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5、闫婆
闫婆子五十有三,按申氏所说,是我娘三年前在从金隅回定北时候随手救的。她儿子战死,儿媳和孙子也没了,娘见她孤苦无依便带回了将军府,随便安排了个侍弄花草的活儿。
不过将军府里原本也没什么花草,只有二十几棵商什树,好养活得很根本用不着她照顾,所以她在将军府其实就是个闲人。按照我娘的性子,一定是:“反正家里也不差这一双筷子,总不能赶出去不管,闲着就闲着吧。”
我将闫婆子叫过来问了些话,让田异在屏风后面听着。
看着紧张站在屋中等我开口的闫婆子,我笑道:“婆婆不必害怕,不过是因为婆婆也是金隅人,所以请您过来说说话罢了,婆婆快坐下说话吧!”
闫婆子飞快地看了我一眼,连忙低头摆手道:“不用不用,老婆子站着说话就成!”
容翘连忙跑过去将她按在小杌子上,笑道:“二小姐让婆婆坐下,婆婆还是坐下说话吧!”
容平也笑吟吟地端了杯热茶塞进她手里,道:“婆婆请喝茶。”
“这、这怎么敢,”闫婆子慌忙接过,坐在小杌子上有些不知所措。
我问她道:“婆婆,听申嬷嬷说您也是从金隅来的,不知道家住哪一坊哪条街呢?”
“回二小姐得到话,老婆子不是金隅城里人,家原本是在金隅北边雁回山脚下的青羊村,八年前我儿子在西边儿战死了,后来儿媳妇又生了重病也没了,还有我那可怜的小孙子明哥儿,他没的时候还不到九岁”闫婆子说着眼睛就红了,扯着袖子擦了擦眼角,见我看她才不好意思道:“都是老婆子不好,扰了二小姐了。”
“无妨,”我摆摆手道:“婆婆的身世真是可怜,我听着实在难过,没想到这金隅城天子脚下也有这样的悲惨事。方才婆婆说,您的儿子八年前战死了?若说是西边儿,可是咱们大虞与西凉、西夏的雁门之战?”
“正是雁门之战的时候我儿战死,他本是在宁国公麾下宁西军的朱雀卫服役的。”闫婆子答道。
“宁西军的朱雀卫可是大虞最好的弓箭手才能进去的,看来婆婆的儿子很有本事,年纪轻轻的真是可惜了,”言罢我又问道:“那明哥儿的爹战死,朝廷没有给抚恤金吗?”
闫婆子忙道:“给了给了,朝廷给了五十两呢!”
我道:“既然给了抚恤金,明哥儿和他娘又怎么会病死呢?”
闫婆子闻言拭起泪来,哽咽道:“二小姐有所不知,开文十八年那雁回山不知道从哪儿来了一群狼,正好撞上明哥儿跟他娘去山上采药等发现的时候已经瞧不出人样儿了”
我闻言心下一惊,雁回山的狼,该不会和几年后将四哥分尸的那群狼是同一群吧?怎么那么巧,金隅城郊的山里就有这么一群狼?雁回山离南溪山并不算远,只怕是狼群不知道为什么跑到金隅北郊,它们屡次害人性命,不可能没人报官,而金隅境内大小事都要金兆府处理,那群狼落到他们的手里大约就是就地杀了,不过姐姐说过,要不了多久桓王就会代替平王分管金兆府,可到现在还没有听说有人去金兆府报官,那么很有可能是将来桓王接管金兆府后,才有人忍无可忍报官请金兆府灭狼,随后桓王利用分管之权,并没有把这些狼全都杀了,而是悄悄留下几头活口待用,成为了伤害四哥的武器。
我暗暗握紧了拳头,努力压制住心中的疼痛,道:“明哥儿娘两个没了,婆婆没去报官吗?”
闫婆子顿了一下,无奈道:“刚安葬完明哥儿和他娘,老婆子家里就造了贼,那贼人欺我无依无靠,抢夺钱财不成便放火烧屋。老婆子是想去金兆府报官的,可一出了青羊村就晕倒了,幸得郡主娘娘相救才保住老婆子这条贱命。”
“然后婆婆就跟着我娘来到定北了?怎么没求我娘为明哥儿和他娘报仇呢?婆婆若是开口,我娘一定会帮你的。”
闫婆子忙起身道:“这怎么好呢?郡主娘娘慈悲愿意赏老婆子一口饭吃,老婆子感激不尽,怎么还能厚颜要求郡主娘娘替明哥儿娘俩报仇呢!”
“也是,”我道:“只是婆婆的房子被贼人烧了,银子也被抢了,还是应该去金兆府报官,让官府为你主持公道的,怎么好便宜了那贼人拿着明哥儿他爹的抚恤金逍遥快活吃香喝辣呢?”
闫婆子揪了揪帕子,道:“都怪我,是老婆子我身子不好,遇见郡主娘娘后这一路昏昏沉沉的不大醒事儿,等到了定北才想起来,这远隔千里实在没法再报官了”
我见她越说脸色越白,头上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脚下也虚浮起来像是随时要晕过去似的,忙道:“婆婆怎么了?可是身子又不舒服了?”
容翘闻言上前扶住闫婆子道:“婆婆还是坐下说话吧,免得头晕摔倒呢!”
闫婆子忙道:“不妨事不妨事,这一入冬啊老婆子这风寒的毛病就又犯了,一日三顿苦药喝着,这都快开春了还是不见好,是老婆子给二小姐添麻烦了。”
“哎呀,是我不好,耽误了婆婆吃药,容平快些送婆婆回去吧,改日等婆婆好些了再过来说话。”我目送闫婆子离开,身子靠着椅背端起了茶水。
田异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在一旁坐下,道:“二小姐怎么看?”
“她在说谎,”我放下茶杯道:“不过真假话混着说,一时倒难以分辨那句是真哪句是假。”
田异点头道:“这老婆子将她儿子在宁西军哪卫哪营报的清楚,又说自己是青羊村人,这些想来是有据可查的,只要稍加探寻就会知道真假,至于后边儿她的说那些可就不一定了。”
我冷笑一声道:“哼,什么贼人烧了房子抢了银子,对于一个刚失了孙子和儿媳的老太太,无异于死地,一腔怨恨无处发泄换做旁人定会归咎于那贼人身上,恨不得同归于尽。她可倒好,既不报官,又一路跟着我娘跑到了定北,方才申氏怎么说你也听到了,说她总是生病几日不见人影。哼,明着是吃药养病,可这房门一关,谁知道她去哪儿了?”
田异笑道:“二小姐说的没错,我会去莫为茶楼走一趟,顺便让他们传信回金隅给田羌。”
我点头道:“好,府中我会让容平容翘轮着盯紧她,外头就要你多费心了。”
田异起身拱手道:“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