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6.道理
李清欢听懂了,所以他才沉默。
如果陈树只代表了自己,或者说是青山剑派,那他也不会就此收手,即便会将其得罪,那也无妨。
因为两人武功相差不多,他自信对方留不下自己,便是如今与燕国朝廷暧昧的青山剑派,也对他奈何不得。
即便今日杀不成商容鱼,还可待来日。
但是,当李清欢知道真正插手的人是谁后,他便清楚地明白,自己必须要停手了。
而且,不仅是今夜要放其离去,便是以后,自己都不能再对其出手。
而这,只因为是那个人传来的意思。
李清欢垂落在袖中的手握了握。
而三层阑干旁的陈树则一直看着他,没有戒备,也没有敌意。因为他知道,结果只有一个,对方是聪明人,起码在生和死上,懂得要如何做。
李清欢叹了口气,陈树宛若枯寂的眼神便动了动。
“如今江湖,与从前并无两样。”李清欢说道。
听得他语气中的感慨,陈树和善一笑,“不论何时,江湖都是这样。”
江湖,便是谁强谁说话。
就如商容鱼和玉沁面对李清欢,就如李清欢面对紫虚真君和天山剑派。
这无关道理,也不在道义之中。
李清欢转身,自楼梯而下,穿过尸体横陈的大堂。他并未回头,也没有再看商容鱼三人一眼,就这么走了。
等他背影消失,商容鱼这才松了口气,扶着靠在自己身上的苏澈,暗暗擦了擦额上冷汗。
方才,她的确是感觉到了死亡来临,那种真实,太过绝望。
不过,她还是抬头,朝三层楼上抱了抱拳,“多谢前辈。”
那边,陈树也是刚刚抬脚,此时听了,只是淡淡点头,目光在昏迷的苏澈身上看了眼,就要离开。
“前辈。”玉沁此时喊了声。
陈树看过来,脸上的皱纹如同是被刻刀镌刻,其中仿佛藏着岁月的故事,让人如此难忘,却又会感到一种莫名的恐怖。
这时没有亲近,只有如夜里见深山的疏远。
“他的内伤,前辈能否指点一番?”玉沁问道。
陈树淡淡看着她,没有开口。
玉沁神情中不见慌乱,亦是坦然相视。
陈树忽而笑了下,像是冷笑,然后转身进了房中。
房门关上,而显然,其人也已是离开了。
玉沁目光收回,转而静静调息。
一旁,商容鱼一直在看她,此时却是心神一凛。
她看清了对方刚才的眼神,那是隐忍,以及隐藏极深的杀意。而她之所以能感觉到,是因为在她心底,同样不忿。
从来都是她设下周全谋划,总会有保全的后手,却从未像如今这般陷入绝地。今夜来此之前,对极乐庙的所有预想和应对,在李清欢出现之后,便被全然打破。
当真是一切筹谋再好,都被一巴掌拍散了。
商容鱼不免有些气馁,这的确是打击,却并非不能承受。
但更多的,还是自嘲,是自己修为太弱,没有支撑反击的力量。
今夜如果没有陈树,她便要死在此地。
商容鱼自小到大依靠的只有自己,也从来都是自己,她看了眼身边仍在调息的人,也沉吸口气,静下心去。
……
盗帅坐在车辕上,看着夜空,星星渐渐从云层后出来,闪着明亮的光。
四下无人,如此深夜时候,也没什么人了,但方才整齐的脚步声告诉他,衙门的人已经到了。
就在醉花枝的周围,除了衙门的人之外,还有城中诸多势力的探子,以及如闻腥味赶来的风媒,想要抓住第一手的消息。
但这条巷子依然幽深,附近或许有人,也或许有人已经发现了这辆马车,发现了他的存在。只不过现在没有人来打扰,盗帅便朝后靠着,特制的飞刀在指间转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脚步声,没有掩饰得出现在巷子里,阴影仿佛在动,面孔先出现在星光下,接着是整个人都从黑暗里走了出来。
盗帅摆弄飞刀的动作一顿,坐直了身子。
出来的人是李清欢,他朝这边走过来,两人不免相视,一个平静,一个带着探究和沉重。
“人还活着。”李清欢看着面前这个,自己如今唯一还活着的传人,语气忽而复杂着,与眼神一般低沉下去。
“我没能杀了他们。”他说。
盗帅忽然有种错觉,对方在此刻,仿佛突然苍老了许多。不是容貌的变化,而是心境上,给人一种突然颓丧和无力之感。
哪怕,他是大修行,是被江湖认可的宗师,在此刻,依旧如寻常人那般,好像是被难以解决的事情苦恼着,无奈着。
盗帅心里是有放松和欣喜的,当他从对方口中得知,苏澈等人还活着的时候。不过,他同样疑惑,什么叫‘没能杀了他们”?
如此想着,他便问了出来。
李清欢摇了摇头,没有解释,反而道:“以墨家现在的情况,你带他们去,会有麻烦。”
盗帅点头,“我知道,但目前来说,只有去机关城才最安全。”
“为了苏澈?”李清欢问道。
“苏将军所托。”盗帅说道,既然不涉生死,那对于眼前之人,他还是信任的。
“其实不去机关城,他也没事。”李清欢说道。
盗帅先是疑惑,还以为对方还有下文,但等了几息后,他才明白对方并不会说透。
而他却是在片刻后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终是苏将军的嘱咐里,没有提及到那位。所以,不敢麻烦。”盗帅说道:“在现在这个时候,墨家也不想牵扯到别人。”
李清欢点点头,“你天赋不错,但进展还是慢了。好生修行吧,别太为这些事所累。”
说罢,他拍了拍了盗帅的肩膀,便抬脚离去。
“师傅。”盗帅喊了声。
已经走出几步的李清欢脚步顿了顿,笑了声,“以后就别这么叫了。”
盗帅嘴角抿了抿,然后道:“您今夜来此,真是想要杀人?”
李清欢在原地停留了几息,没有回应,抬脚朝前走去。
只是在融入进街上黑暗中时,他才传来一句,“只是顺心而为罢了。”
盗帅一直看着他离开。
之前他便在想,对方今夜为何会来,这不符合从前对他的了解。所以,他是想要问一问的,而现在也终于问了。
可是,所得到的答案,却让他费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