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翟娉

  俗话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王通一家蹭不上文皇后,却敢打着王相亲戚的名号谋利。他也算是个有本事的,读书读的不好就走了习武参军的路子,先是在江南道从军,后来调任金畿道慢慢混到了金畿军玄武卫副统领一职。

  但想要混进金隅城就没那么容易了。金隅的人远没有地方好糊弄,一块板砖拍下来砸到十人有六个都能跟朝中大员沾亲带故。就算他打着王相亲戚的旗号,可只要兵部的人去跟王相问一句就再清楚不过,最重要的是以他的资历和本事,定北军前军副将根本轮不到他。

  可谁让他有个在兵部做员外郎的岳丈呢?

  这兵部员外郎虽只有从六品,可他的岳丈冯骁却不同。这位冯大人有一个至交好友,好到曾经分吃一个馒头同穿一件长袍抵足而眠的那种朋友,叫易守言,是平王府长史。

  为什么王通能从一个小小的地方军四卫副统领摇身一变成为戍边大军的前军副将,这样一来就说得通了。

  我想快刀斩乱麻直接除掉王通,姐姐却千叮万嘱要我留着他别动。因为王通的底细已经查得清楚,他的心机不深便于掌控,若是弄走了他,再换了个什么城府深沉心狠手辣的主儿,那可要头疼死了。

  而且相对于桓王的人,平王的人更好对付。

  所以我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看着他在父亲和大哥眼前晃来晃去,强忍着不一脚把他踹出去。

  不过,我虽动不了王通,但给王以柔找不痛快还是可以的。

  两年前父亲以整肃军纪为由,开始禁止亲眷随意探访,就算是我也只能每个月去一次,王以柔自然也是如此。

  这就造成了一个对她来说十分尴尬的局面,因为她盼星星盼月亮盼来的那次探访,都会被我理所应当的搅黄。

  没办法,谁叫我也只有这一次机会呢?将军府到军营要走很久,路上寂寞没人说话怎么行?那必须得跟柔姐姐一起去才有意思呢!

  什么?背着我偷偷去?我是完全不会让这件事情发生的,我可是为了柔姐姐特意搬到流芳院对门的院子去住了。再说,这将军府是我家,她住在我家里,夜里去几次净室我都知道,若是让她偷偷溜出去,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还有容翘每天坐在门口嗑瓜子敲核桃打络子岂不是白忙活了?

  今日春分,乳娘一大早到前院催申嬷嬷打点行装去了,我仍旧带着容翘追着王以柔让她不痛快。等过了清明我们就要出发回金隅,王小姐这次是真着急了,亲手锈了帕子腰带鞋袜什么的准备送给大哥,因为这次和前世父亲被误告奉旨回金隅不同,这次我们是为了大哥的婚事回家的。

  一如既往,景南像个黑无常似的挡在门口,无情拒绝了王以柔的所有诉求,对她捧在手心的帕子甩了一句:“我家大少爷从不用这种娘娘腔的东西,”然后任凭王以柔说什么做什么,他都一动不动黑着脸站着,最后还闭上眼睛养起神来。

  虽说是孪生兄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景南是哥哥,为人处事总是比景北稳重得多,话虽少,但很硬。而景北每次嘲讽王以柔不仅话多,还每一句都不重样,有时候和容翘一唱一和跟说书似的,听得我一愣一愣的。

  可我最佩服的还是王以柔,死缠烂打的劲儿比玉似滢可以说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了,哪怕再多人明嘲暗讽阴阳怪气,甚至指着她鼻子叫她自重,哭一场闹一场后,第二天又是那个“勇于争取”的“女中豪杰”。

  日复一日的,朱氏嘴皮子都快磨破了也没用,而对冯夫人来说,又不是她生的,既然屡教不改,那就算了。

  但王小姐还是有点可取之处的,起码她的“好逑”摆在明面上,不会像玉小姐那样净做些暗中下药的蛇蝎之举。

  我看着王以柔的背影忍不住叹了口气,容翘道:

  “小姐,没事,再有不到半月咱就要走了,等大少爷带着大少奶奶一道回定北,看她还敢这么不要脸。”

  是啊,还有不到十五天就要启程了。

  我见田异从父亲帐中出来,便转身钻进大哥的营帐。不一会儿田异也掀开帐子进来坐下,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了过来。

  纸上画的是这次回金隅的路线,地图上的那一抹红点,是齐州延伏山,前世我至亲的葬身之地。

  延伏山地处金畿道、长垣道、江源道三界交会,崇山峻岭绵延百里,一条青江蜿蜒如龙,参天古树随处可见,还常有猛虎出没。这里虽不好走,却是回金隅最近的路线。

  我将那地图还给田异,问道:“可都安排好了?”

  “二小姐放心,各处都已安排妥当,一切按计划执行即可。”

  我点头道:“有劳你了。”

  “那位叫翟娉的女先生,二小姐可还记得?”

  许久之前我曾托田异查过这个人,是前世教我读书习字的女先生,当时信送出去不久就得到回复,说兴德根本没有这么个人。

  关于翟娉的家乡,我绝不会记错,因为每逢初一十五她就会对着兴德的方向焚香祭拜已逝的爹娘。找不到这个人的原因只有一个,她对我说了慌。

  我示意田异说下去,他有掏出一张绢纸递了过来。

  那是一张画像,女子长眉入鬓,一双丹凤眼似笑非笑,鼻尖一颗黄米粒大小的朱砂痣,不是翟娉还能是谁?只不过神情与前世截然不同,完全没有前世那种孤傲清冷之感。

  “在哪儿找到的?”

  田异道:“之前没有找到翟娉,我便吩咐各处茶楼多加留意,几日前东郦中京的莫为茶楼见到了这画上的女子。”

  “东郦?怎么会是东郦?”

  话一出口,我便意识到自己错在哪里。

  怪不得,前世她会劝我去追木合信,原来如此。我闭上眼睛,缓声道:“她在中京做什么?”

  “翟娉,本名真田娉,明面上是中京醉花阁的艺伎,实则是藤原大妃安插在外的眼线,用来监视在醉花阁来往的大臣。”

  “好一出连环计。”我的手不自觉握紧,可奇怪的是我心里竟没觉得多意外,反而有一丝好笑的感觉,只是不知道是笑自己蠢,还是笑所有人不过棋盘上的棋子罢了,管他翟娉还是真田娉,都没区别。

  “二小姐打算如何处置?”

  我想起前世种种,从第一次见到她,那孤寂的神情让我的视线总是不由自主追随着她,她引我遇见木合信,在无数个我辗转反侧的夜晚与我挑灯谈心,感叹着这世上的人都是孑然一身的来,孑然一身的走罢了,什么血脉至亲也逃不过一个捧高踩低。

  在别人全然不觉的时候,凭一身的戏改变了对方了一生,而自从我除掉兰丛那群猪狗不如的畜生之后,就喜欢上了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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