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从来轻看
每年到冬至的时候,家中有出嫁不足一年的女儿,都得准备冬令节礼送去。
这是礼数,也是当家主母对出嫁子女的态度。
殷青黎嫁得好,以庶女之身做了一朝太子妃。
既然是太子妃,那这冬至节礼就万万马虎不得了。
殷正业进宫陪皇帝祭祖去了,这担子自然落在了陈氏头上。
殷青筠却拦着她,不让她去:“母亲理会这等闲事做什么,自有管家去操持,母亲陪着软软玩就是了。”
“寻常庶务我不可以不管,这节礼还是要亲自过目的。”
“有什么值得过目的,母亲费尽心思准备些好东西送过去,殷青黎未必会感念母亲的大度,左不过送件东西去,甭管是薄礼还是厚礼,让旁人晓得殷府送过礼就足够了。”
陈氏却不赞同:“那怎么能行,她现在是太子妃,咱们再不待见她,总也要顾着她的颜面,不能叫太子轻看了她。”
殷青筠听了这话,顿时笑出了声,“太子从来都是轻看她的。”
“软软你这是什么意思?”
陈氏还在汝南时,就知道了殷青黎和太子萧桓完婚的消息,但并不知其中具体的缘由。
萧桓不喜欢殷青黎,陈氏是知道的。
就算他想拉拢殷正业,了不起给殷青黎一个侧位的位置,也算抬举她了,如今却将她扶上至关重要的太子妃的位置,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殷青筠被陈氏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毛,摇了摇头只道:“没什么意思……母亲只要知道,殷青黎的路都是她自己选的,跟咱们清风苑没有半分干系,她往后一生是平安尊荣,还是废黜孤老,母亲都不需要理会。”
陈氏略有迟疑,还是有些不太放心这里面的事情。
玉嬷嬷见状劝道:“大姑娘说得对,二姑娘她能借着夫人您的名头和崔家的助力当上太子妃,想必心里定是会几分谋算的,如今在东宫中,未必会吃苦受罪。”
殷青筠拉着陈氏往廊上的台阶走,“母亲不必做这些无用功,殷青黎要是能有本事,自然会过得好,要是本事,咱们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所以这节礼的事情,母亲不必过问了,交给管家去办就是了。”
“这不太妥当……”
陈氏虽然也想做个安安稳稳的甩手掌柜,但总是闲不住,想帮府里人做点事情。
特别是殷庆,这些年她已亏欠他许多了,哪能把大大小小的事情都压在他一个人身上,偏殷青筠下手没轻没重,什么事都往殷庆身上丢。
“既然母亲觉得不妥当,那母亲就去吧,软软不拦你了。”殷青筠知道拦不住陈氏,索性就不拦了,片刻后又不担心地叮嘱道:“不过母亲只可过问这一件事情,其他的庶务半件都不许动,母亲只管照料好自己的身子即可。”
陈氏点头笑道:“知道了。”
玉嬷嬷便福了福身告退,陪着陈氏一道去前院寻殷庆了。
殷青筠水盈盈的杏眸一转,看向了立在庭院中低头不语的丫鬟们,道:“都散了吧,忙各自的去。”
散完了人,殷青筠便对青岚道:“走,找陈公子去。”
青岚正盯着院角的枯树枝出神,听到殷青筠说要去找陈州,顿时愣了愣,问道:“姑娘找他做什么,刚才夫人才说过的……”让她别太跟陈州计较。
刚才陈州态度虽然不好,可不也夸了姑娘嘛,一功抵一过,也算扯平了。
“不要多问。”
殷青筠什么都不解释,环顾了四周之后,确认再没有了其他人,提着裙摆又去了隔壁院子。
青岚无奈,只得继续跟着去了。
殷青筠这回白天踏进院子,房门外还是守着几个小厮,只是已经换过一批了。
“我来找你们公子。”殷青筠开门见山道。
这一回的小厮却不拦了,听她一开口,就主动让开了位置,拱手恭敬道:“大姑娘请。”
青岚看着眼前这一幕,到底是有些惊的。
她还以为自家姑娘是来寻人麻烦的,原来这两人是约好了的啊。
殷青筠迈开了几步,青岚也要跟上去,不防被小厮拦了下来。
这四个小厮跟昨夜的不太一样,冷着一张脸,看着就不好说话。
殷青筠道:“陈公子不愿见我?”
小厮答道:“公子只说了见大姑娘,除此之外,并没有说要见其他人。”
殷青筠皱了皱眉。
陈家真的迂腐,守着那些破规矩,能得几个钱。
他们不放青岚进去,殷青筠还是要进去的,于是就让青岚先回去,她去见陈州,顺便让青岚等会在陈氏面前替她打打掩护。
青岚点头应是。
殷青筠微微一笑,眉眼秾丽,一身猩猩红的袄子格外喜庆,像是冬日里开得最好的那支腊梅。
几个小厮只觉得眼前一晃,险些移不开眼。
“大姑娘请……”
几人纷纷低下头,不太敢直视殷青筠的面庞。
殷青筠微微颔首,穿过他们让出的那条小道儿,进了房门。
屋中,陈州正坐在桌前写着什么,写好之后搁了笔,将写好的书信吹干叠好,然后塞进信封里印了火漆。
信封上火漆的纹案,跟殷青筠先前在陈氏那里看到的那几封信上的漆印是一样的。
所以跟崔承誉书信来往的,是陈州?
殷青筠看着陈州将信交到了身旁得力小厮的手中,再次仔细瞧了瞧那火漆纹案,再次确定了一遍。
就是这样的漆印。
这是陈州的私印,旁人自是没法用他的东西的。
果然是他在跟崔承誉狼狈为奸,不知背地里在谋划什么。
上辈子的崔承誉除了狡猾得跟狐狸似的、在百官同僚中游刃有余,可跟汝南陈家没有半点交集。
如今崔承誉却早早跟陈州凑到了一块儿,还联手收集了证据弄垮了陆家……殷青筠一时不知自己该哭该笑。
陈州写完了信,小厮拿了信出去了,屋中便只剩下了陈州和殷青筠两人。
陈氏从椅子上起了身,走到殷青筠面前,目光温和不见丝毫利芒,道:“大姑娘请坐。”
殷青筠坐在了一旁的椅子上。
屋中摆设都是半旧不新的,但是桌上的茶壶茶杯都是新换的,描着富贵杜鹃的紫砂茶壶中飘出丝丝缕缕的芬芳茶香,渐渐掩盖住了陈州刚才身上沾染过的墨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