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六章 尚书员外郎
那封信,文彦博看过之后便收下了,徐德善自始至终也不知道信上写的是什么,不过管他呢,事情在向徐德善预想的方向一步步发展。
最重要的就是,魏晃第二天就被文彦博以贾昌朝治理黄河人手缺乏,叫魏晃戴罪立功,不平河患,不去待罪之身的理由放了出来,交给了明镐好生教导。
再然后,文彦博草草的把贝州城之前拖拉的事情处理一下,便匆匆带人回到大名府去了,再然后找到了贾昌朝,与贾昌朝密谈了一次,很是郑重的,把这一次自己前来平叛的经过战果结果写成了一份奏章报了上去,其中,就包括那一句“黄河不平,贾昌朝绝不回朝”那就话,这使得贾昌朝每回看见徐德善,都恨不得踹徐德善两脚。
接下来的事情,就是等着赵祯大肆封赏了,而赵祯这个人,禁忌很多,但是最不怕的就是花钱,尤其是对待手下的大臣,能用一堆自己用不上的钱财和虚名换取臣子的忠心,怎么看这笔买卖都划算的很。
所以,赏赐很快就下来了,财物什么的就不说了,赵祯一向大方,只看官职上的变化,贾昌朝平叛有功,加封许国公,尚书右仆射,检校太师,兼侍中,在这一堆虚衔之后,实职仍然为判大名府,河北安抚使,河道转运使,另外又加了一句,令贾昌朝全权修筑黄河。
贾昌朝看到这一份圣旨,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赵祯都这些赏赐,不可谓不厚重,自己现在已经官居一品,成为了朝堂上最顶尖的几个人之一,可是呢,这一道圣旨同样也把自己牢牢困死在了河北,困死在了黄河,真像徐德善说的那样,自己若再想入朝为官,恐怕真的要把黄河治理好了再说了。
而明镐的赏赐却有些让人意外,本来明镐已经做好了像贾昌朝一样留任河北,或者调任其他地方的准备,但是可能是赵祯绝对平叛这么大的功劳,不给些实质性的奖励说不过去,于是明镐便被调入朝中,当枢密副使去了。
同样的,明镐也不资道自己该哭还是该笑,明明自己的心愿已然达成,但是可惜,明镐做了枢密副使之后的顶头上司,就是文彦博。
至于魏晃,文彦博的奏章上压根连提都没提,这么一个无名小卒,还是武将,写进给皇上的奏章里,文彦博都嫌污了皇上的眼睛,所以魏晃平白被抓了几天,出来之后,连级别都没有降,仍然是大名府的骁骑将军。
叫徐德善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封恩赏的圣旨里面,竟然还写上了自己的名字,而且这里面有唯一的一句褒奖的话徐德善少年天才,机智过人,精通算法,破敌有功,加封六品尚书员外郎,知黄河水事,协助贾昌朝平定黄河水患,待到功成,另有封赏。
这三人乃是上了圣旨的,至于其他人员,则各有封赏,不过大多也只是赏了些虚衔,财物,真正能够升官的,并没有多少,更别说能够一跃进京,直达中枢了。
圣旨颁布完毕,可以说是喜气洋洋,一片欢呼声,尤其是徐德善,一个五岁孩子,一下子便成为了朝廷正式册封的六品员外郎,还有管理黄河这样的实差,恐怕也只能先秦时候甘罗拜相可以相媲美了。
接下来就不用说了,已经回到大名府的众官连夜的畅饮作乐,直到半夜方才散去,第二天少有能够准时上班的,不过贾昌朝和徐德善,是其中为数不多的几个。
贾昌朝一来年纪大了,睡不了那么长的时间,二来自己的牛吹出去了,眼看今年已经两个月的时间耽误在了平叛上,而黄河河道还没什么动静呢,心中焦急,故此早晨吃过饭便来到了衙门,叫自己手下的各幕僚把今年黄河的情况汇总一下,好出一个治理方案。
贾昌朝本以为自己起的就够早了,谁知道徐德善起来的更早,早就在这里等着贾昌朝呢,贾昌朝一想,这徐德善刚被封了个官职,自然心中激动,早来些时候,这是努力上进的表现,是一个好现象,值得嘉奖。
可是贾昌朝刚刚给了徐德善一个肯定的眼神,徐德善就叫贾昌朝翻白眼了,你道为什么徐德善来这么早,原来徐德善是来跟贾昌朝请假来了,原因很简单,徐德善已经好几个月没有回家了,现在好不容易当了官拿了俸禄,自然要回家一趟风光风光。
贾昌朝听了,心中气不打一出来,听徐德善这话,也不知道徐德善是觉得离家时间长想家了,还是当了官要回去显摆显摆。
贾昌朝不是不近人情,他这么大岁数了,什么没有经历过,徐德善一个五岁小孩的心情他自然清楚,普通小孩别说几个月,就算是几天没回家也早受不了了,人家徐德善离家几月,期间还随军出征,现在才说回家,已经是很不错了。
但是,贾昌朝可不打算就这么放跑了徐德善,现在
是什么时候,马上就要到了河汛期,现在正是修筑堤坝最紧要的时候,贾昌朝一个人可忙不过来,徐德善想跑?门都没有,可是徐德善出主意把贾昌朝困在了大名府,贾昌朝不走,徐德善哪都别想去。
所以,贾昌朝一口回绝了徐德善的请求,并且在把徐德善死死的拽住,等幕僚来了,一起听幕僚汇报了各地的河防情况,然后贾昌朝很诚恳的询问徐德善的建议。
徐德善听完了只问了一句话,这些情况,准确吗?
一句话,问住了大堂之上的所有人,对于徐德善这个尖锐的问题,大家都觉得有些脸红,大家都是从基层当官升起来的,那些小手段谁不清楚,只不过是懒得管,没法管,管不了而已,这基层官员的上报数据,十成里面能有六七成是真的,就已经很不错了,而有的地方,恐怕连六七成也达不到。
贾昌朝眯着眼睛,看了徐德善半天,问道“那你以为,应当如何?”
徐德善只说出来了两个字“看河!”
贾昌朝的脸上露出了笑容,他就知道,徐德善就是徐德善,哪怕他已经当了六品官,已经拿到了朝廷俸禄,已经可以不犯错就能吃到死,但是他不会就此沉沦的,他的理想与目标,远不止于此,而治理黄河,只不过是徐德善行走天下的第一小步而已。
贾昌朝当即就答应了徐德善这个建议,并叫徐德善说说看具体的做法,徐德善思索一阵,道“既然要治河,便要大治,若是说之前那种哪漏了堵哪,哪不行修哪的工作,我是不会去做的,我要做的,是把黄河治理成一条十年不发水的大工程,所以,光是看各地送上来的报告显然是不够的,所以,我要在大名府中选择出一支队伍,由我亲自带领,从黄河改道之处出发,直到入海口结束,详细勘察路过之处地形地貌,河水流向,最后才能拿出解决方案。”
徐德善这话一说出口,贾昌朝很满意,但是贾昌朝手下的官员却个个呲牙咧嘴,乖乖,你徐德善要从黄河改道之处,也就是山西路内,一路过河东河北,再到出海口,走都要走个把月,沿途还要测量计算,你知道这等多大的一个工程,这一出去,没有半年的时间,哪里能完的了。
按道理说,大名府出去的人,是上差,巡查河道,沿途的各府县官员,一定要前来招待的,而这里就有这样一个矛盾了,你想要走的轻松,每日里喝酒吃肉,那么勘察的速度就慢,而要加紧行程,那么日子就要过的艰苦一点,这些官员可都是拖家带口的,谁不愿意呆在自己的小窝里,老婆孩子热炕头,飞得出去受苦受累,而且还不一定有什么好结果。
徐德善啊徐德善,你不是个纨绔子弟吗,你不是最追求安乐生活吗,你什么时间变了性子,想起这受累不讨好的活了,众官员你看我我看你,没有谁愿意吱声。
贾昌朝自然也明白这些官员心中的意思,无奈的看向徐德善,看他如何解决,徐德善并不慌张,道“这一次出行,路程会很艰苦,时间也长,所以,我不打算带在职的官员去,我要在大名府中张贴榜文,写明此事,大名府中,只要是能读书认字,勤学好问,三十岁以下,家室清白,能够吃苦者,便跟我走,如何?”
贾昌朝想了想道“这个办法不错,可是人家凭什么跟你去?”
徐德善道“这还不简单,给钱呗,包吃包住,再按照九品官的俸禄发给他们,到时候不还是有大把的人前来,再说了,我这一路上,叫他们勘察地形,记录在册,这其中用到的勘察技巧,算数绘图,物理化学,都是我的不传之迷,多了不敢说,任谁只要能够跟我走这一趟,回来之后,就这些东西,保他一辈子吃喝不愁。”
贾昌朝这才点头,事不宜迟,贾昌朝立刻叫人来贴出告示,招募贤才,而其中利弊,也都言说了清楚,同时给沿途府衙发下公文,叫他们好生准备,不得怠慢。
按照徐德善的设想,这告示发出去,前来报名的人不得成千上百,自己也好从中精挑细选,谁去不重要,最重要的是自己可以过一过那面试的瘾,但是可惜了,直到第二天傍晚,经过层层审查之后,送到徐德善面前的人,也不过有七个人而已。
这当然不是大名府的百姓们不热心,实在是徐德善设定的门槛有点高,除了身家清白这一点外,只是能识文认字这一条,就把绝大部分缺钱想来的人都拒之门外,而那些认字的,多半是大户人家的子弟,可是富家子弟,怎么能吃苦耐劳,再加上勤学好问,三十五岁一下,剩下的,寥寥无几。
当然,换句话说,条件严格,那么最终筛选出来的人,也是品质上佳,徐德善先看后问,这七人出身不同,但都是才学品质俱佳,而且愿意向徐德善学习勘察算
数之术。
除了这些人,还有周迪魏晃,也被贾昌朝派到了徐德善身边保护徐德善的安全,人数虽然不多,但不管怎么样,徐德善手底下终于有了些人手,徐德善开始对这些人做一些简单培训,而贾昌朝则给徐德善准备一切应用之物,按照贾昌朝治河的急切程度,本来是要徐德善马上出发的,可是偏偏这个时候还少了一个重要道具,船。
按道理说,大名府这样的交通重镇,紧靠黄河,黄河上船只来来往往,是不应该缺船的,但是那些船大部分都是民间私船,既小也破,而按照徐德善的出行级别,怎么不要一支几丈的大船,可偏偏这个时候,河面上没有了官船,就算是有,也是运送货物,物品的船只,空不出来。
贾昌朝挠挠头,找到徐德善把这件事情说了,谁知道徐德善根本不在乎这个,什么官船私船,是船不就行了,官船的唯一好处不就是不用花钱嘛,只要舍得花钱,从私船里不也是照样什么样的船都能找到。
只要是花钱的事,就是徐德善喜欢的,何况这还是花公家的钱,徐德善带人出城在河边溜达一圈,顿时就看上了一艘又大又新的船只,这支船,雕梁画栋,设计精巧,正停靠在岸边,船上正有人上下来往,远处看着热闹非凡。
徐德善心想,自己现在怎么也是堂堂六品命官,更有治理黄河的皇命在身,也是有些身份的人了,前去讨要一艘民间私船,应该不成问题的吧,再说了,自己又不是不给钱。
徐德善想着,带领着手下人走了过去。
天地良心,出生在北方的徐德善,小时候轻易的看不见水,所以看见河流就感到亲切,而看见船只也感觉到新奇,离得这船越近,徐德善就越喜欢,就像看见一匹宝马一般,要拿下来收藏。
来到近前,徐德善看这船上上下来往的,都穿的绫罗绸缎,显然都是富贵之人,徐德善下意识的看了看自己的穿着,发现自己穿的虽然不是绸缎,但也不算差,尤其更有周迪魏晃这两尊护卫跟在身后,看上去比起上下船的那些人差不到哪里去,于是迈步上前,想要上船一看究竟,和船主商量一下租船的事宜。
可是没等徐德善上船,刚走到踏板近前,就被人拦了下来,原来人家这船是不让随便上下的,专门有人在这里看着呢。
那仆人自然有些眼力,徐德善一看也不像普通人家,否则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要往船上闯,故此给徐德善作揖行礼道“这位公子,我家的船是私人船只,在这里只是临时停靠,还请公子留步。”
徐德善皱,指着旁边那来往的人道“那为什么他们能上,我就不能上?”
那仆人笑道“公子,这些人,都是我家主人在大名府中各店铺的掌柜,我主人正停在这里召见他们,他们自然能上船。”
徐德善一脸的惊奇,数一数,这些掌柜,能够看见的就有十几个,还不知道有多少已经进去或者走的,看了这船的主人,当真是财大气粗,富可敌国了。
你看人家这么趁钱,这里又是人家主人的船只,肯定不会向外租借的,不过徐德善看上的东西,就算人家不借,也总要努力努力的,万一他们要是借了,不就心愿得偿了嘛。
徐德善问道“你家主人在这上面,我能够上去问询一下,交个朋友吗?”
仆人上下看了看徐德善的打扮,犹豫了一下,问道“那不知道公子尊姓大名,我好上去与我家主人通禀一声,不过公子,咱们可事先说好,我家主人脾气有点大,他若是见你便是见了,若是不见,还请公子自行尊便,休要惹我家主人生气。”
徐德善满口答应道“好好好,我叫徐德善,你去和你家主人说吧。”
徐德善以为自己的名声,在大名府一带应该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船上之人看自己来了,怎么也要请自己上去喝杯茶吧,可是那仆人上船,把徐德善的名字报了进去,没一会儿,走了出来,面色为难的道“徐公子,不好意思,我家主人说现在事物繁忙,不便见客,公子……”
徐德善原本自信满满,可是却吃了一个闭门羹,顿时有些尴尬,都能听到身后周迪魏晃的笑声了,徐德善怒道“告诉你们主人,我徐德善能看得上你这条船,算是给你们脸了,别不识抬举,给你们一千两银子,我把这船买下来了,叫你们主人赶紧收拾东西走人!”
那仆人一听徐德善发怒,有些不知所措,这时候那船上传来一个声音“哪个小兔崽子,口出狂言,一千两银子就敢买我的船,我给你一千两银子,赶紧给我滚蛋!”
徐德善听了,挠了挠脑袋,道“钱在哪,快些给我,我还要去下一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