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果然没过几天,就传来了虚锦山的消息。

  楼宴似笑非笑:“你的朋友倒真不负江湖百晓生的名声!”

  谢云谲挠头傻笑。

  楼宴和谢云谲到达虚锦山的时候,仙门各派已经到了,正聚集在虚锦山外,说着什么。

  看到楼宴和谢云谲二人,仙门众人的面上浮现出一丝警惕,但或许顾忌着什么,终究什么都没有说。

  楼宴没有理会心中有顾忌的众人,而是围着虚锦山崖,仔仔细细的看了起来。

  “不知楼少主可看出什么?”

  若说这世上对阵法的造诣,那几乎无人能敌楼宴。

  “这虚锦山不同往日,周围被人布下千幻阵法,你们在入阵之后,务必加倍小心,切要保证自身安全!”

  在听到千幻阵法的时候,所有仙门弟子都不出意外的发出了一阵阵惊呼,谢云谲也丝毫不例外,无他实在是没有想到居然会有人如此大的手笔,费尽心力物力,居然在此处部了这样一个上古奇阵!

  千幻阵法取千变万化之意,集天下阵法之大成,失之毫厘,差之千里,行差踏错一步,都是不同天地。这个阵法最妙之处在于,它内嵌有三千小阵,总共形成一个大阵,哪怕是两人结伴入阵,都有可能因为一时或者一步的差异,进而落入不同小阵之中,这些小阵各有千秋,甚至呈现迷宫一般散落,极难找出其中规律,就算从一个小阵中走出,也会落入更深处的小阵法中,永远被囿于一片天地,难以窥得阵法全貌,这个阵法自从问世以来,无数英雄迷陷其中,或葬身阵法,或沉迷其中,最终能够闯出千幻阵的人,寥寥无几!

  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发!

  于是几人转身便进入了阵法之中。

  虽然他们心知肚明这次的虚锦山秘籍之事,很有可能不过是景遇故弄玄虚做出的引君入瓮之举,但为了种种目的,他们却不得不来,哪怕明知这是一个局,但为了这个局中被藏得慎之又慎的谜底,他们也别无他选只能前往!

  楼宴紧紧的握着谢云谲的手,率先走入了阵中,谢云谲紧随其后,跟着楼宴的脚步也入了阵法。其余仙门弟子便一个接着一个的走入了阵法之中。

  刚一入阵,一阵热浪便朝众人席卷而来,此时阵外已是深冬腊月,滴水成冰,偶然之间感受到这样一股燥热,无端让谢云谲身上汗毛直立,不禁打了一个喷嚏。

  谢云谲记得仙门弟子紧随自己身后进来,但是当她回头看去,却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这……这是怎么回事?”

  楼宴神色却很是淡定,“无妨,这个千幻阵乃是根据时节变动,天有轮回为十二时辰,年有轮回为四季,阵法亦然,阵法也有其轮回!刚刚大概是到了阵**回的时辰了,想来不同时辰入阵所进入的小世界皆不相同,而这些小世界的运行必然有其周期,周而复始,因此无需大惊小怪!”

  “大道五十天衍四九,无论是何种精妙的阵法,如何绝境的处境,都会有一线生机所在。这千幻阵法虽然内涵三千小世界,但因其阵法过于复杂,需要引的外力更多,所以每一个小世界的危险反倒没有那样高!曾经破阵而出的前辈并非在功法上有什么卓绝的名头,但无一不是心智坚定之人!与其说这三千小世界是一个阵法,倒不如说是对修仙之人心性的磨练,这也是千幻阵最初被创立的初衷!所以我希望诸位可以坚定心智,如此定能踏破千幻阵法!”

  楼宴话音刚落,谢云谲小声问道“你说的可是真的?”

  楼宴闻言几不可闻的笑了出来,似笑非笑看着谢云谲道“我在你眼里说的话就是这般不可信?”

  谢云谲听闻此言,瞬间僵住了,打着哈哈道“哎呀,没有的事,没有的事!”

  楼宴明知她故意转移话题,也由得她去,点头道“大概是这样!这千幻阵之所以出名并非因为其凶险,相反其中并没有过于凶险的阵法,万事万物皆讲究一个平衡,这三千小世界已经很是难得,若是再个个凶险无比,那便是乱了世间天道,不给任何人以生还之机!所以无论是处于怎样的绝境之中,总不会没有生机,只看你能不能抓得住那线生机了!至于其他人,你倒不必担心,只要有一人闯出千幻阵法,此阵即破,剩余阵中人自然可以安然无恙的出来!”

  谢云谲听着楼宴的讲述,有些不解的问道“既然这个阵法没有什么杀伤力,那宗晴为何要布这样的阵法呢?”如若是她,在得知自己身份可能被揭穿的时候,自然恨不得除了众人而后快,如此的话阵法自然是越凶残越好!

  楼宴闻言神色却是凝滞了一瞬,而后话音中似乎有怒气,道“因为他至始至终所求的不过是你的灵体!他要的不是仙门中人死,而是想要将所有人分散开来,只有这样他才能保证你到后面是孤身一人!即便不是孤身一人,对战我们二人总好过抗衡整个仙门!再者……他为了一个秦婳几乎疯魔,做的太多的孽,恐怕他即便想建一个狠毒的阵法,天道都会第一个容不下他!这千幻阵应该是他所能选择的最好的方法了!”

  他敛下了心神,与谢云谲交代着自己的所有推测,“这个千幻阵并不好控制,变与不变皆是相对的,我们所处的地方、环境、阵法都在不断变换,但宗晴一定藏身在一个不变的地方,在三千世界中寻找你的身影!所以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好好隐藏自己!我也会尽力在你身边保护你!”

  谢云谲听到楼宴的话,脸上不禁荡起一丝笑意,不服气道“楼宴,你未免也太小看我了吧?好歹我也是一个令天下闻风丧胆的女魔头,怎么在你这里却成了易碎的瓷器?你且看着吧,从前不过是我看在以往的情谊上,谦让于她,现在没有了以往的羁绊,花落谁家还不知道呢!你怎么总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谢云谲说到这里,鼻子不甚满意的皱了一下,眼神中却是笑意盈盈的,看得出来不过是假嗔,并没有真正生气。

  “好,是我错了!”楼宴自然看得出谢云谲并没有生气,但也乐得让她开心,认错认的十分爽快。

  就在他们二人说话之际,地面一阵天翻地覆的动荡,眼前景色骤然一变,再不是烈日炎炎的火热,而是一片战火的废墟。刚刚因为地面震荡身后的弟子都没有跟随上来,此时也只剩下了楼宴和谢云谲二人。

  楼宴松开了紧紧握住谢云谲的那只手,将双手按在自己的剑上,警惕无比。谢云谲也同样从这战场之上感觉到了一丝不详的气息。

  望眼看去,周遭一片荒凉的大漠,遍野的尸体横陈,凛冽了大漠灼热的温度;冰冷想鲜血流出,浸染了大漠的枯黄……在这一片荒凉之中,怨气萦绕,却不知为何有一株纯白的菊花,迎着夕阳绽放,像是在祭奠逝者英灵。

  “楼美人,这里怨气如此浓郁,可能会有异常!”谢云谲警惕的看向四周的尸骨残骸说道,说话间她渐渐与楼宴形成了一种背靠背相互倚重的姿态。

  楼宴如同样如此,背靠着谢云谲警惕看向四周“如此浓重的怨气,极有可能会有厉鬼在此!战场之上最容易生出厉鬼!这些战场之人,身上戾气本就因曾经杀人而比一般人更重,所以他们死后身上的煞气也会十分浓郁,极易修炼成为厉鬼!”

  谢云谲看着这遍地尸骸,倒是第一次如此真切的体会到了“醉卧沙场君莫笑,古来征战几人回”的苍茫与无奈,“只是不知这些人都是什么的时候的兵将,便这般凄惨的横尸大漠,即便身死也不能魂归故里,真是可悲可叹!”

  此时楼宴却是冷不丁的开了口,道“我知道他们是何时的兵将?”

  “你如何得知?”谢云谲震惊问道。

  楼宴却是并没有理会谢云谲的问话,似是回忆,似乎愤懑的说道“这些便是当年诺一国与大历决战之地!诺一国皇帝丧于温知依之手,而诺一国民众兵将为皇帝报仇,背水一战,倾尽举国之力,与大历决战!至此以后诺一国再无一人苟活于世,无论是五岁稚子还是七十老翁,哪怕身死都不想做亡国之人!他们即便是死也要死在战场,没有任何人能够让他们屈服!”

  谢云谲听到楼宴的话,感慨不已,“这诺一族当真是天生的战士!”便是这种永不言败的勇气,都不是一般人所具有的!

  “哼!”楼宴不期然的冷哼了一声,声音中暗含不可言说的骄傲道“这是自然!我们诺一族从来宁可战死,不求苟活!想让我们俯首称臣,这是根本不可能的事情!大理国的楼任老儿正是料定了这一点,所以派了一个绝色女子前来,迷惑我国君上!君上一世英豪,结果却死于一个小女子之手,任她摆弄,甚至害我诺一族全族被诛尽!可是即便是死后,君上仍然执迷不悟,不思为自己族人报仇雪恨,却甘愿以魂魄之躯夺舍世人,守在那个祸水身边……当真是妄为英雄豪杰!”

  “我曾经满以为我们君王会是一个最强的勇士!但结果他却辜负了我,辜负了我们诺一族成千上万的民众,我们都抵不过她的美人对他嫣然一笑,这样的君上有什么资格成为我们诺一族的首领?”

  不知是不是谢云谲的错觉,在“楼宴”话音刚落,四周便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而后这种窸窣声交叠在一起,竟成了此起彼伏的“没错!”“你说得对!”“他不配!”……

  谢云谲心中顿时一个激灵,她感觉到了一股来自背后,来自自己本以为可以信任的“楼宴”身上传来的危险。她连忙侧身,紧紧贴着全力向自己袭来的大刀转过身去,此时她才定睛一看,身后这人哪里还有什么楼宴!有的反而是一个彪形大汉,手持修罗宝刀,周身怨气萦绕,赫然正是一个厉鬼。

  谢云谲见状对这人的身份有了一定的猜测,同时想到刚刚的天翻地覆,想来她与楼宴也在无意之中分开了而不知。

  这个男人一脸怨恨的看着谢云谲,他神色之中分愤恨如有实质,甚至恨不能啖其肉,噬其血一般,让人看着他眼中森寒的恶意,浑身的警惕都要伸张开来。

  “你是楼家人?”

  他的声音嘶哑而暴戾,像是恨毒了谢云谲一般,缓缓说道。

  谢云谲不答反问,“你是何人?”

  “我乃诺一国常胜将军魏长春!你是楼家人!”这次他不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肯定无比的说道,“你的剑柄上印有楼家的字迹,楼家人……哈哈哈哈!苍天有眼,终于让我在百年之后,得窥仇人面目,一雪前仇!”

  说话间他的眼睛已经变成了一片通红,显然已经陷入了愤怒而癫狂的状态,表情更是带着大仇得报的跃跃欲试。

  谢云谲丝毫不乱,临危不惧,道“天下分合,国家存亡,本就是天道轮回,顺天道者昌,逆天道者亡!一切国家的兴盛都有其道理,所有国家的衰败也必有其缘由!诺一国破,国君之责,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你不思己过,却怨恨比诺一国强大的大历!如若你们国君能够恪守自身,不被女子所迷惑,不为七情六欲所困,诺一国又何至于此?”

  “你们这些可恶的中原人,最是狡诈!明明是你们屠戮我诺一臣民,侵占我诺一国土地,现在倒打一耙,果真无耻!今日之耻与往日之仇,我必然要你一一还清!”

  说话间这人挥舞这一柄修罗刀冲将过来。这修罗刀乃是上古一柄邪刀,说它是邪刀因为它十分嗜血,刀尖饮血越多,刀身所带的功力越强,刀所能发挥出的威力也就更加巨大!

  谢云谲之所以认出了这柄修罗刀正是因为这把刀刀刃上闪着冰寒光芒,但刀柄却呈现出一种不祥的暗红色,刚刚他用这柄刀刺向谢云谲的时候,伴随着刀锋而来的便是一股浓郁的血腥气,可见这柄宝刀上的褐红色,乃是积淀了无数层鲜血而导致的,同时这人身上虽然怨气缭绕,但他周身怨气的浓郁程度,甚至不如这柄刀上的万一!可见这柄邪刀可以惑人心神,在拿到这个武器之后,人会变得更加残暴嗜血,修罗刀也正是因为它这样的特性,才使得它的无数主人心甘情愿为它拼杀,任它从主人那里吸足精气,而其周身的浓郁怨气并非只有死于刀下之人,亦有这刀原本的那些被吸干了精气的主人——这柄刀在这样放肆下去,恐怕就要生出灵智了!

  谢云谲心中念头快速闪过,但无论她心中如何思绪万千,却不能阻挡她对战诺一将军的灵敏与机警。刀法相较于剑法而言本就有大开大合的特点,这种特点在这位将军这里更加明显,他因为长期受到修罗刀的熏陶甚至隐隐失了本心,他的所作所为与其说是他所为,倒不如说是在修罗刀的驱使之下所为!现在修罗刀亟待饮血,所以他的攻击更加少了几分耐心,总希望毕其功于一役,但正是他这样的心态,反倒让两人之间的对决他尽处下风!

  高手对决,失之毫厘谬以千里!更遑论是这种以命相搏的决斗!

  谢云谲丝毫不慌,她历经过多次被围剿,多次险象环生,多次绝处逢生,多次柳暗花明,这种对决对她来说已经成了家常便饭,再加上她的剑法变幻莫测,出神入化,让人捉摸不定,躲闪不及,那位诺一国将军的败局早早定下,不过即便如此谢云谲也丝毫没有大意,狠狠压制住这人,趁着他一个脱力,剑尖一挑,将修罗刀挑离了他的手中!

  而让谢云谲没有的是……那个将军的手中修罗刀刚刚离手,他整个人就像是不断衰败下去的空壳,原本的彪壮身材迅速被吸成了皮包骨的树干,发须皆白,迅速丧失了生机,死了!在他死后不久,他的身体并着周遭环境像是一团年久失护的古画,片片碎裂,最终随风消散……好像一切不过是一场无痕大梦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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