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不能空着手回去

  文彦博挂帅北征,说起来简单,但是哪怕以文彦博的身份,又有皇帝旨意,还当面警告了夏竦一番,但是真正想要把十万禁军连同粮草要到手里,亲自跑去枢密院下属的各个衙门,废了好大一番功夫。

  当然,文彦博身为参知政事,如此身份,还要亲自去跑这些手续,这其中少不了夏竦的一番努力,当所有事项准备齐全,再加上枢密院调兵遣将,集合十万禁军准备出发的时候,距离叛变已经过去了十几天的时间。

  文彦博可是在赵祯面前许下了三月的时间,如今十几天过去,还什么都没干,气的文彦博恼怒无比,点齐禁军,便出了汴梁,一路上紧赶慢赶,先奔大名府而去。

  十万人行军,比起几千人又有不同,几千人的队伍,只要有一个好的将领,调度得当,各营头目齐心协力,听从调遣,那么便可以共同进退。

  可是十万人行军,无论是谁都不能一下子把控十万人的行踪的,而这个时候就需要主帅把手中的事项细分给各个将领,再由将领传达命令,指挥各军营,而人一多,就要乱,一乱,麻烦事就多了起来,麻烦事多了,行军速度便慢了下来。

  行军自然不能只在陆地上行走,有的时候过桥,有的时候过河,这样一来,速度就更慢了,从汴梁出发,来到大名府,贾昌朝又足足用了十几天的时间。

  算起来,从叛乱开始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一个月的功夫,而文彦博连叛军的面都没有见到,文彦博哪里能够不着急,尤其一路上捷报频传,但是眼看着明镐带队,已经把贝州城围了,文彦博就更急了,自己可是御封挂印主帅,自己带兵平叛,就算艰难一点,这是职责所在,艰难也代表了努力嘛,总会有回报的。

  可是现在呢,自己大嘴一张,管赵祯要了十万人马,结果自己还没有赶到大名府,人家明镐带着几千人就把叛军剿灭了,功劳不功劳的先放一边,主要是自己丢不起这人啊,现在这时候,哪怕自己赶到贝州城外,明镐再打破贝州城呢,总也叫自己回去有个交代不是,要不然,自己带领着这十万禁军,岂不是成了到大名府公费旅游了。

  这么想着,眼看大名府近在眼前,文彦博叫大军在城外扎营,自己做了轿子,直奔贾昌朝的安抚使衙门,那贾昌朝早就得到了通知,不敢怠慢,带人静洁街扫路,出门迎接文彦博的到来。

  贾昌朝和文彦博同朝为官,又都是一方重臣,自然是见过面的,不过按照年纪来讲,贾昌朝大了文彦博九岁,做官也要比文彦博早,贾昌朝当次相的时候,文彦博不过还只是一个学士,结果贾昌朝坐着坐着官,就被发配出汴梁了,而文彦博则坐到了贾昌朝曾经的位置上,怎么能不叫人唏嘘。

  对于这样的变化,贾昌朝倒是没有什么,宋朝规矩嘛,别管你是谁,也别想当一辈子的宰相,别说两三年了,当初赵祯打击君子党的时候,个把月的时间就要换个宰相,次数多了,大家也就习惯了,谁官大官小,根本代表不了什么,现在你求我,没准明天就要我求你呢,故此官员之间,大多都是客客气气,没有什么太过强调身份地位的。

  贾昌朝和文彦博也是这样,他二人都算是君子党里的拔尖人物,多少有些交情,见面之后客套一番,便让到了客厅里面,说起了这一次的平叛之事。

  文彦博急忙问道“贝州城情况如何?”

  贾昌朝道“按照三日前的战报来看,明大人率领众人围住贝州城,已经在为攻城做准备,只要时机得当,便可以一举拿下贝州城。”

  文彦博听了,心中也不知道是一个什么滋味,这个明镐,哪里冒出来的神圣,根据战报,他带领的,不过是几千厢军,几万民夫而已,这点人,甚至还没有自己带的禁军多,他们是怎么连战连捷,把叛军逼进贝州城的,这些人,不会是谎报军情,夸大战果吧,要知道,那叛军精锐就有一万人呢,一万边军不如几千厢军,这,上哪说理去。

  不过还好,既然叛军已经被围,现在只要自己带兵赶到贝州城下,那么一场功劳便唾手可得,从这里出发到贝州城,只需要几日的功夫,现在就要盼着贝州城的叛军多坚挺几日,叫自己这个主帅赶到贝州城下的时候,再坚持不住了。

  想到这里,文彦博再也坐不住,对贾昌朝拱手道“既然如此,事不宜迟,还请贾大人将兵符令箭交付于我,我这就干赶奔贝州,早一日到达,早一日平叛,也好早一日叫皇上心安。”

  贾昌朝心中冷笑,现在这个局面,大家心中都和明镜一般,他难道还不知道文彦博如此着急是为了什么吗,说实话,贾昌朝乃是河北安抚使,明镐是河北路兵马司总管,徐德善更是贾昌朝的得意门

  生,同样的功劳,贾昌朝当然想要留给自己人,怎么愿意叫文彦博空手拿去,不过官场之中,权利交接,不过是一句话,一个印章的事,自己若是不交,别说功劳没有自己的了,文彦博回去之后还要告自己一个谈恋权利,聚众抗命的罪名呢。

  这么想着,贾昌朝心中也有些憋屈,慢吞吞的站起来,说道“文大人,既然这么着急,那用不用叫明镐等人停止攻打,等到文大人到了再说啊。”

  文彦博见自己的心思被贾昌朝点破,也有些尴尬,不知道是应该点头还是摇头,心想只要贾昌朝把印信兵符交到自己手上,那剩下的事情还不是自己说了算,不必在这里跟贾昌朝废话。

  贾昌朝知道,这就是身在朝堂的好处,随便在皇帝耳边说些什么,只要皇上觉得有理,那么外放官员,无论干了什么都会成无用功,而且还不能有半个字的拒绝,贾昌朝这时候有些生气,心说那徐德善离去的时候不是说的好好的,一个月便能拿下贝州城,现在一个月可已经过去了,朝廷都把文彦博派来了,现在好了,苦劳是你们的,功劳就是人家的了。

  前思后想,贾昌朝也没有办法,拿出来印信兵符,就要交给文彦博,文彦博看见,满意的点点头,正要把这代表着河北一切权利的两件东西接过来,就在这个时候,门外有小校一声高叫“报。”

  贾昌朝手上的动作一顿,问道“进来,何事禀报。”

  小校道“贾大人,嗯还有这位大人,前线传来捷报!”

  贾昌朝看了文彦博一眼,对小校道“念。”

  那小校打开战报,一字一句的读道“贝州城已破,斩敌三千,降者无数,伪王王则而死,活捉叛军将领张峦卜吉,时间,是两天之前!”

  贾昌朝大喜,而文彦博的脑袋,则是翁的一下,暗叫不好,一把抢过了小校手中拿着的战报,只见上面火漆印信都在,落款处,写的正是兵马司总管,明镐。

  不用再辨别真伪,人的心情,是可以体现在字里行间的,这一封明镐的亲笔战报,字写的那叫一个龙飞凤舞,眉飞色舞,兴高采烈,以文彦博之聪明,哪里能看不出明镐写战报时候的状态。

  文彦博拿着战报,上下看了几遍,脸色极为精彩,想要哭又不能哭,想要笑又笑不出来,偌大的一个参知政事,次相文彦博,挤出来的鬼脸,叫贾昌朝看了能做梦都笑出来。

  贾昌朝看文彦博的脸色,就知道文彦博现在心里有多扭曲,说来也是啊,自己光怕文彦博来了抢走自己的功劳,现在人家文彦博来了,结果人刚到,平叛就结束了,你叫人家文彦博心中怎么想,回去怎么跟皇帝交代。

  做人做到贾昌朝这个份上,他可能不会与人争执,不能坚持己见,所以才会被贬出朝堂,但同样也因为这样,贾昌朝会顾及同僚的面子,叫事情不至于闹得不可开交,所以贾昌朝牢牢的把控了河北路这么多年,无论朝中局势如何动荡,贾昌朝都能够屹立不倒。

  贾昌朝收起自己脸上的笑容,叫人给文彦博换了一杯好茶,道“文大人,你看这兵符印信……”

  文彦博脸色铁青道“既然贝州城已经攻破,自然也就没有了我的用武之地,这兵符印信,不要也罢。”

  贾昌朝道“文大人莫要说气话,那贝州城虽然破了,可是明镐等人都是一介武夫,哪里知道如何善后,想那贝州乃是河北重镇,若是处理不当,便要落下千年隐患,还要文大人施手段才好,还有这一次弥勒佛教叛乱,虽然只有宣毅军乾宁军两军叛乱,可是弥勒佛教散播甚广,在其他各路军中都有余孽,在民间更是有众多信徒,此乃大事,还要等着文大人一一处理。”

  贾昌朝这算是给文彦博找了一个台阶下,破敌的第一功没有了,但是还有善后的功劳嘛,善后的功劳虽然没有那么大,但是总不至于叫文彦博空着手回去不是,只要文彦博处理的好,回去之后也仍旧是大大的荣耀。

  文彦博看看贾昌朝,自然明白贾昌朝的好意,面对这样的老实人,文彦博也实在是无话可说,本来嘛,本来平叛一事就是要十万火急,自己总不能怪人家破敌的时间太短了吧,而且想一想,人家明镐是在三天之前破敌,而自己要不是在朝堂上磨蹭了三天,岂不就是刚刚好能够赶上,说到底,这事谁也不怨,就怨自己。

  人家贾昌朝既然是好心,文彦博也不至于跟贾昌朝置气,当即考虑了一下,对贾昌朝拱手道“文某受皇上重托,不敢怠慢,既然如此,便不推辞了。”

  文彦博说完,取了贾昌朝手中的兵符印信,出了衙门,直奔禁军,叫手下将官扯去一半人马回京,

  余下的五万人,随自己立刻出发,赶奔贝州。

  文彦博的心态很好, 眼看最大的功劳已经没有自己的份,心里也就不再想他了,可是现在文彦博,却对另外一件事上了心,那就是,那个明镐,如何用手中几千厢军,破了叛军防守,城高墙厚的贝州城的。

  其实不光文彦博,其他所有人心中都在疑惑,怎么这样一个偌大坚固的贝州城,自从明镐围城之日起,十几日的功夫就突然告破,且不说明镐手里兵马不足一万,就算是几万人来了,强攻贝州城恐怕也要打些日子呢,明镐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

  其实很简单,与其说是明镐坐到的这一切,不如说是徐德善谋划了这一切,当来到贝州城下的第一时间,徐德善就找到了明镐,说出了自己的计划,挖地道!

  徐德善的想法很简单,咱们士兵少,可是民夫多啊,咱们强攻肯定攻不下贝州城,不如就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在南面佯装攻城,北面连夜挖出一条地道,直通城内,这样一来,那些什么城墙弓箭就都没有了用处,只要选择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派出精锐入城直取王则,那么叛军便可以不攻而破,拿下贝州城。

  明镐一开始对于徐德善的这个主意嗤之以鼻,那挖地道哪里是想挖就挖的,这个办法虽然可以越过城墙,但是一来工程量太大,二来动静也很大,乒乒乓乓的,你以为叛军都是聋子听不见怎么的,再说你从地道里挖出来的土都堆到哪里去,只要有叛军看见,立刻就能知道你要干什么,到时候提前防备,得不偿失。

  基于这个矛盾,徐德善便提出了在城门外挖坑的想法,这样的话一来可以防止叛军出城,二来可以掩饰挖地道的动静,把挖出来的土堆到南门外,还能当做土山,你看多好。

  明镐还是觉得这个办法太笨,不过徐德善那挖坑和堆土山的办法却是一个不错的主意,后来想可想,这么多人,闲着也是闲着,那就去挖吧,就算是不成功,也没有什么损失。

  就这样,在做好了周密的安排之后,五万民夫里面,至少有两万人被分配去挖地道了,在徐德善给他们重新讲解了一下挖地道的注意事项,技巧方法之后,地道挖的很顺利,终于就在南门外的攻城演习进行了五天之后,地道挖通了,地点,在贝州城内北面的一户人家院子里。

  这也就是亏的叛军不得人心,在贝州城里又抢又杀,那户人家一看自己院子地底下钻出来了人,惊恐不已,可是听说是大名府军,前来击杀叛军的,顿时喜极而泣,不仅没有将地道之事举报,反而帮助大名府军好好的掩藏出口,瞒过巡查的叛军兵丁。

  接下来的事情谁都会做了,突然之间,明镐下达了攻城的命令,几千厢军全部出动,把演戏变成了实战,不惜一切代价,突击南面城墙。而魏晃,则带领着五百精锐,在北面地道中悄悄突进,在叛军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了南面之后,突然袭击,攻入贝州城内部,先直奔南门,给了叛军惨痛一击,等里应外合拿下城门,与厢军汇合一处之后,再攻击知府衙门,这时候王则看大事不好,放火烧了衙门,而死,大名府军又满城查找叛军,安抚百姓,一日之内,王则叛乱,至此而终。

  文彦博走在通向贝州的道路上,便拿到了这一份更详细的战斗情况,他上下仔细的看着,想要在其中找到一个能够叫明镐击破叛军的关键,逐渐的,文彦博的目光便集中在了一个名字上,徐德善。

  其实在战报里,哪怕是很详细的战报,写的大多也是战场战斗,敌我伤亡之事,很少有提及到徐德善的名字,但是文彦博看了看,却敏锐的注意到了,这个徐德善,好像官位不高,职位不大,之前从来没有听说过,可偏偏只要是战报上提及的每一件事中,都有着徐德善而名字,文彦博的直觉告诉他,徐德善,一定是那个关键之人。

  文彦博立刻吩咐亲卫,打探关于徐德善的一切消息,领导的好处就在这个时候表现出来了,召讨使,皇帝钦差发话,不到一个时辰的时候,那亲卫便把徐德善的前后事情,都打探了个一清二楚,给文彦博报了过来。

  当然,这匆忙间的打探,打探到的信息定然不是那么详细,不过就只是这模糊大概的事情,就足够侍卫在文彦博的马车里蹭了杯茶喝才说完,这些情况,包括徐德善的家庭出身,经历,如何到的大名府,如何当的议事郎,如何随军出征,如何智破贝州城,一宗宗一件件,就如街头说书人嘴里的故事一样,听得哪怕是文彦博,也目瞪口呆,心情激荡。

  文彦博号称六岁便有灌水浮球之智,而人家徐德善五岁便可大破叛军,两相比较,难道徐德善要比文彦博还聪明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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