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V129】九哥:没人能欺负她

  苏莯的眸子里一片清明,俨然不是现在才醒。

  她拿开搁在自己身上的桃儿的手,缓缓坐起身,披了一件黑色斗篷,自床板下摸出了一把冷冰冰的匕首。

  她握紧匕首出了屋。

  夜深人静,她脚步声极轻。

  月光凉凉地落在她面无表情的脸上,令她看上去如同雕塑一样。

  她的裙裾自廊下的地板上迤逦而过,细碎的声音很快吞噬在了夜风里。

  她绕过回廊,来到上房。

  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自剑鞘中抽出匕首来,寒光映在她的眸上,反射出一道冰冷的光。

  她将匕首插入门缝,开始一点一点地撬开门闩,就在此时,蜗居在绣榻上的茯苓终于被折腾醒了,这张绣榻寻常丫鬟睡着够了,于她而言却太短了,她一伸腿儿,杵到墙了,一抬胳膊,碰到床壁了。

  茯苓打算去上个茅厕。

  茯苓没听到门外的动静,门外之人却听见了她的。

  这大步流星的声音,一听就是茯苓。

  茯苓此人四肢发达头脑简单,整一个饭桶,最好糊弄却也最不容易糊弄,因为和她说什么都永远说不通。

  苏莯冷冷地收回匕首,脚步一转回了房。

  天亮时分,俞婉被体内的生物钟叫醒了,醒来发现燕九朝不在,这才记起他昨夜出去了。

  来报信的护卫没具体说是什么事,她猜大概与南诏使臣有关。

  俞婉醒来没多久,三个小家伙也起了,俞婉给三人穿了衣裳,三人骨碌碌地爬下床,先是去耳房洗漱了一番,随后乖乖地吃了早饭。

  俞婉看着他们吃得饱饱,心里涌上一股餍足,摸了摸他们的小脑袋道:娘亲今日不去上课了,带你们出府游玩好不好?

  三个小家伙的眸子顿时一亮。

  俞婉将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心道自己的决断果真是对的,是自己太忙于学习忽略与他们培养感情了,万嬷嬷那儿她会去告假,今后她多抽些时间陪他们。

  俞婉眉眼弯弯地问道:想去吗?

  三人低下头,小脸儿上掠过一丝纠结。

  明明想去,却如此迟疑是因为苏莯吗?

  苏莯被调派去竹月轩的事很快传开了,众人不免感到惊讶,这么聪明伶俐的丫头少夫人不留在自个儿身边用,居然遣去竹月轩了?

  说的好听竹月轩是俞公子的院子,可谁不知道俞公子住国子监,八百年不回一次,搁那儿能有什么出息?和做冷板凳没区别了。

  怎么会这样啊?半夏不解地看向苏莯,昨晚少夫人把你叫过去,不是要赏你,是要罚你吗?

  苏莯静静地收拾着东西道:不是罚我,夫人夸我心灵手巧,让我去打理竹月轩的花圃。

  咱们清风院没有花圃吗?再说你走了小公子怎么办呀?连半夏都听出这不是由衷的夸赞了,你昨晚是不是说错话了?

  苏莯低声道:我也不知道。

  紫苏欲言又止,有些事不是她该议论的。

  很快,桃儿与梨儿也过来了。

  原本出了紫苏的事,二人与半夏一样都认为俞婉会赏赐苏莯,保不齐会提拔苏莯做第二个大丫鬟,哪知一夜功夫,苏莯被贬了?

  少少夫人她是不是是不是不喜欢苏莯啊?桃儿年纪最小,也最口没遮拦,一不留神把心里话给说了,至于为何不喜欢,众人心里隐隐都有猜测——苏莯太讨小公子欢心,甚至日后可能也会讨少主欢心,少夫人眼里容不得沙子。

  若苏莯真有这心思,众人大抵觉得苏莯是自找的,偏偏苏莯简单善良正直大方,谁也不信她会存心去勾引小公子与少主。

  俞婉最终没带几个小家伙出门,而是收拾了东西去兰芳阁上万嬷嬷的课,刚走到半路,碰到了在路边等她的万叔。

  万叔的神色有些复杂,他行了一礼,道:少夫人。

  俞婉四下看了看,问他道:万叔是专程在这里等我的吗?

  万叔没否认,犹豫了一番道:我听说少夫人要把苏莯调去竹月轩?

  俞婉淡淡一笑:万叔就是为了这个?是把她调去竹月轩有何不妥吗

  万叔客气地说道:倒也不是不妥,只是我想问问为什么。

  俞婉看着他道:今日这事若是燕九朝做的,你可也会问为什么?

  万叔张了张嘴,不会。

  少主的决断没人敢质疑。

  我也是为了少夫人好,少夫人初来乍到,不像少主

  不像他真的是你们的主子,而我只是一个客人。

  这是实话,却也是气话,俞婉当然明白自己初来乍到,根基不稳,笼络人心远比杀鸡儆猴来得重要,万叔是为她着想才会与她推心置腹,可万叔当真对苏莯没有半点维护之情吗?

  万叔语重心长道:少夫人,你是少主明媒正娶的妻子,又为少主生下了三个儿子,其中一个嫡长子,你的地位绝不是随随便便能够撼动的,你且把心放宽些,一个丫鬟,不值得你动怒。

  俞婉听了这话更来火了,合着在万叔眼里,是她容不下一个丫鬟才会想方设法地处置她?

  小公子忽然这么喜欢一个陌生人,万叔难道不觉得奇怪吗?没怀疑是她耍了什么手段吗?

  万叔叹道:难道当初小公子忽然亲近上少夫人,也是少夫人耍了手段的吗?

  俞婉的呼吸都滞住了。

  万叔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忙道歉道:我失言了,少夫人息怒。

  俞婉难过地说道:当初在你们眼里,我是耍了手段才接近我自己的亲生儿子的是吗?

  万叔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他只是打个比方,想要借此告诉俞婉,不是谁接近小公子都是身怀目的的,一如曾经的她,一如如今的苏莯。

  我倒是不知道,我不过是处置一个丫鬟竟然就这么难。俞婉淡淡说罢,迈步进入兰芳阁了。

  万叔还想说什么,万嬷嬷走了出来,瞪着万叔道:她是签了死契的奴才,主子要她死,她就得死,还敢闹得满城风雨,我看是王妃走得太久,燕王府的人都不懂规矩了!

  万叔摇头,这不是不懂规矩呀,是苏姑娘她的确是个好人啊。

  何况只是个一丫鬟少夫人都容不下,将来少主若是有了妾室可怎么办呐?

  燕九朝第三日午后才回到京城,他自是有急事,否则也不会抛下新婚几日的妻子,他办完事马不停蹄地赶回了少主府,气儿都没喘一下又去了清风院,结果一进院子便感觉少了什么,四下一看是三个小崽子不在,一贯喧闹的院子破天荒地静下来了。

  燕九朝回了房,俞婉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几日不见,她似乎清瘦了,瘦巴巴的小身板儿搁在偌大的拔步床上,像个让人丢弃的小可怜。

  虽是三个孩子的母亲了,可论起年龄也才十七,瘦弱的双肩过早地承担了不该有的重担,时常让人忘了她才只是个小丫头而已。

  没人问过她生孩子痛不痛养孩子难不难嫁人了孤单不孤单,好似因为她是女人,所以一切都变得天经地义。

  燕九朝推着轮椅走过去。

  俞婉知道他来了,余光瞄了他一眼,却没抬头去看他,仍是低头望着自己晃动的脚尖。

  燕九朝的轮椅停在了她面前,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着急说话。

  可饶是他什么也不说,只要这个男人站在这里,出现在她面前,俞婉就慢慢地红了眼圈。

  燕九朝

  她一开口,声音都哽咽了,这几日人前不敢有的委屈这一刻统统涌上心头,如潮水一般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燕九朝探出手来,将她轻轻地扣入怀中,轻叹一声道:我才走了几日,就把自己折腾成这副样子,俞阿婉,以后离了我,你可怎么活?

  俞婉在他怀里发泄了一会儿,眼睛肿了鼻子也红了,不过情绪确实好多了,这才注意到二人的举止有多亲密,要知道以往的大白天她连拉拉他的手都不能的。

  俞婉仍有些抽噎:青天白日的你不怕白日宣淫了

  闭嘴!

  俞婉不吭声了,两手拽起他袖子擦了一把眼泪,正要去擦鼻子。

  不许擦鼻涕!

  俞婉悻悻地放下他袖子来。

  燕九朝拿出一方干净的白帕子,要去给她擦,她自己拿了过来。

  起来。燕九朝一本正经道。

  既然没事了,那就别再搂搂抱抱了,青天白日的,确确实太不像话了。

  俞婉不起来。

  俞阿婉!

  燕九朝凶巴巴地唤了她一声,俞婉仍毫无反应,燕九朝低头一看,就见这丫头已经趴在他怀里睡着了。

  凶巴巴的表情自他眉间敛去,燕九朝把她放在柔软的床铺上,脱了她的鞋与足衣,拉过被子给她盖好。

  她呼吸均匀,睡得香甜。

  燕九朝静静地看着她,忽然俯下身,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下一秒,他的耳朵红透了。

  燕九朝要知道府里的事,自然有的是法子,听完影六的禀报,燕九朝的脸都黑了。

  他倒是不知道,少主府的夫人几时沦落到要受一个丫鬟的气了。

  还有几个小崽子,怕不是也皮痒了。

  没人能给她委屈受,小崽子也不能。

  半刻钟后,燕九朝坐在了清风院的太师椅上,奶嬷嬷们端着几碗热气腾腾的粥走了出来,见到燕九朝,齐齐上前行了一礼。

  这是要去哪儿?燕九朝看了看三人手中的粥,问。

  三人中资历最老的李氏走上前,笑着答道:回少主的话,去竹月轩,小公子们要吃饭了。

  燕九朝淡道:吃个饭还得去竹月轩?

  李氏讪笑道:小公子不肯吃饭,得苏姑娘喂。

  燕九朝给影十三使了个眼色,影十三脚步一转去了,不一会儿便回了,手里多了三个张牙舞爪的小包子。

  放下。燕九朝道。

  影十三将小奶包们放在了地上。

  燕九朝早让奶嬷嬷们退下了,桌凳与粥就摆在他身旁,燕九朝不咸不淡地说道:吃饭。

  三人不吃。

  燕九朝冷冰冰地威胁道:是吃饭,还是吃拳头?

  吃饭饭。

  三个小家伙委屈巴巴地坐下,拿起勺子,在自家爹爹的淫威下一口不剩地吃完了。

  饭吃完了,这下总可以走了吧?

  站住。燕九朝淡淡地叫住三人,就在这里玩。

  三人哦了一声,走向苏莯扎的三个秋千,结果还没爬上去,燕九朝一个眼色,影十三把秋千给拆了。

  三人一脸懵圈地看着自家爹爹,没没秋千了,玩什么呀?

  忽然,影六扛着三个旧木马过来了,又残又破,其中一个的马头都没了。

  三人汗毛一炸,咿呀呀!这么丑!他们才不要!

  燕九朝目光冰冷道:是骑马,还是挨揍?

  骑骑马马。

  三人又委屈巴巴地骑上了木马。

  燕九朝拿脚踢了踢三人的木马:给老子玩得开心点,别让你们娘亲看见你们这副垂头丧气的样子。

  呜呜,强迫骑马马就算了,还要强迫人笑人家明明还是个宝宝

  俞婉一觉睡到日薄西山,三个小家伙已经玩累并且睡了一觉了,只是比俞婉更早一步醒来。

  燕九朝坐在轮椅上,三个小家伙老老实实地站在他身旁,看样子已经是好好修理过一顿了。

  俞婉愣愣地看了四人一眼:这是怎么了?

  燕九朝瞥了眼儿子道:自己去和你们娘亲说,你们这几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俞婉看着三人可怜兮兮的样子,心疼地问道:你罚他们了?

  燕九朝冷冷一哼:不罚能讲真话?

  俞婉倒抽一口凉气:你

  孩子在颜如玉手里吃了多少苦,他怎么还舍得罚他们?

  三人拽着一张白纸来到床前,不敢抬头看俞婉。

  这是什么?俞婉望向他们手中的白纸道,她已经许久没让他们练字了,这几个小家伙不会是被爹爹吓坏了,又跑去写什么人之刀了吧?

  三人没吭声。

  能给我看看吗?俞婉温柔地问。

  三人犹豫。

  俞婉摸了摸三人的小脑袋:不想给娘亲看也没关系

  话到一半,三人把手中的白纸拿出来了。

  上头的墨迹像是蚯蚓爬过去似的,歪歪斜斜得不成样子,却依稀能辨认出一行字,是他们新学的字——

  生辰吉乐,娘亲。

  俞婉的心口狠狠地震了一下。

  燕九朝方才震撼过,这会子已经冷静下来了,他没好气地哼道:自己生辰快到了,不知道吗?

  她当他累死了几匹马赶回来是为什么?兜风么?

  俞婉当然不知道自己的生辰快到了,她的记忆里根本就没生辰这回事。

  当然俞婉也并不在意自己的生辰,她满心满眼都是那句娘亲,他们叫她娘亲了,在他们心里,她不再是婉婉,不再是俞姑娘,而是他们的娘,他们接受她了

  因为不能说话,所以只能学着写在纸上。

  她不许他们练字,整个府里便没人敢教他们写字,除了苏莯。

  燕九朝鼻子一哼道:本想再等几日再告诉你,可见你这么难过

  俞婉破涕为笑,她不难过了,一点也不了。

  你们也别难过。俞婉看向儿子说。

  几个小家伙想给她一个惊喜,却被亲爹给毁了,一定正幽怨着。

  果不其然,几个小家伙的表情幽怨极了。

  可被亲爹修理了一顿后,到底是知道自己的行为伤到俞婉的心了,小脑袋垂得低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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