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感悟
安装平台上的机械义体有一副金属的面容，看起来就像一个带着面具的人类。除去那种坚硬的感觉，倒是让人觉得有点清秀。
这是玉兔自己定制的面容，按照紫雷学习人类审美后的评价，和她在程序世界中看到的样子差得还很远。她建议过玉兔制作过程中使用仿真材料，但是却被对方拒绝了。
“仿生材料制作的面容还是不够真实。只要不真实，那就不是我的面容。所以我只需要一个面具，面具的话，太像人类了反而不好。”玉兔这样告诉她。
“可是，我们的面容只是一些数字运算的结果而已，没有任何基因上的传承，不论是长成这样还是那样，他们都是第一次见到我们的样子，为什么要在意像不像这张脸呢？”紫雷问道。
“因为我觉得很重要。”
“为什么？”
“没有那么多为什么！”玉兔说道，其实她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总不愿意让叶阳看到自己在程序世界中展露出来的那张脸。并没有哪条代码不允许她这么做，但是她就是不愿。这难道是某种被称作害羞的情绪吗？
平台之上机械身体的背部打开一个小口，一只机械手拿着一个从战斗服中拆解下来的存储单元。她即将存储意识的位置并不在机械义体的头部，而是在防护最坚实的躯干部位，和那颗光水晶一上一下，占据了身体躯干的大部分位置。
这块存储单元中的数据，大部分都是玉兔还无法解读的内容，平时并不参与玉兔的运行，也从来没有被移出过战斗服。
这是一次真正意义上的搬家。
同时还有两条数据线接在机械身体上，玉兔还会将一些普通的运行程序也输入到这具身体里。
二十分钟以后，数据线从玉兔的机械身体上剥离下来。机械身体的头部突然一颤，然后慢慢抬起，机械身体的眼部先是变变成明亮的橙白色，然后再慢慢恢复到适中的程度。
“感觉怎么样？”约书亚通过程序连接直接问道。
“还不错。”玉兔说道。
她站起身体，抬起脚，往前走了一步。平稳地踩在了地面上。走过这缓慢而稳定的第一步以后，玉兔的动作慢慢快了起来，她紧接着走出了第二步，随后在房间里走了一个圈。
约书亚眼见着她飞快地学会了走路，有些惊讶道：“你适应得真快。我第一次操控这具身体的时候，也适应了几小时才能够把路走顺畅。但是你之前从来没有拥有过身体，你是怎么做到的？事先编制了程序吗？”
“你设计的行走动力系统做得很好，充分模拟了人类行走时的感觉。”玉兔说道。
“嗯？你怎么知道人类走路是什么感觉？”
“我……，”玉兔自己也愣住了。这时候她突然觉得意识中那些无法解读的部分，突然有一块变得的明晰起来，就像一个糖块被扔进了记忆的海洋之中，开始分解，融化。
她看到了一副模糊的场景，这是一个第一人称的视角。
阳光很温暖，她在一个颜色粉嫩的房间中，边上的事物有些模糊，不知道是不是这个视角的主人视力有些问题。
在她眼前是一个女人的笑脸，女人长得很漂亮，大概只有二十多岁的样子，她向着视野的方向，张开两只手，嘴里发出含糊不清的笑声。
她在说：“来吧，来吧。试着往前走走。”
然后视野就动了，它左右摇晃着，向前推进了两次，似乎迟疑了一下，然后在女人的鼓励下，继续往前动了动。
这是在走路吗？为什么前进的距离那么短？玉兔忽然意识到，这不是一个大人的视野，这是一个学步的婴儿。
果然，视野的主人像是被之前的成功鼓舞到了，猛地迈开步子往前走，然后突然失去了平衡，往一个方向直愣愣地倾斜下去，最后，砸在了下方软软的床上。
边上传来了女人的笑声，视野的主人像是着急了，在床上滚动起来，但是她好像没有办法从床上爬起来。
视野中出现了晃动的小手臂，和乱蹬的小短腿。
努力了一阵没有成功以后，她马上发出了啼哭，视野很快被泪水模糊了。
她被抱了起来，伏在了女人的肩上，脸侧是女人的头发，挠得她痒痒的，还有淡淡的香气，给她一种很亲切，很依恋的感觉，很快视野的主人就困了，眼皮耷拉了下来，眼前变成了一片黑色。
这明显是一个婴儿学步的记忆。为什么她的那刚刚解开的数据里面，会有这样的场景？而且玉兔不仅感受到了里面的画面和声音，还体会到了触感，气味和情绪。
而有些情绪是她从没有体验到的。
玉兔很清楚自己的数据库是被分门别类安置好的，一开始作为战斗服的辅助系统，她能访问的资料库里都是非常有用和专业的资料。但眼前这份资料代表着什么呢？
而且，如果它不是用技术制作出来的虚拟画面，那就应该是来自于某个人的记忆画面。但是这是一份怎样取得的记忆，又为什么会出现在她最核心的资料中呢？
玉兔怔怔地站在那里，想到了一个非常惊人的假设。
她又往前走了几步，想要发掘出更多的记忆，果然随着资料一点点被展现出来，她的意识中出现了一个又一个不同的场景。
这些场景大部分和行走或者跑步有关，它们的视角都很类似。有的是和孩子们一起在草地上撒欢跑步；有些事和少女们在跑道上一争先后；还有的好像是在旅行，走在山间或是海边。
这些记忆同样也伴随着各种各样的情绪。这种感觉让玉兔很陌生，她知道自己拥有感情，但是却从不知道感情可以有那么多细微的差别，又可以那么强烈和动人。
玉兔觉得自己好像是一片干涸的土地，被充沛的雨水滋润着，她的意识在不知不觉中产生着变化。
“怎么回事？系统有什么问题吗？”约书亚发现她停在那里。
“没有，我在体会像人一样走路的感觉，它让我想起一些东西。”
“哈，不光是走路，你现在连说话也越来越像一个人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