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二章 初衷(三)
“阿华姐姐放心,姜家公子是为着姑娘上香遇了山匪之事,除了老太太屋里和姜家公子屋里,再就是只有我们几个姑娘身边伺候的人晓得了。老太太屋里的姐姐们,个个嘴巴紧得很,大寒想着,她们必是不会出去乱说的。”
大寒说着,带了几分的淡笑,一副天真的模样,像是未经处事的孩童一般。
老夫人院里的人嘴巴紧,断断是不会出去宣扬的,她们这几个姑娘身边伺候的,为着姑娘和姜家公子的婚事,也不会出去胡言乱语,可姜家公子屋里呢?
如今姜家公子正重伤躺在榻上,不省人事,且姜家公子屋里有多少定武侯府下来的小厮,这事,只怕已经被有心人报了上去。
自家姑娘同姜家公子的婚事,这回只怕或多或少是要受些影响了,若定武侯府把姜家公子遭遇山匪之事怪在了姑娘头上,那姑娘和姜家公子的婚事,只是不成了。
不成也罢,自家姑娘又不是嫁出去的老姑娘,凭着自家姑娘的相貌和才情,终身大事有老夫人和太太做主,澄江府下辖那么多州县,难不成还挑不到比定武侯府还好的门第吗?
她原来还想着定武侯夫人陶氏是个不好相与的,若姑娘嫁了过去,少不得是要吃些苦头的。
这回倒好了,自家姑娘不用嫁过去受那陶氏磋磨了。
叮嘱了大寒在小厨房里头做晚饭之后,阿华亲自沏了一杯茶,正要往着顾玉棠的屋里送去,谁知道阿罗竟在里头,和顾玉棠躲在珠帘后头低声说着什么。阿华不便进去打扰,就端着茶水在屋门外等着。
顾玉棠坐在珠帘里头的软榻上,阿罗站在一旁,小心翼翼地答着顾玉棠的话。
“姑娘,方才我去姜家公子屋里的时候,定武侯府的侍卫都守在外头,奴婢说了是林老夫人指去探望姜家公子的,可那些侍卫就是不放奴婢进去。好不容易熬到了石头小哥出来,还没有说上几句话,石头小哥又遭人喊走了。”
“阿罗,是什么人喊走石头的你可看仔细了”顾玉棠不想多言,就捡了重要的问。
阿罗想了想,肯定道:“姑娘,奴婢瞧了那婆子的穿戴,像是冯老安人屋里伺候的婆子。奴婢没敢追上去,就一直等着,谁知道等了一个时辰,都不见石头小哥回来。”
冯老安人屋里的人派人来把石头喊了过去,石头在后罩房待了一个多时辰,也不见回来,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难不成冯老安人是想把姜知明如何遭遇山匪之事问的明明白白吗?
可此事已经了然,她再喊了石头过去,只怕是有些不合时宜。
既然那个说法不合逻辑,冯老安人屋里又请了石头过去,难不成是侯府派了人下来,特地来问清楚这件事的
顾玉棠想了半晌,觉得此事极有可能。姜知明是侯府的世子殿下,日后继承爵位之人,定武侯夫人陶氏又那样紧张自己这个宝贝儿子,派了自己的亲信下来过问此事,也在意料之中。
这是这些仅仅是自己的猜测,自己并没有亲自去证实。
可阿罗见不到石头,更进不去姜知明的屋里,她该怎么去证实呢?
顾玉棠又想了半晌,只能把这事交由阿罗去办了,阿罗原是姜知明屋里的人,若是她过去问石头,石头必会对她据实相告。
若是自己叫了阿华那丫头去问,只怕是还没有问出什么,就叫守在姜知明屋门前的侍卫赶了出来。
顾玉棠紧紧拉着阿罗的手,吩咐道:“阿罗,待会你再去一趟后罩房,一定要给我见到石头,问清楚姜知明如今的伤势到底怎么样了还有便是,再问问今日他去冯老安人的屋里,冯老安人问了他些什么。”
阿罗点点头,正要披上了风帽出去,顾玉棠忙把自己的枕头下面取了个绣马上封侯的荷包出来,塞到了阿罗手里。
“阿罗,这个荷包你让石头给我交给姜知明!”随后顾玉棠含着泪光开了侧门送了阿罗出去,正要关上侧门的时候,发现了阿华已经杵立在风中许久。
顾玉棠赶忙擦了擦自己眼角泛出的泪花,扯了个笑脸出来,拉过了阿华的手,发现她的手冰凉异常,想必她站在风中已久了。
顾玉棠细细瞧了她一眼,见她也望着自己,一副有话要对自己说的样子,拉着她进了屋里,就道:“既然来了,怎么不敲门进来在外头傻站着做什么?夜里风大,也不怕着了凉。”
“姑娘再和阿罗说着事情,奴婢既没什么大事,就不便进来叨扰了姑娘。”阿华说着,把手中还在温热着的茶盏递到了顾玉棠身旁的高几上。
顾玉棠紧紧地拉着她的手,从高几上拿下个暖炉,塞到了阿华手里,“你身子一向不好,受不得凉,快些捂捂!方才我在屋里不过和阿罗商量些琐事罢了,日后若是你来了,就只管推门进来吧!”
阿华接过了顾玉棠给的暖炉,脸色有些不好,问了一句。
“姑娘是不是吩咐了阿罗去后罩房那边探听姜家公子的消息晚上二太太才叫人送了那些点心过来,就是想要黏住了姑娘的嘴,如今后罩房那边要紧着,姜家公子伤势加重,只怕不成了。”
顾玉棠听阿华说姜知明不成了,当场就那样拿稳手里的茶盏,青花瓷的建窑茶盏,一下子落在地上,摔得四分五裂,顾玉棠像是也被这清脆的响声,在原地愣了半晌,久久才来了一句。
“这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阿华,你一定是骗我,对不对阿华,你告诉我你是在骗我,姜知明那个傻小子还好好的,对不对?”
不过半晌,顾玉棠就变得疯魔一般,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打湿自己的大半衣裳,拉着阿华的手,止不住地在颤动。
她原先就自己想过,若是姜知明那个傻小子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没了,她这一世,都不会放过自己的。
若不是那个傻小子为着给自己祈福,也不会遇到山匪,更不会受了那么严重的伤。
若是诸天神佛,十殿阎罗有灵,她情愿一命换一命,把姜知明那个傻小子的命换回来。
阿华紧紧地拉着顾玉棠的手,不让她从竹椅上头跌下来。
“姑娘,奴婢知道姜家公子受了这样的重伤,您心里头难过,可就算您再如何难过,您总该为着自己的身子着想才是。若是老夫人和太太知道您哭成这副模样,心里头不知得多难过伤心呢。”
“他为着我受了这么严重的伤,我为着他哭几下,难道还不行了吗?若是他就这样死了,我也便不活了!”顾玉棠说得很果断,把紧紧拉着她的手的阿华吓了一跳。
自家姑娘的脾性,自己是晓得的,一向是个说得出做得到的,若姜家公子死了,自家姑娘可能也会跟着去了。
她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老夫人和太太也不会容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阿华想也没想,就道:“姑娘说什么糊涂话呢?太太可是只有姑娘这么一个闺女,里哥儿也只有您这么一位妹妹,若是姑娘就这样死了,太太该怎么办?里哥儿该怎么办?难不成姑娘是想要叫太太和里哥儿白发人送黑发人吗?”
阿华这样劝说着,把顾玉棠紧紧地拥在了自己怀里。
她只希望顾玉棠能明白,若是就这样死了,她既对不起太太里哥儿,更对不起自己,姑娘本应该有大好的前程,决不能因此被耽误了。
顾玉棠闻言,也知道自己方才是说了胡话。
是呀!她还有仍在受苦受难着的母亲和哥哥,母亲和哥哥还需要她回去帮着他们,母亲还在受着那外室的气,哥哥的痴儿病也还未好,若自己就这样死了,她怎么对不起母亲怎么对不起哥哥
所以,她绝不能就这样死了。
她得活着,而且得好好地活着。就算不为了自己,为着母亲和哥哥,以及那些个关心着她的人,她必须好好活着。
顾玉棠收住了哭泣,由着阿华梳洗了一番之后,她准备去了林氏的院里,给林氏请安。
就着在林氏那里表个态,她不是那种为了个男人,就寻死觅活的女人。
她是顾家的姑娘,凡事得为顾家争气的姑娘
阿华给顾玉棠换了身葱绿色绣百宝纹的褙子,施了粉黛,有着阿华摆弄着她的发髻,给她选着适宜的簪子。
“姑娘这回去了老太太屋里,一个字也别提姜家公子的,免得老太太听了不开心,姜家公子是因着姑娘才受伤的,此事还没有宣扬出去,若旁人问了起来,姑娘只消回了不知道即可。”
临出门前,阿华又嘀咕了几句。
顾玉棠埋了心底里难过与伤心,脸上带了分浅浅的笑意,拉着阿华的手。原先她还不晓得,原来阿华竟也是如此聪慧,处事有度的一个人。
“阿华,母亲果真没看错人,你很好!凡事为着我着想,为我出谋划策。只是石头心里头装着你,若是因了我的事误了你和石头,我心里面实在过意不去,待姜知明伤愈之后,我去和姜知明说说,订下了你和石头的婚事。”
顾玉棠说着话,阿华却没回话。
她心里头确实是装着石头,只是石头是侯府的侍卫,她不过是个伺候人的婢子罢了,有何本事能嫁给一个侯府侍卫
若真是嫁了过去,跟着石头,就真的会有好日子过吗?
阿华没敢再继续想下去,她怕她自己再想下去,就会绝了自己那颗心。
穿过了抄手游走廊,又穿过了一条长长的夹道,终于到了堂屋。
堂屋所在的院子里,冯老安人前些日子叫人用太湖石堆砌了一座假山池塘,假山上头有喷泉流出,下面有鱼儿游动。
只是大半夜,黑灯瞎火的,没看见鱼儿,只听见泉水哗哗的声音。顾玉棠想,伴着这水声就寝,也是不一样的感受。
堂屋院前伺候的婆子瞧着顾玉棠走了过来,觉得她与以往不一样,可是她们毕竟不是在顾玉棠身边伺候久的,也不晓得是哪里不一样。
已有怀着攀附之心的婆子笑着就迎了过来,笑盈盈地道:“三姑娘过来了,老夫人在屋里的佛堂给菩萨们上香,我这就进去通禀一声。”
顾玉棠正色瞧了一眼,见不是什么熟面孔,就知道是有心来攀附的。她没说什么,就由着那个婆子进去通禀了一声。
不过片刻的间隙,那婆子马上就笑盈盈地走了出来,“三姑娘,老夫人有请!”
婆子说着话,已经凑到了顾玉棠的身边,挤开了搀着顾玉棠手的阿华,自己则扶着顾玉棠走了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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