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贾昌朝

  徐德善这边大功告成,王全早这边为了徐德善也动了很多心思。

  王全早现在是和徐德善一伙的吗,那是当然的,否则王全早也不会无条件的支持徐德善修建学堂,对于王全早来说,徐德善既然夸下了海口,那么怎么在一个月里修建学堂那就是他的事情了,和自己无关,而自己现在要做的,最关键的就是怎么既能够体现出自己在知道传闻之后第一时间上报,还要叫上司越晚知道这个消息越好。

  这样对立的问题纠缠在一起,想要在其中把握住平衡就不简单了,王全早想了想,故意把已经写好的公文压了一天,毕竟身为知县,日理万机,哪里能够有传闻自己就能知道,第二日得知已经不算是太晚了。

  至于王全早在公文里的措辞,自然不能照着徐德善编的那样写,王全早写的很客观,只是在前面加上了徐德善等人不辞勤苦,祭拜范仲淹之事,叫人一眼看上去,这两件事便有了联系,至于其他的,就要看徐德善的本事如何了。

  于是这样一封公文就发了出去,并且标上了加急字样,一日之内便到了州。时州知州名叫刘贤,按道理说能够做到知州的位置上,刘贤应当是有些本领阅历的,可是刘贤这人却有个毛病,那就是爱喝酒,他的这个毛病可是出了名,每日里必然是要酩酊大醉,方才罢休。

  喝酒,在宋朝从来都不是什么罪过,毕竟风流雅士嘛,不喝酒还叫什么风流,喝的越多名气才能越大。王全早身为刘贤的下属,对于刘贤的这个毛病是知道的,所以这一点也被王全早利用了起来。

  王全早的公文是掐着点送出去的,到达州时候,已经眼看着就要关闭城门了,而这个时候刘贤早就不知道睡在哪里了,差人把公文拿了过去,刘贤哪里还能看得见,而等第二天起来,王全早的公文又被压在下面。

  若是刘贤勤勉一点,敬业一点,第二天的时候这封加急公文他也就看见了,可是大宋朝的公务员都是很自律的,按时打卡上下班,时辰到了之后便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忙了一天,刘贤也不管最后剩下了什么,便又忙着喝酒去了,如此这般,王全早的公文在刘贤这里足足压了五天,方才被人翻出来。

  看见这封公文的,不是刘贤,而是州的通判李定,判官乃是监督一州军政大事之人,每有公文签署下发,一定要经过判官之手,更兼握有直接检举知州之责,这一日李定傍晚时分本要来刘贤这里有些事情,可是今日来的时候,刘贤已经走了,李定没有看到刘贤,便随手翻了翻刘贤桌子上积攒的公文,便看见了这一份五天之前送到的加急公文放在这里纹丝未动。

  俗话说一山难容二虎,名义上知州管理一州之事,可是偏偏通判却有监管知州之权,这样的两人,通常情况下都是一个对立的状态,这也是设立通判的用意所在,毕竟互相节制,才有进步嘛。

  刘贤爱喝酒,这个毛病最让李定看不上眼,可是人家按点上下班,这又算不上什么大错,要是凭这点小毛病就越级上报,只能是平白叫人笑话自己。

  这一次李定拿着这封公文,把刘贤恨的牙根都痒,这州虽然不是边关重镇,但却也紧邻边境,亏得现在四下平安,若这是一封紧急军武,辽国犯边,被刘贤耽误了四天,恐怕辽军已经把兵推到城下来了。

  李定拆开了公文,看了看其中内容,看到只是高阳县传闻有玄女下凡,授了一个孩子天书,助他修建学堂,并无其他大碍,暗中松了一口气,但是心中仍然责怪刘贤误事,加急公文,这是何等大事,刘贤竟然就能这么放着不闻不问,实在是可恶,若是真有大事,非要酿成大祸不可。

  李定想着,便要把此事写成密折送去开封,可是想了想,这件事虽然说刘贤不对,但是一来刘贤没有出格,二来事情影响不大,真报到开封,恐怕吏部连看都不看。

  李定转念一想,有了主意,自古这谣言之事,尤其涉及到了鬼神,便是相当敏感了,说大可大,说小可小,自己便把这封公文直接送到大名府去,若是安抚使大人不看也就罢了,若是真的追查起来,而刘贤又毫不知情,定叫刘贤吃不了兜着走。

  想到这里,李定便把这封公文藏在了怀里,出了刘贤这里,回自己的住处,封上这篇公文,叫人直接送到大名府去。

  大名府是河北路首府,总按照惯例,河北路安抚使衙门便定在这里,辖制河北各州,如今的安抚使大大的有名,乃是曾经官至参知政事的贾昌朝,只因庆历七年身陷君子党风波,于是借口春季大旱,天灾降临,自请罢免参知政事,于是便被外放,总管河北一路。

  能够考中进士,在朝为官是一个档次,能够进入京城,重要部门当差是一个档次,而最终能够成为权利巅峰的前几个人则又是一个档次。

  参知政事是什么概念,按照大宋的权利排序,参知政事辅助宰相,仅仅排在掌管政务的宰相与掌管军武枢密使之后,权利巅峰的第三人,甚至比掌管全国钱粮的三司使还要高上半分。

  能够坐到这个位置,无论这个人党派如何,信念怎样,都不能否认此人的文采,声望,手段,能力都已经是全国的翘楚,哪怕是自愿免官,外放河北,如此经营五六年之后,恩威并施,早就将河北路军政各事梳理的清清楚楚,单只是一个贾昌朝的名字,就能叫河北诸官员俯首帖耳,不敢违背。

  公文从州发出,一路上马不停蹄,到达大名府也足足用了三天时间,等到了大名府信使直奔安抚使衙门,结果却傻了眼,原来这时候枢密院招贾昌朝进京询问军事去了。

  这样的话也有些尴尬了,若是贾昌朝到别的地方巡查,无论到哪,信使可以问清楚了地方,

  骑马去追,骑马的总是能够快过坐轿的,可是人家安抚使大人去京城了,你还敢从这里追去?你一个信使连品级都没有,敢追到枢密院去吗。

  当然,以宋朝的官场风气,倒不至于说这封公文无人问津,贾昌朝走了,还有他手底下的一帮幕僚呢,但是这些幕僚接过公文打开一看,都傻了眼,他们这些人,虽然跟着贾昌朝处理河北路大事,但是平常公务这些人没有问题,平常如何处理都有规章先例,他们可以先签批,等贾昌朝回来之后再禀报就好,但是神仙降临这样的事,还是太敏感了一些,这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拿这个主意。

  所为幕僚,虽然有官职,拿俸禄,但其实并不是朝廷选拔的官员,而是贾昌朝自己上报的,品级也就是七品的样子,所有的工作就是辅助贾昌朝,记录参谋等等,贾昌朝在的时候有人做主,显不出什么,可是等贾昌朝走了,这些人顿时拿不定主意了。

  没办法,这件事只能等贾昌朝回来再行决断,而贾昌朝什么时候回来,只能看枢密院想要把贾大人留多长时间了。

  显然,皇帝和枢密院还是很喜欢贾大人的,贾昌朝这一去,足足去了一月有余,毕竟能够享受一下京都繁华,谁又想要回到这北方之地呢,等贾昌朝回到大名府的时候,关于高阳县的公文已经放置了二十天。

  贾昌朝终于回来了,这位大人别的不说,对于政务还是很重视的,回来之后便找来幕僚,过问这一个月的政务,理所当然的,幕僚们第一个就把高阳县之事禀告给了贾昌朝。

  看得出,贾大人的京城之旅过的不错,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是笑呵呵的,手下人看不懂这公文的含义,但是当过全国官员三把手的贾昌朝怎么能够看不出,王全早在公文上不留痕迹的把因果关系写这么清楚,最终不还是要突出他上任之后颇有政绩,明为公文,实际上这是在向上级请功呢。

  这样的情况以贾昌朝的阅历来说,并不新鲜,比起祸害多年,一直让他头疼的黄河水患,他根本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贾昌朝看了看大概内容之后,随手把第一页翻开,若是后面没有其他内容,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但是等贾昌朝翻开第二页的时候,贾昌朝一下子被上面的图画吸引了。

  这图画,是徐德善所画的学堂草图原件,原本王全早只是想要临摹一副的,可是无论怎么临摹,也没有徐德善所画的干练,于是王全早干脆把徐德善的原图拿来,附在了公文后面。

  贾昌朝看见了这一副图,忽然紧皱眉头,然后又翻看了后面几张,每看一张,神色则严肃几分,沉吟良久,贾昌朝拿起笔来,在后面批道着州令亲自查看,判其真伪。

  贾昌朝放下笔,叫人把公文收了发下去叫信使带回,自己则站了起来,吩咐左右道“来人,备好车马,去高阳县走一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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