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8:婉歌
丽姬这几日确实有点飘了,自恃做了周丰翼的侍妾便如飞了天一般,只是她未曾想过,这儿不是南楚,不是周丰翼真正的府邸之内,周丰翼只有她一个女人服侍是再正常不过了。
可即便是周丰翼口气坠冷,她似乎也还没听出其中怒气,只抚了抚头上的玉钗道:“将军是说这个吗?我见那套首饰好漂亮就忍不住拿来戴了,将军,好看吗?”
周丰翼走上前一把从她头上扯下那玉钗,放在手心来回擦拭着。丽姬可吓坏了,她被周丰翼的大力弄得发髻散乱开来,一时不知所措。
周丰翼道:“听着,以后不要乱动我东西,不然我拧了你的脑袋。”
话罢,他转身便走。语气里的冷气森然震慑得丽姬怔在原地,大抵是见惯了那个男人柔情的一面,陡然被斥便失了心神。
“将军……”但丽姬知道只有这个男人才能给她荣华富贵,才能给她想要的那种精贵生活,自然不能惹怒了他。
“妾身不是故意的,妾身见那套首饰以为,以为……妾身知错了,你原谅妾身这一回吧。”她扑上去抓着周丰翼的衣摆跪地求饶。
周丰翼瞪了她一眼,一脚甩开她去,冷声斥道:“是我这段时间太宠你了吧,你还是好好冷静一段时间吧,封檀一个月之内我不想见到她出现在我视野范围内。”
“是,将军。”随从封檀应了一声。
周丰翼绝然离去了。丽姬只失魂落魄半趴在地上,一时如坠冰窖。
封檀唉了一声摇着头抬步离去,丽姬突然抓住他:“封侍卫,我从未见将军如此生气过,我不过就是拿了那玉钗戴了一下又犯什么错了,将军为什么这么生气啊,是不是,是不是我就要失宠了?”
丽姬哭得可怜巴巴,封檀只得对她道:“你进将军的书房也就罢了,单如此他也不至生这么大气。但你今天触了将军的底线,可知那套首饰是将军为谁定制的?”
丽姬抹着眼泪一脸不解:“定制?”
“是啊,那是当初在南楚征战时将军偶然得的一块天然全玉,他特意拿去打造了这套首饰,是要留给他最心爱的女子戴的。”封檀道。
“最心爱的女子?”丽姬眼底划过一丝异样。
封檀点头:“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反正将军心里早就有人了,他这次出使蜀国也是为了寻找那女子的。总之你记住了,但凡跟那女子有关的东西你都碰不得,将军真的会杀人的。”
封檀言尽于此,丽姬呆坐在地上一阵恍然。是她太天真了,不过受宠了几日竟以为自己是被周丰翼放在心尖上的,原来她不过是个寂寞的替代品。她咬牙,到底是谁,是个什么样的女子竟能叫周丰翼思念至今,她心底浮起一股怨念。
……
战场上的每一天都是惊心动魄的,李四月见过泥沼般的浮华世界;见过虚妄自欺的太平,但还不曾见过真正暴露在阳光下的残酷,那种刀剑无眼,你死我活的争斗,她只在城楼上看过一次跟西川的对战,便再也没有去过。
每一刀挥下便是一个生命的终结,她看着士兵们在鲜血里飞舞,刀斧追着人影,遍地的哀嚎。每一个冷月无边,收拾战场的时候,那一排排尸体血流成河,触目惊心。
她一直渴望的太平便要用这些去实现。她不知道那被男人捧到至高宝座上的被称之为权利的东西究竟有多重要,竟可以用这么多活鲜鲜的生命去换取,她永远都无法理解,也不能原谅看到的一切。
为不使赵潜派来的人怀疑,与楚奕的战争有败有胜,一直难分上下。顾应平这日出战与对方守将数十来回,之后便追着对方守将往郊林而去——
若是换平时顾应平是不会被别人一两句言语激得跟随追出,这种情况很容易中伏的。但这次他明白这是楚奕的信息,要单独见他,唯有这样才不惹人怀疑。
刚进一片桃林,那守将便不见了踪影,他勒着缰绳正一阵奇怪怎么不见楚奕出来时,却突然感觉背后一阵冷芒杀气,铮然侧身,险险躲过对方刺来的长枪,随之一个弯腰下马,跟那执枪而来之人战成一团。
来人一身玄色铠甲,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眼神里透露着十二分的高兴。出手间功底极强,枪法了得,即便是身经百战的顾应平也十分佩服,他拿出十二分的认真对待,二人你来我往数百回合间竟是战成一个平手。
“好好。”楚奕的拍手声自另一棵桃树后响起,他笑着驱马而出,“看来你们是战成平局了,若是再让你们打下去,太阳就要落山了。”
二人这才回过神来,虽然不识得对方,可是顾应平这样的武将是能感应得到的,他们在交手间都极惜爱对方,也很激动于这次的交手,大概英雄间的惺惺相惜便是如此吧。
长枪收手,周丰翼也笑出了声:“东川战胜,名不虚传。今日能幸会一战,是我之幸也。”
顾应平正疑惑间,楚奕才跃身下马道:“应平,他是南楚使臣,周丰翼将军。”
有些相遇是命中注定的,逃也逃不掉。
这天息鼓回去顾应平显得十分开心,直奔李四月房间,有令人高兴的事他总是想第一个分享给她听。
刚到她门口便听到一阵古琴铮铮的乐声,他驻步,那声音听来凄怆无比,婉转回肠。有时声音铮铮高起似与天争高,有时声音又幽幽转低似涧中静流的河水。顾应平听得一阵心酸难过,连身后的葛一春都忍不住泪目。
“去给我找把笛子来。”他说道。
顾应平听得出来李四月弹的这是描写战争残酷的乐章,音符穿透人的耳朵似能让人一眼瞧见那厮杀的将士,吼鸣的马儿,如雷的战鼓。那激烈的场面鲜活于眼前,但转瞬似乎又看到堆积如山的尸骨,无数失去亲人孤独无依的残破家庭……
这是李四月这几日睡不着时晚上起来作的曲目,她知道于战争她是个无用之人,若能以此曲目叫战死的那些将士们安息,那也是她的功德。她弹得沉重,拨动的手指间似有千斤压着。
突然门被风吹开,一阵陡然轻快的笛音掺加进来,如天籁之音落于她琴符之中,就像是一阵春风拂开积了百年的灰尘,将灰尘下蒙了百年的美好画卷重新展露人前;笛音如梦如幻,痴痴缠缠的绕进琴音,每一个符节都紧扣着琴音的低转或高走。就像风儿吹着白云,像沙鸥追着海浪。
凄怆的画面猛的转成一片和谐世界的画卷,像从幽暗的森林突然走进了鲜花满放的蓝天白云里。看见那顾应平吹着笛子走进来,李四月笑了,续着他轻快的曲调,就着他的音符两人完成了这一曲。
纵是事先不曾设计,也没有固定的音符可以揣摸,但他们仍旧配合得天衣无缝。这是一首先哀痛战争残酷后歌颂战争带来了太平盛世的曲调,大气天成,浑然一体。
葛一春立在门外听得痴痴呆呆,等到音乐声停,似有绕耳之音仍在响动,许久他感叹了一个字:“美。”
顾应平将笛子放到桌上坐到她对面:“一切都会过去,你一定可以看到世界清平的那一天。”
李四月双手还放在古琴之上,笑了:“原来你不仅会上阵杀敌,还会吹笛子,真是多才多艺啊。”
顾应平伸手在她鼻子刮了一下:“你取笑我,我只是粗糙学过两天而已,对了这首曲目叫什么名字?”
“我谱写时原本是叫惋歌的,但现在只怕不能这样叫了。”
“叫婉歌如何?”他拉过她的手,在她手心写下那个字。
她怔了怔,笑了:“好啊,我还是第一次跟人合作曲目呢。”
“巧了,我也是。”
二人笑作一团,她又道:“你今天没受伤吧。”
这是她每天都要问一遍的问题,他摇头,这才道:“差点忘了正事,今天我见了楚奕,我们决定下次交战我假意伤在他手上,这样就可以避免我的出战,他们就可以大肆进攻了。而且你这些天凭记忆画下的董璋屋里那副东川地图,我也给他了,他兴奋得不得了。”
李四月蹙着眉,顾应平看着她:“不用担心,我们下手都有分寸,不会真伤到我要害,只是作作样子。”
这些日子的相处他们变得极为默契,也说不清怎么会就这么默契起来,总之她要说什么未脱口前他就知道。
她向来是个善于伪装自己面部表情的女子,但在他面前却似乎怎么也不行。她并不想承认自己有多担心他,显得她好像多爱他多舍不下一般,但实则她也确实是这样。
“我带了白药来。”突然,二人异口同声,都失笑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顾应平兴奋的拉着她的手,“今天我结识了一个人,是南楚来的将军,虽然是新识但总感觉像重逢一样跟他很是投缘,而且我们战了半日,你猜怎么着,竟是一个平手,这么多年还没遇到能跟我战成平手的将军,相谈之下更是投趣得很。”
“遇着知音了。”她打趣他。
“差不多吧,今晚想喝点酒。”他笑着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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