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倒霉的杨怀玉

  第七章倒霉的杨怀玉

  对于大宋理所当然的讹诈,铁心源没有过多的情绪。

  对一个国家来说这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政治家从来都不相信无缘无故的爱,倒是很相信那些无缘无故的恨。

  如果大宋遇到大危机,哈密国会帮助大宋,但是,这些帮助一定是要在能取得更大收益的情况下才会有。

  就像大宋攻占青唐的时候有力不逮,哈密国出兵,然后就很自然的占据了青唐城,占据了青唐城周边所有的土地。

  大宋君臣其实很不满意,哪怕这座城已经分封给皇外孙当封地了。

  很不满意,他们也没有说什么,借兵从来都没有白白借给你的道理。

  铁心源甚至知道,提出讹诈的人应该就是王安石自己,身为一个合格的政治家,王安石从来都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或许东京城里的大佬们还认为哈密国贫地瘠不值得讹诈一下,王安石在深入了解哈密国之后,绝对不会这样想。

  在他看来,哈密国绝对有了被大宋讹诈一下的资格。

  这些事和刘攽不好商量,说开了只会让这个老倌为难,王安石很仗义的没有对霍贤和刘攽下手,就是在留余地,铁心源自然也不能把刘攽搅进来。

  两军队阵还需要流出空间呢,大宋和哈密国不宜把关系弄得很糟糕,留下刘攽站在中间到时候有一个不错的缓回余地。

  在水里嬉戏的军卒们突然发现了一种银白色的鱼,这种鱼最大的也不过一尺来长。

  眼睛很小,傻乎乎的,最喜欢在岸边游动,军卒们探手就能捉到。

  铁心源仔细的观察了一遍装在盆子里的这种银鱼,发现这种鱼的眼睛很小,甚至可以说是瞎的。

  这可能跟胡杨河以前是一条地下河有关,河里的鱼常年不见天日,眼睛已经蜕化了。

  军中不食来历不明的食物,这是一条严厉的军规,军士们也不会想着吃,只是想着这种鱼的样子非常的漂亮,才捉来献给大王观赏。

  铁心源也没有吃过这种鱼,把这种鱼捉在手里,觉得鱼身上的肉很厚实,透过晶莹透亮的鱼皮,可以看见蓝色的血管遍布鱼身。

  淡水鱼很少有不能吃的……

  想到镇守铁门关的杨怀玉要来,铁心源觉得可以试着蒸一条来试试。

  鱼上了蒸锅之后,铁心源就和霍贤刘攽骑着马沿着湖岸线观察哈密国新出的这座大湖。

  湖边有数不尽的色彩斑斓的石头,有些很明显是玉石玛瑙一类,只是品相不好,铁心源也懒得捡拾。

  刘攽和霍贤很喜欢这些石头,他们有刻印的习惯,收集石材对他们来说是一种习惯。

  好像大宋的士大夫都有这种爱好,欧阳修和苏轼走的时候就带走了好几车石头。

  西域,不就是石头多么?

  发现了石头,工作自然就被抛诸脑后,霍贤和刘攽脱掉鞋子挽起裤腿,赤脚漫步河边捡拾漂亮的石头,他们身后的亲兵怀里已经抱了好多。

  霍贤从水里捡起一颗翠绿色的石头,对着太阳光仔细的观察,好半晌才大笑道:“这里竟然有翠玉!”

  刘攽接过来瞅了一眼道:“杂色玉,比不得白玉,更比不得羊脂玉和暖玉。”

  霍贤笑道:“就图个漂亮而已,如果再能找到一块翡玉,倒是能凑成一对。”

  铁心源笑道:“听说南方有翡翠这种鸟,红色为翡,绿色为翠,老死之后精气不绝化为翡翠……”

  刘攽撇撇嘴巴道:“牵强附会!史书中尽是这种精怪之言,不足为信,世人却偏爱这种神怪之言。

  如今司马君实正在洛阳地窖里书《通志》,希望《通志》一出,能一扫《史记》以来的妖氛,还史书一个安静。

  唉,修史不易啊,老夫来哈密之前,司马君实已经写完了《唐纪》八十一卷,老夫总觉得写《唐纪》如果没有《西域纪》终归是不完整的。”

  霍贤将那块翠玉装进袖子里,瞅着苍茫的水面感慨道:“贡夫兄想要把《西域纪》全部写完,这不可能,这片大地上终年战乱不绝,城头变幻大王旗何等之快也,虽有断壁残垣为证,却不能详实,这是史家大忌。”

  铁心源嘿嘿笑道:“如果想要书证,也不是不可能。”

  刘攽转头瞅着铁心源道:“计将安出?”

  铁心源四处瞅瞅,见侍卫距离甚远,就小声道:“发丘掘墓,从陪葬中找证据。”

  刘攽似乎很行动,舔舔嘴唇道:“魏武曾封发丘中郎将,难道大王也要效法?”

  铁心源摇头道:“我哈密物阜民丰,自然用不着行此下策,如果我哈密百姓真的到了易子而食的地步,发丘是一定的。”

  如今是安闲时刻,大逆不道的话也只是闲谈而已,霍贤自然不会当真。

  倒是刘攽似乎很动心……

  山丘上的护卫突然吹响了号角,铁心源瞅瞅起烟尘的方向大笑道:“讨债鬼来了。”

  霍贤皱眉道:“他们把河湟一地刮得天高三尺,如今没了粮食,就来找我们。”

  刘攽叹口气道:“流民不愿意来河湟,富弼又把河湟的原住民屠戮一空,如今空有诺大的土地,却没有人耕种,怨得谁来?”

  铁心源看着营地里出去了一支骑兵,就对霍贤笑道:“故人来了,不好躲开,好坏都要见一下才好。”

  霍贤阴着脸道:“就怕你把人家当故旧,人家把你当羊祜。”

  铁心源长叹一声道:“不管是羊祜也好,故旧也罢,情分还在,总要见见。”

  “老夫从不吝将人心往最坏里考虑。”

  “还是从最坏处着手,向最好处努力。”

  铁心源和霍贤,刘攽溜达回营地的时候,杨怀玉正在帐篷底下大嚼。

  刘攽小声的问铁心源:“他不会被毒死吧?”

  铁心源摇摇头道:“应该不会,长在淡水里的鱼除了河豚之外,很少有有毒的。”

  刘攽笑道:“假如他明日里还能醒过来,老夫也打算尝尝,你看那鱼肉,蒸熟之后肉色晶莹,如同蒜瓣一般展开,甚是肥美。”

  杨怀玉见铁心源回来了,站起身子胡乱拱拱手道:“末将见过哈密王。”算是见过礼了。

  “这蒸鱼甚是美味,待我吃完,我们兄弟再叙旧情。”

  铁心源点点头,就坐在杨怀玉对面看他吃鱼,霍贤见一开始杨怀玉就没有用官方礼仪,这说明这家伙这次想用怀柔之策,这样的氛围自然不适合再停留,遂邀请刘攽一起去他的帐篷里观赏捡回来的石头。

  杨怀玉可能很久都没有吃过可口的饭菜了,他把那条银鱼吃的干干净净,即便是那条大骨头,也嚼碎了之后吞咽下去。

  吃完东西就伸手问铁心源要东西,铁心源随手就把酒壶递给他。

  等杨怀玉长鲸吸水一般把一壶酒喝完之后,铁心源才小心的问他:“鱼好吃吗?”

  杨怀玉爽朗的大笑道:“我就知道,你在的地方一定会有好东西吃。等会再来一大碗汤饼,要干的,不要汤水,如果有蹄髈也给我来两个,奶奶的,军中饭食就是他娘的用来喂猪的。”

  铁心源见杨怀玉暂时没有中毒征兆,就靠在椅子上笑眯眯的瞅着这个好几年都没见过的老友。

  这家伙留了一脸的大胡子,颌下的长须估计可以和关云长媲美,七年时间彻底的把一个英俊纨绔变成了一个满脸胡须的粗俗中年军官。

  或许是分别的时间有些长,两人都有些尴尬,亲近不起来。

  杨怀玉同样看着铁心源看,过了良久才道:“你的变化不大。”

  铁心源摇摇头指指胸口道:“这里已经变了,变得我都认不出自己了。”

  杨怀玉有些唏嘘,又拿过来一壶酒喝了一口,转过身瞅着帐篷外面湖面道:“我也变了。”

  铁心源把手帕丢给杨怀玉道:“擦干净,一个五大三粗的汉子流眼泪很难看。”

  杨怀玉沙哑着嗓子道:“没流泪,进沙子了,该死的西域,总有无尽的沙子。”

  铁心源哈哈大笑道:“不管是进沙子还是进了什么别的东西,赶紧把你要干的事情干完,你瞅瞅你带来的那些随从,恨不得冲进来咬死你。”

  杨怀玉将脊背靠在椅子背上,淡淡的道:“我被坑了,来哈密原本不是我的差事。”

  铁心源笑道:“狄青成了枢密副使结果被发配去了潭州当团练使,你爹快成枢密副使了,准备被发配到哪里去?”

  杨怀玉点头道:“找好地方了,庆州是个不错的地方。”

  铁心源摇头道:“不好,距离环洲太近,那里是折家的地盘,难道说你老子还背负着逼迫折家改变听调不听宣的任务?

  这还让不让你家老太君活了?”

  杨怀玉直起身子道:“老太君说了,顾不得那么多了,杨家自身难保,还是熬过这一劫再说。

  源哥儿,你儿子到底什么时候登基啊,快点啊,我杨家实在是等不住了。”

  铁心源嘿嘿笑道:“如果你爹肯带兵进东京,我儿子说不定马上就能登基称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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