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相关关系
蔡鹏予打开角桌上的笔记本，没有“快递小妹”送餐的礼拜天中午，他又重新回到原来的日子，睁开眼就紧抱电脑，饿着肚子跟修仙一样，仅靠空气续命。
手边倪晶晶留的便条，还原样躺在那儿，经微风地吹拂，得意地浑身抖动。
蔡鹏予瞟了它一眼，娟秀的字体，女孩子柔软的笔力，圆滑得像极了它的主人。那上面写了倪晶晶男友许子峰的各种账号和密码，每一划都仿佛要刻下爱情完满的样子，但此时此刻，看在蔡鹏予这个第三方眼里，却只是不适。
蔡鹏予想起自己当黑客那几年，年轻气盛，仿佛要向全世界证明与展示自己技术的壮志雄心。他攻克各种防火墙，窥探到各种不为外人所知的小秘密。他在网络的世界里如鱼得水，嗨到仿佛吃了发酵粉！
他不为钱，不为利，他只是……无聊。看到他眼里的“坏人”气得跳脚，他哈哈大笑！就为得到这么一点，恶作剧的快感。
那时，是真的幼稚。
一直到有一回，蔡鹏予又黑进一家知名企业，没想到那家的安全总监也是个人物，蔡鹏予跟他在技术上“眉来眼去”了一阵后，被他直接追踪到了信号源。跟着他打了蔡鹏予电话，约他见面。
那是一次迄今为止都令蔡鹏予难忘的聊天，那位比蔡鹏予大了10岁的安全总监，没有责怪蔡鹏予鲁莽的行为，差点给他们企业造成上亿的损失，而是语重心长，跟他讲了许多，连蔡鹏予的亲爸都没跟他讲过的道理。
之后蔡鹏予就加入了由他创办的、名为“蓝色联盟”的白帽黑客组织，在一次对抗国外入侵团队的战斗中，蔡鹏予仅凭一人之力，便成功驱逐了那伙强盗，此一役，令蔡鹏予名扬互联网圈儿，直至今日，他“退伍”数年，江湖上仍流传着他的传说。
其实现在回忆过去的种种，蔡鹏予不能否认那其中有空虚的成分，他父母在他5岁时离异，各自组建新的家庭后，他就被扔给了奶奶。蔡鹏予奶奶是农村老太太，种地养鸡，并不懂什么大道理。她带孙子的唯一宗旨就是：让孩子吃饱，然后不闯祸。她从来不知道，她那后来发家的儿子，给孙子买了一台“电视机”后，孙子天天都盯在上面干嘛？她只是经常叮嘱蔡鹏予：“别看坏了眼睛。”
奶奶临走仍担心的一件事是，蔡鹏予这孩子从不跟别的人玩。所以躺在病榻上，她不忘拉着孙子的手说：“鹏予啊，你得出去交朋友，别老憋在家里，不好，知道吗？”
蔡鹏予点头。他没法告诉奶奶，他连他父母的生活都进不去，出去，他又能跟谁交心？
然而今天，就这个点，他却要介入别人的感情了！蔡鹏予不知道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是觉得，有点儿可笑。发愣的工夫，安雅打来了电话。
她说：“蔡鹏予，你给我出来！”
蔡鹏予听她口气不对，头皮立时发毛。他有些怕安雅，因为她发起飙来，老是瞪着眼睛，嘴皮子就跟停不下来的车轱辘一样，不给人留活路！不管跟她讲多少道理，她最神奇的地方在于，她都可以给你掰成她的理！所以整间工作室，除了倪家洛之外，每个人都怵她！
蔡鹏予的求生欲也是很强的，因而戒备的在内里拉响了十级警报，小心问：“你，干嘛？”
她说：“叫你出来就出来，费什么话？！环亚港（商购广场名）b座1楼，街心花园餐厅等你！快点啊！”
不管蔡鹏予答不答应，“啪嗒”！就挂了电话。
蔡鹏予实在对这个女人无语！可又不敢不去！只能鼓着腮帮子，不情不愿、扭扭捏捏地出门。
到街心花园餐厅的时候，安雅已经点好了菜，一见面劈头盖脸便是数落：“你孵蛋呀这么慢？！”
蔡鹏予真真委屈至极！他想说：大姐！我连厕所都没上，一接到你电话就赶来了好吗？！我家到这里本来就要半小时啊！
刚张嘴吃了口空气，就被安雅伸手喊停：“行了行了，我不想听你解释！坐下吧！”
蔡鹏予在心里嘟了句：冤家！
却还是极顺从的在她对面坐下了。
“嘿嘿。”安雅双手交叉放在桌子上，凑近蔡鹏予笑了两声。
把蔡鹏予吓得差点从椅子上掉下去！本能的将身子往后仰，他惊恐地问：“你乐啥？！”
安雅翻了个大白眼儿：“瞧你这点出息！”又秒变成喜滋滋道：“鹏予，你那个大数据找对象脚本真的有用嗳！”似乎很兴奋，还伸手，打了蔡鹏予桌上的那只手背一下。
弄得蔡鹏予一激灵！下意识缩回手，摸了摸，胳膊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他说：“哦，就这事啊。”
“不止！”安雅两眼放光，“我还悟出了一个放之四海皆准，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真理！我好像一夜之间成了哲学家！新思路与新方法齐飞，新论断跟新观点共迸！鹏予，你就等着吧，等着见证姐姐我这套认知论带我再次走向人生巅峰吧！”
跟着笑得花枝乱颤！
蔡鹏予都傻了！半张着嘴，听完只觉头顶上一排乌鸦飞过。眨了眨眼，咽了口唾沫，问：“你到底在说什么啊？”
接了服务生上的玉米鲜奶金瓜盅，喝了两口后，又道：“你上礼拜一的时候，不还说，我给你的这个什么破脚本，抓取的全是一些‘垃圾’吗？！你还往死里掐我呢！”
“哎呀！那你不也说了，这大数据挖掘本来就跟垃圾处理差不多吗？！大数据是不管有用的没用的信息先收集了再说，然后再进行分类，跟着‘清洗’，什么什么‘数据变换’，哎呀后面的我也记不清了，总之就是从垃圾中淘金的意思！现在我说的不是这个！我问你，婚姻的基础是什么？”
蔡鹏予一愣！一个从没谈过恋爱的人，要敢回答婚姻的基础，会不会显得很膨胀？所以道：“是什么？”
安雅答：“经济基础、社会地位、价值认同、家庭背景，等等。这些，都需要考量。”
“……”
蔡鹏予低头在吃东西，见安雅不说下去，抬眼“嗯”了一声。
安雅满意。“我再问你，大数据时代，跟从前相比，会产生哪些不同？”
蔡鹏予含着鸡腿，随便回：“就是‘大’（此字拖音）数据呗。”
“吼吼吼！”安雅笑得夸张，此时此刻，她一个美术生竟跟一个技术生谈论对方的学术问题，并且用了指导性的口吻，这不得不让她感到……得意！
“往后的日子跟从前最大的不同在于，我们的思维模式，从寻找因果关系，过渡到了寻找相关关系。也就是，从前，我们看上一个人，因为我爱他，所以我要跟他在一起。可我不知道我们到底配不配，所以我要小心试验，大胆求证，用时间、精力、金钱，等等，全身心的去检测我们是否能够走得长远！我就问你，累不累？累不累？！”
蔡鹏予跟瀑布似的往嘴里塞食物，一边又“嗯”了一声。没办法，他没吃早饭，这会儿真饿了。
安雅叹息了一口，忽然忧伤，用手撑住下巴，接着道：“每一个步入殿堂的新人，都会用各样的理由来告诉你，她为什么会选择跟眼前这个人在一起。可只有真的生活了，我们才发现，原来用因果关系架构起来的婚姻，是那样的脆弱！当初相爱的理由，会被不断涌现的矛盾所冲击，于是，激情与新鲜感在时光中磨散，我们最终知道，撑住婚姻的磐石里，爱情，只占少许。”
“嗯。”
“既然爱情并不是婚姻的唯一要素，那我们为什么不拿‘相关关系’去解决？！大数据不是可以给人画像吗？！那经济基础、社会地位、价值认同、家庭背景，这些都可以数据化啊！包括兴趣爱好、健康报告，也一样唾手可得！所以未来我再找老公，就跟皇上批阅奏章一样，阅阅阅阅！光看数据报表就成！我们何必要知道我们‘为什么’在一起？我们只要知道我们‘是可以’在一起的就行啦！古代盲婚哑嫁一样造就了中华儿女子孙昌茂、绵延万代！今天，有了大数据，我们又何惧先结婚后恋爱？！我们有‘相互依存指数’就行！对不对？！”
安雅的眸子亮晶晶的，这纯真、求知、积极、向上的精神头儿，让蔡鹏予一时，住了口。他吐掉了嘴里的排骨骨头，轻启油腻腻的双唇道：“你这也不是什么新鲜想法，早就有人在做了。”
“蛤？”
“大数据匹配恋人系统嘛，听说后来，没做成。”
“蛤？！”
“嗝。”蔡鹏予摸了摸肚子，“我饱了。”起身便撤！
徒留后头安雅一个人，面对一桌子的狼藉，呆若木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