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6章 撕碎肉体下的信仰

  逃出生天的喜悦并没有萦绕在马拉申科心头太久,接踵而至的糟糕情况就像走在人行道上突然踩到了狗屎一般,强行糊在了马拉申科的脸上。

  拖拉机厂失守了,近卫第37步兵师下辖第109步兵团几近全军覆没,跟在自己身边的这支前来解救自己的步兵分队,是109步兵团仅存的最后一支规模最大部队。

  那个曾经被拉夫里年科提醒、要马拉申科小心提防着一些的车臣人:109步兵团团长沃罗莫夫中校。

  他在战斗撤退的过程中为了拉因为身体不平衡而跑着跌倒在地的彼得罗夫政委一把,在自己已经往前跑出了二十多米的情况下又原路掉头、折返回来。

  冒着随时都有可能被近在咫尺的德军枪炮击中的生命危险,一把抓起了刚刚单手撑地准备挣扎着起身的彼得罗夫政委手臂,在还未来得及进一步做些什么的最后关头便被极度血腥而又残忍地终结了生命。

  一发不知道是从哪儿打来的75毫米全口径被帽风帽穿甲弹打中了沃罗莫夫团长的胸膛,或许德军的炮手仅仅只是想射击那辆和沃罗莫夫中校处在斜对角直线上的t34中型坦克,但大手一抖之下的最终结果显然与此截然不同。

  被人体残片和大坨的血肉浆糊瞬间溅了满身满脸。

  一度被鲜血蒙眼失去视觉的彼得罗夫政委足足用袖子蹭了好几下才重新恢复了视野,但手中所握有之物却仅仅只剩下一根余温尚存的小半截手臂。

  肋骨加上脊椎骨的等效均质钢厚度,还不足以触发灵敏度本就不太高的穿甲延时引信。

  这发75毫米全口径被帽风帽穿甲弹,仅仅只是以那强悍到远超轻武器数十倍不止的发射药动能撕碎了脆弱不堪的肉体,在并没有发生任何爆炸的情况下继续前进,打到了不远处的废墟上溅起一阵碎石烟尘,直至与血雾四溅一道尘埃落定。

  彼得罗夫政委也曾经注意过,沃罗莫夫团长的车臣人身份的确是有些特殊。

  但在彼此之间接触不深、尚且互不了解的情况下,性格一向沉稳安静的彼得罗夫政委倒也没有多说什么,仅仅只是给其打上了一个“慢慢观察”的标签就此了事。

  但现在,这个被自己亲手打上了“慢慢观察”标签的人,却以生命为代价救了自己。

  一生之中经历无数大起大落与生死托付时刻的彼得罗夫政委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就连当年基里尔的父亲、自己的亲哥哥在临死之前都是托付了遗言才咽下了最后一口气。

  手里攥着半截胳膊、浑身上下都是人体血浆和内脏肌肉残片沾满的彼得罗夫政委,第一次有了如此强烈的情绪波动。

  瞳孔前所未有的睁圆放大中、周身上下因强烈的愤怒而颤抖不止,在情绪几近失控的情况下简直连发疯般大吼一声捡起手边距离最近的武器,立刻掉过头去和那群可憎的德国佬杀个你死我活而后战死沙场的心都有。看书网

  最终阻止彼得罗夫政委的并不是胆怯,而是被迅速蹿升的理智重夺大脑控制权后的瞬间冷静。

  一个人的死无关紧要,重要的是这个身负要职之人的死会引发何种连锁反应。

  彼得罗夫政委并非自视甚高,只是如果他倒在这里会引发的连锁反应,是大脑逐渐冷静下来之后的自己所无法想象的。

  近卫第一重型坦克突破团、马拉申科、还有这场仍在继续的斯大林格勒保卫战.......

  值得彼得罗夫继续努力活下去而不是葬送性命的理由有很多,每一个都足以让这颗另经沧桑的赤红信仰之心改变一时冲动下的执念。

  灵魂再次被扣上了一道沉重枷锁的彼得罗夫政委临时接过了沃罗莫夫团长的指挥权,以上校政委的幸存指战员中军衔最高身份带着部队继续边打边撤,重拾起了自己当年作为步兵出身的老本行,将那些陈年旧账的指挥艺术发挥到了力所能及的极限。

  并带着这些所剩无几的红军战士和最后的坦克们暂时摆脱了德军的紧追不舍,几经辗转之后最终在事先约定的碰头点,同一样是刚刚抵达没多久的马拉申科和拉夫里年科一行人碰头会面,这是斯大林格勒拖拉机厂外一处被德军轰炸夷为平地的仓库废墟之上。

  “我之前误解了他......他是一位信仰坚定的共产党员、也是一个能以身作则的优秀指战员,在和他并肩的最后战斗中我亲身体会到了这一点,但我永远也没有机会向他去亲口说一声抱歉了.......”

  彼得罗夫政委说出的不单单是自己的心声,同时也是一样曾抱有过相似想法的马拉申科和拉夫里年科心中的惊讶与遗憾。

  逝者的意志由生者继承,仍然活着的爱国者们必须为了接下来的战斗早做打算,几乎已经失去了最后战斗力量的近卫第一重型坦克突破团仍然要继续战斗下去。

  “我们手中已经没有几辆坦克了,马拉申科。我刚才大概去转了一圈,我们手中所有能用的坦克加起来只剩下7辆,包括我的那辆指挥车在内。余下的坦克里一辆重型坦克都没有了,全都打光了,除了我的车以外只剩下6辆每车最多只有十几发炮弹的t34了。”

  即便是从近卫第一重型坦克突破团的前身:在罗科索夫斯基授意下临时组建的第一重型坦克突破营开始算起。

  手中只有7辆坦克、重型坦克全部战损消耗一空、连自己的座车都同时没了的三重灾难相叠加情况......

  老实说,马拉申科真的是第一次遇到,甚至比此前所预料到的最糟糕情况还要严重数倍不止。

  围坐在坦克边的一群人没有一个说话,甚至连喘息声都很小,所有的目光都齐聚定格在能够说出足以决定接下来一切话语的马拉申科身上。

  空气中的刺鼻火药味道从不远外带着黑烟缓缓飘来,嘴巴里一阵苦涩的马拉申科想说些什么又始终有些紧咬牙关难以开口,部队的损失到了这份上实际上已经和全军覆没别无二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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