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明镐

  贾昌朝什么人物,哪里能够不知道沙盘的好处,但是徐德善说出这个主意之后,贾昌朝一下子就给徐德善来了一个脑瓜崩,道“徐德善,你还真是奇思妙想,那沙盘要是那么容易做出来,还用等着你来说,这河北境内你知道多少个州县,多大的面积,如何能够把这么大的土地做成沙盘。”

  徐德善莫摸着脑袋道“这沙盘要做的话自然没有那么简单,要各州各县派出人去,详细测量各地地形,如实上报,我等综合考量,再实地勘察,方能够做出这沙盘来。”

  贾昌朝道“那要多少时间。”

  徐德善道“我估计,快的话两三年,慢的话,五六年也就成了。”

  贾昌朝又打了徐德善一下道“那不就是了,如今河汛只在几月之后,三四年五六年的事情,你现在说干什么。”

  徐德善奇怪道“大人,制作沙盘,乃是一件一劳永逸之事,不止治河用得上,无论用兵,屯田都可以参照沙盘进行,功在当代,利在千秋,怎么就不能提了,再说这河患年年都有,如此说来,这沙盘永远也做不成了呗。”

  贾昌朝想了想道“你这话,也有道理,可是这其中还有一个困难,你方才说了,想要制作这沙盘,要各州各县皆都出人测绘,可是那派出的人不同,测量的结果与标准也都不同,最后汇总在一起,定然是千差万别,不成整体。”

  徐德善笑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再交给他们一套测绘制图的办法好了,只要他们按照我的标准来画,定然出不来多少偏差,就算是有偏差,最后审核的时候,也好区别改正。”

  徐德善看贾昌朝还是一副不高兴的样子,又说到“贾大人,你想想,刻画国土沙盘,如此丰功伟绩,若是在你手里完成了,待到我皇大寿之时奉上,你说皇上要有多么的惊讶与欣赏,这一份功绩,不还是要算在大人头上。”

  贾昌朝闻言,当时那个气啊,怒道“我贾昌朝乃是正人君子,当官为的是造福天下苍生,这等拍马屁的事情,我可做不出,你休要在这里羞辱我了。”

  徐德善答应一声,道“那我休息一会儿,不知道我是住在你府上,还是出去自己找地方住,要是找地方住,房钱给报销不。”

  贾昌朝更气道“滚……嗯,你回头记得把你的那个测绘之法想一想,写下来,写的清楚明白一点,我叫各州府官员学习。”

  ……

  徐德善虽然是被贾昌朝赶走的,但是贾昌朝哪能叫徐德善真自己住在外面,安抚使身为河北路最高官员,住宅也一定是河北境内最大最好的地方,贾昌朝的手随便一划拉,就给徐德善安排了一个小院,就挨着贾昌朝的私宅,还从自己媳妇手里面找来了两个丫鬟伺候徐德善。

  徐德善原本以为自己也算是大户人家出身了,可是到了贾昌朝这里才明白,自己原来真的是太肤浅了,一个六品辞官回乡的国子监司业算什么,那不就跟一个农村里的土地主吗,看看人家贾昌朝家里,这才真正的是当朝权贵,宋朝大佬应该过的顶级富贵生活。

  可怜徐德善从小到大,除了两位主母一个姐姐,其他的女人都没见过几个,而后等贾昌朝把两个十四五岁,如花似玉的小丫头直接领到自己房间里来的时候,正在穿裤子的徐德善一下子就傻在那了,任徐德善平常伶牙俐齿,在这个场面下也说不出半个字来。

  “贾昌朝,你那圣贤书是怎么读的,不知道进门之前要先敲门的吗?”徐德善大叫道。

  “呵呵,这是我家,我今自己家难道还要敲门不成。”贾昌朝笑嘻嘻的,示意两个丫鬟上前帮徐德善穿好了裤子,给徐德善使了一个眼色,而后无比舒畅的走了。

  从此以后,徐德善便在贾昌朝这里住了下来,按说这里乃是安抚使府,汇聚了河北各州府的军机钥匙,机密要地,理应当防火防盗防外人的,但是贾昌朝真就信任徐德善,偌大的一个府里面,任由徐德善来回行行走,只要不跑到后宅偷看自己媳妇换衣服就行。

  徐德善也很自觉,在跑人家厨房偷吃了几回东西被抓住之后,就老实的很多了,每天老老实实的,到书房找贾昌朝上班,若是贾昌朝有事去忙,徐德善则一个人看书。

  当然,贾昌朝对徐德善这么好,自然不能叫徐德善一个人闷在家里,每逢有空闲的时候,都领着徐德善前去拜访大名府中的高官显贵,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徐德善是贾昌朝带来的原因,徐德善一下子在大名府中成了名人,每到一处,都能叫人赞不绝口,比如说穿的衣服好看,进门先迈左脚等

  等,反正无论怎么夸,最后话题还是要回到贾昌朝教导有方上来。

  当然,不是每一个人都喜欢徐德善的,这其中也有特例,比如说大名府的兵马司总管,明镐。

  虽然说明镐在兵马司做事,可是按照宋朝的惯例,武将在什么时候都是不能掌权的,所以明镐也是科考及第,正经八百的读书人出身,可是是因为明镐长的粗犷了些让人看着颇有些勇武之气,所以自从明镐当官,就没离开过军队这一块,从防御推官,到大理寺丞,到判官,通判,陕西防御使等等,反正是长官一任没有做过,做的都是当地的二把手,而且还是以军事为主。

  其实这样的资历也没有什么不好的,二把手就二把手呗,只要每年都能升官不就得了,但是明镐不这么认为,他总觉得自己一个读书人,本应该出谋划策,为国家大事出谋划策,实在不行,也可以治理一方,造福百姓,可如今被束缚在了这半文半武的职位上,和自己的理想相差甚远,明镐心中很是郁闷。

  当然,郁闷归郁闷,明镐做起事来还是相当认真负责的,尤其是在陕西担任防御使的时候,曾经和富弼范仲淹手下任职,在二位相公身上学到了不少的为人为官之道,而真正运用在了自己身上,所以明镐为官,正直严谨,铁面无私,一心为公,大有要在工作态度上赶超范仲淹的样子。

  明镐在河北兵马司已经做了两年的总管,他这么努力,为的就是要摆脱自己的军旅生涯,按照明镐的设想,自己已经身为好吧兵马司总管,若是能够表现的好,再有一些小功劳,那么明年吏部评审的时候,怎么还不要给自己升上半级,而兵马司之上就是殿前都指挥司和侍卫兵马司,殿前都指挥司掌管天下禁军,侍卫兵马司掌管边军厢军等等,而这两司的总管,一定是皇帝的亲信,自然是轮不到自己的,这样的话,自己就有机会进入枢密院或者中书省等部门,虽然权利不一定有现在大,可是好歹也摆脱了军队的字样。

  明镐这样的小心思已经有了一年多,眼看着只要再熬一年就能修成正果,明镐心里还是很高兴的,但是就在这个时候,贾昌朝把徐德善带来了,一开始,明镐以为徐德善是贾昌朝的什么亲戚,毕竟前不久徐德善在明镐衙门门口问路的事情明镐也知道,可是一问之下,明镐才知道,原来这个徐德善,竟然和贾昌朝没有半点血缘关系,而看现在的情况,两人亦师亦友,走的比亲戚还近。

  按道理说就算徐德善是贾昌朝的弟子,也没有什么,贾昌朝也已经一大把年纪了,谁还不准人家收弟子呢,可是你收弟子就收弟子,收一个聪明点的弟子也不要紧,可是你牵出来炫耀就是你的不对了,尤其贾昌朝当着明镐一句“这徐德善,年纪轻轻便有如此能为,再过几年,有我一封信,便可直入朝堂,不说能进入中书省,最起码不用外放历练。”便惹恼了明镐。

  都说女人的心思敏感,其实男人的心思也差不多,若是说在人的痛处,管你是谁,关系怎么样,一样的要翻脸不认人。而明镐的痛处,就是在他的经历,在宋朝,武将比文臣低了一等,而明镐这一辈子差不多都与武将打交道,他觉得自己也成了半个武将,比人家文臣低了半头,故此明镐心中很是不服气。

  都一样的是读书赶考及第进士出身,凭什么人家有的人就能直接留在开封,进入三司六部龙图阁,而自己就要外出当官,当的还是一个武官,这个问题明镐思索了大半辈子,最后终于明白了,自己的经历,其实跟自己的相貌没有什么关系,最关键的一点,是自己背后没人啊。

  新科及第的进士每年那么多人,而开封的官职就那么点,自然有人留下有人离开,有人的官职好,有人的官职坏,人家背后有人,背靠着宰相三司使枢密使甚至随便一个内部官员,跟吏部打一声招呼,就能分到一个好的职位,而像明镐这样没有背景的人,自然就只能在剩下的职位里挑拣,明镐这还算是好的,起码还算是在中原做官,而那些第一任官职就发到云南广西海南等地的,哭都没地方哭去。

  想通了这一点,明镐更不服气了,都是一样的人,凭什么有人能力不如自己,还要占住比自己好的位置,明镐一直把这当成激励自己的动力,不断向前,不断超越,终于走到了今天的一路兵马总管。

  虽然说明镐已经成功了,证明了哪怕自己没有靠山,也一样能够坐到顶尖的位置上,但是明镐仍然看不起那攀附权贵,依靠关系做官之人,之前在他手下,只要是被他知道有谁是依靠关系升官的,都给了他不少的小鞋穿,而现在,徐德善则成功的撞到了明镐的枪口上来。

  在明镐的眼里,这个徐德善,只有

  几岁的年纪,顶多也就是能够背诵几篇文章,写几个大字,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本事,就能过被贾昌朝吹成天下无双,未来宰相一样,这不是睁眼吹牛呢嘛,就算他以后能够留在开封,靠的也是贾昌朝的关系,而不是自己的真本事。

  徐德善真的很冤枉,他自从被贾昌朝带到明镐这里来,只打了一个招呼,然后一句话都没说呢,就看见明镐的脸色变了,对自己横眉冷对,冷嘲热讽,就差拿起扫把赶自己走了,徐德善很奇怪,自己也没有做什么,怎么进门的时候还好好的,一下子就变成了这样。

  其实徐德善对明镐的印象挺好的,可能是性格互补的原因,徐德善最喜欢的就是那种做事刻板认真的人,明镐则正中了徐德善的下怀,他的这种风格,从他门口的兵丁就能看出来。

  徐德善试过了,他很努力的跟明镐套近乎,但是明镐则扫了徐德善一眼,以一声冷哼结束了这一场对话,连贾昌朝也看出来不对劲,最后只能尴尬的结束了这一场对话。

  明镐看着徐德善不顺眼,徐德善还不服气呢,这个明镐,什么意思,你看别的官员看见自己,别管为了什么,最起码最为长辈,都要假装嘘寒问暖一下吧,可是这个明镐,难道是个看相的不成,随便看自己两眼就知道不喜欢自己,这样的人,怎么在官场上活到现在,做到兵马司总管的位置上的。

  徐德善本来想,自己又不是女人,怎么能叫所有的男人都喜欢,更何况就算是女人,男人喜欢的类型还不一样呢,明镐不喜欢自己,倒也正常,不喜欢就不喜欢,随他去也就好了,但是后来徐德善转念一想,却觉得不能如此,自己到贾昌朝这里来干什么的,不是为了享福来的,自己来,是为了帮助贾昌朝,快速安全的平息弥勒佛教叛乱,这才是自己的首要任务,而明镐身为河北兵马司总管,更有十几年的军旅生涯,一旦征讨叛乱开始,明镐多半是要负责领导这一场战争的,而自己若要是没有和明镐打好关系,在战争中,怎么给明镐出谋划策,把这一场战争的损失降到最低。

  徐德善是一个倔强认死理的人,在认识到了这一点之后,徐德善就暗自算计起明镐来,于是等到第二天,徐德善就不去书房帮贾昌朝干活了,他早晨吃完了饭,就出门直奔兵马司而去,作为当下大名府最红的孩子,自然是被人熟知,尤其与兵马司门口的几个兵丁还有一面之缘,等徐德善到了门口之后,自然没人敢再阻拦,急忙有人给明镐报告,说徐德善来了。

  明镐这时候刚上班,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正准备看今天的军务,这时候听说徐德善来了,明镐心里突然就别扭起来,心说这个徐德善来自己这里干什么,自己与他非亲非故,更不是他老师,难道这个徐德善还想拍自己马屁,叫自己也给他撑腰不成,这不拍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嘛,没好气的一句“没空”便想打发了徐德善。

  在明镐的印象里,自己可是河北兵马司总管,自己的话虽然没有圣旨管用,但是也不能有人敢明目张胆的违背吧,可是明镐刚说了不要见徐德善,开始低头看书,结果等了一会儿,突然一抬头,就看见徐德善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自己前面,吓得明镐笔没有拿住,在公文上重重的画了一笔。

  明镐这个气啊,原本自己以为这个徐德善只会拍马屁,现在看来,徐德善还没有教养,自己这里是什么地方,哪里是想进就能进的想,徐德善怎么说也是贾昌朝的弟子,怎么这点规矩都不懂,自己手下那些人也是,平常看着也人模狗样的,怎么连一个小孩子都拦不住,看了几天不动鞭子,又有人屁股痒了。

  不换怎么说,人家徐德善已经站在自己面前了,一向以读书人自居的明镐,实在是不愿意为了一个孩子大发脾气,有损形象,于是礼貌的请徐德善坐,徐德善也不客气,真找地方坐了下来,而明镐则不搭理徐德善,继续低头看自己的军务,心想徐德善这孩子,等一会儿无聊了,自己也就走了。

  于是明镐则仿佛徐德善不在这里一样,认真批改,这时候军务不多,却也不是一下子就能看完的,明镐再故意延长了一点时间,一个时辰下来,那军务便也一封不剩了,等明镐再抬头,再看徐德善,却看见徐德善非但没走,反而在那坐的正舒服,顺便还把桌子上的点心茶水吃了一个干净。

  不知道怎么的,见惯了无数官场赖皮手段的明镐,一下子就怕了徐德善了,因为别的官员到自己这里,无论是要粮还是要钱,外面站半天还是跪一宿,明镐心里都没有怕过,不搭理就是不搭理,但是徐德善不一样,因为看徐德善这架势,怎么看,都觉徐德善是报了常住的打算来的,这样的,明镐还真的是没有遇到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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