花楼好歹也算是酒中练家子,但这些贵妇人们的酒量倒也真让她开了眼界。小宫女笑着凑过来继续给她添酒,她笑中带着几分勉强。

  小宫女也回她一笑,起身时酒壶没端好竟洒了她一身,小安惊呼一声冲上来:“你会不会......”

  李四月看她一眼,小安惊觉场合不对,压了声音没再言语。但已是引起骚动,皇后看过来:“怎么回事?”

  小宫女忙跪下请罪,诚惶诚恐:“娘娘恕罪,周夫人恕罪,奴婢不是故意的。”

  明雅坐在李四月旁边,小宫女刚才那行径说是故意的也一点不为过,但她倒也相信皇后的宴会上没人这么大胆。她冷哼:“你若是故意的,这会子就该直接拉出去砍头了。”

  “放肆。”皇后那边已是怒了,虽未有过激行动,但加大的音量已叫众人心肝一颤,“给本宫拉下去重责二十大板。”

  “娘娘恕罪,夫人饶命啊,娘娘饶命......”小宫女哭天抢地,可怜至极,但仍被两个太监无情拖走。

  “皇后娘娘也怪我自己不小心,殿前失仪,请不要责罚她。”李四月忙行礼请罪,今天惹哪路神仙了,竟这般不顺。

  皇后摆了摆手:“夫人心善,但不必为她说话,都是本宫安排失误造成的。来人,速速安排周夫人去旁边的庆云殿更换衣服。”

  明雅站起身替李四月拂了拂衣角,确实湿了很大一块,李四月看着两个高挑的宫女行将上来,她突然一把捏紧明雅的手,小声道:“半盏茶之内我若未回,一定找借口出来寻我。”

  明雅怔了怔,刚想笑她何必这样恐惧宫中时,却见她一脸严肃之态,明雅只得带着五分疑惑五分奇怪点点头。

  李四月被两个宫女领下去了,却有一宫女拉住了想跟上去的小安,只道:“姑娘,你家夫人既在宫中换衣服,自有的是宫女会伺候她,你却是不必跟去的,只在这儿等着就好了。”

  “是,是这样吗?”小安哪里懂这些规矩,别人怎么说还不就怎么是。

  小安留下了,两个宫女引着李四月出了宴请的大殿,转廊过一个花榭台,又走了两息时间,明月皎皎里,清风吹面寒,只见前面另一殿门呈现眼前,扁上写着千禧殿三字。

  李四月微皱了下眉,皇后明明说的是庆云殿吧。她觉得这事有些奇怪,整个殿中那么多人怎么就偏偏她被洒了酒水;况且皇后宴会上伺候的宫女必然个个精挑细选,如何会出现那种粗心大意者?这些年的警觉心让她时时都对人对事生着戒心,更何况这原本就是在一个她不熟悉的环境里。

  但如今状况下她也不好多问多说什么,只得先走一步看一步了。

  宫女带着她进了正殿门,入院上阶又开了正殿大屋的红漆门,笑道:“夫人,衣服已备妥,您请进。”

  屋里一片黑暗,连个灯也没点,李四月进了殿门四下里只有月光微熙,事物也看不清晰,但她立刻捂了嘴鼻,这扑鼻而来的香味......

  转头想出去,门却突然被那两个宫女轰然关死,她拉拽拍打怎么也打不开那门了,她死捂着口鼻:“放我出去,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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