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2、劫杀

  这应该是我出生后爹娘第一次分开,一个站在岸边目光幽深,一个立在船头不肯转身。

  “至于嘛,三五天的就又见着了,娘,您好歹也看看您女儿吧?我可是您亲生的!”

  我不是有一点不满,我是很不满。不过我娘根本不为所动,直到我爹越来越小最后变成远处一个金色的小点儿她才依依不舍转过身,深深地叹了口气道:“等你有了心上人就明白了。”

  “娘,您跟爹这么多年了,还不腻啊?”

  “你懂什么?两个人既然说好一生一世一双人,那就必须在一起,要是腻了,那就说明这人不对,不是命里注定的那个,明白吗?”

  我摇了摇头,道:“不明白。”

  “等你有了心上人就明白了。”

  “娘,您能不能说点别的?”

  “不能。”

  我娘转身继续望着我爹离开的方向,神情有些严肃,我只好离开船舱去船头吹吹风,英晨、英夕姑姑见我出来,便钻进船舱跟我娘说话去了。

  容翘和容平趴在边上低头看着江面,我走到她俩身边,一条鱼正好跃出水面,掀起的水花打了她们俩一脸。

  过了好一会儿,英晨姑姑才出来,快步走到船头低声和船家说话,那船家点了点头,等到船快靠岸的时候,才慢慢将船头调转方向,逆着水流又向上游行了一个时辰才靠岸停船,岸边有两个小将牵着三匹马已经等候多时了。

  “小小,你跟着樱娘在这里等着,不许乱跑,知道吗?”娘不知什么时候换了一身铠甲,伸出手用力地捏了捏我的肩,见我点头应了,才扯过缰绳飞身上马,接过英晨姑姑递给她的红缨长枪,朝那两个小将问道:“都准备好了吗?”

  “是。”

  我娘满意地点点头,高高地扬起手中的马鞭,几个人飞快地朝白南道的方向而去。

  乳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有些担忧,英晨姑姑道:“樱姐姐不必担心,我会在这里保护你们。”

  “到底怎么了?发生什么了?”乳娘问道。

  “就是一伙儿贼人想趁着路不好走打算报复姑爷,不过都安排好了,樱姐姐不必担心,咱们只要照顾好二小姐就是了。”

  乳娘闻言眼睛瞪得大大的,下意识将我搂在怀里不肯撒手,我无奈地看了眼容平。

  “姑姑,喝口茶吧。”容平端了杯热茶过来。

  “我不渴。”

  我撇了撇嘴道:“还不渴呢?嗓子都哑了,乳娘快喝一些吧!”

  “奴婢不渴,二小姐喝吧。”

  “乳娘不喝,我也不喝。”我推开容平递过来的茶杯,固执道。

  乳娘这才叹了口气接过茶喝了一口,容平又倒了一杯递给英晨姑姑,然后是容翘。

  英晨姑姑也只喝了一口便放下,只有容翘这个丫头心大,仰头一杯全喝光,是以她第一个趴在桌上睡了过去,容平找了件披风盖在她身上,笑道:“这丫头昨晚没睡好。”

  英晨姑姑笑了笑,过了好一会儿才靠着船舱睡着了,乳娘紧搂着我的胳膊也渐渐滑了下去。

  “走吧,”我将薄毯盖在乳娘身上,带着容平离开船舱,那位船家看了我一眼,然后指了指岸边的人。

  那人牵着两匹马,其中一匹雪白的没有一根杂毛,正是我的铃铛,只不过它今日脖子上没有铃铛,而牵马的人,是田羌。

  一路疾行,赶到的时候已近黄昏,天边的云似火烧一般,我们三个放了马,悄悄躲在半山腰一颗古树之后。

  山不算高,下面泥泞的山路很安静,一个行人都没有。对面山林中飞起几只山雀,似乎有一抹金色的东西闪了一下,随后一切又都恢复安静,好像这山中完全没有生命的存在。

  等到北斗七星在夜空清晰可见的时候,山路上才响起杂乱的脚步声,他们没有火把,穿的应该也是夜行衣,黑暗中影影绰绰看不清楚,不过人数不少,约有个三四百人。有人不知道喊了一句什么,却立刻被人喝止。

  等到他们站定,其中一个充满疲惫的声音问道:“是这里吗?”

  有人压低声音应了一声,紧接着一个口齿不清的声音不满道:“确定吗?这一天一夜已经换了两个地方了!若是再错,老子可不去了!”

  一人冷喝一声,道:“不去可以,我现在就杀了你!”

  那口齿不清的声音道:“死就死,十八年后老子又是一条好汉!”

  “行了!吵什么?”一个浑厚的声音喝止道,“鱼就快上岸了,还不快藏好!”

  一群人窸窸窣窣躲进山路两边的树林,偶尔传来兵器碰撞的声音。夜越来越深,周遭也冷了起来,容平悄无声息地靠了过来,抬起胳膊将我抱在怀里,田羌脱下外裳披在我俩身上,然后继续目不转睛盯着前方。

  寅时三刻,山路的另一头传来了马蹄声,星星点点的火光越来越近,快到我们正下方的时候却忽然停下了。

  “将军,为什么不走了?”

  另一个声音没有回答,而是朝树林喊道:“什么人?竟然在此埋伏?”

  话音刚落,有利箭破空的声音朝那人直冲而去,有人高声喊道:“灭火把!快灭火把!”

  那个口齿不清的声音高喊道:“晚了!玉齐风!拿命来!”

  “取玉氏首级者赏黄金百两!”

  那个浑厚的声音话音一落,山间顿时喊杀声四起,一群人冲出树林,原本凛冽的刀光却泛着青绿色,在月色之下诡异无比。

  容平紧张地抓紧我的胳膊,大气儿都不敢喘一下,我只好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其实我的背早就僵掉了。

  然而事情并非是大家想的那样,尤其不是那近四百个黑衣人想的那样,只听见对面整齐划一的“嘭”一声响彻山间,然后便是此起彼伏的惨叫之声。

  “枪!是定北长枪!”有人不可置信地喊了起来。

  “怎么会有枪?不是说没有枪吗!”

  “快跑!玉齐风有枪!大家快撤!”

  那个浑厚的声音却制止道:“不许跑!就算他有枪又怎么样?趁他打完这一匣子弹重新上膛的功夫冲上去,子弹再快也不过二三十人,我们四百人还拼不过他们吗?”

  “你这是叫我们去堵枪口!凭什么?我们也是人!土匪就不是人吗?”

  “就是,凭什么!”

  那浑厚的声音冷笑一声道:“别忘了有人在白稽山等你们。”

  吵闹声顿时消失,有人啜泣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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