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3章 王公与马客
诺夫哥罗德的码头聚集起一批人，奥斯塔拉人进城不足为奇，男男女女瞪大眼睛围观的则是与之伴随的十匹高头大马。</p>
挺着大肚子的卡洛塔在随从的搀扶下略显颤巍地上岸，随即就向留里克于城内的行宫走去。</p>
马客萨克伊一伙儿不明就里，他们惊异于这座城市的庞大，见得尊贵的女人在前进，也就牵着马无视围观者的指指点点向内走去。</p>
因为在城内建设学校的原因，一批工人总是带着木料进进出出。此城是一个熟人社会，城门守卫者见得大量熟悉的面孔根本不会阻拦，见得尊贵的奥斯塔拉女公爵卡洛塔开会鞠躬示意。</p>
唯有马客和马匹被直接拦下。</p>
“唉？这是何意？”</p>
守门者也是斯拉夫人，随口便说：“看你们的脸不是本地人。你们牵马而来十分可疑。”</p>
“我们……我们是要见你们的王公。”</p>
恰是这一描述，守门者就更加警惕了。有六人举着哨棒聚拢而来，为首者直言：“王公大人岂是你们随便可见。说明你们的身份，究竟为何而来，还有你们的马匹……该不会，是想卖马？”</p>
守门者猜得八九不离十，马客急忙点头，罢了还从兜里摸出一枚银币。</p>
守门者头目瞧了瞧，再看看手下人，绷起一张脸一言不发。</p>
“哦，是钱太少。”萨克伊急忙拿出十枚给明显的头目，笑谈：“还劳烦您通报一下。”</p>
当是时，前面的卡洛塔见后面的假货没有跟进，转身一瞧却见马客在被门卫纠缠。她随口一声：“他们是我的客人，随我觐见王公，让他们进来吧。”</p>
有了奥斯塔拉女公爵的担保，守门者这才放行，当然十枚银币一股脑被薅走了。</p>
“怎么罗斯人这里也和斯摩棱斯克一样，过了他们的领地还得交钱？也罢，十匹马卖个大价钱，我把失去的都赚回来。”萨克伊显然并不情愿交钱。</p>
不过随着他真正进入城市，看到了内部的繁华，一个瞬间渐渐明白了那份收钱的理由。</p>
完全不同于斯摩棱斯克人亦或是老家基辅定居点的杂乱，这座名为诺夫哥罗德的城市内部颇为整洁。</p>
城外还有大量的积雪，城内的积雪不仅极少，这里有笔直的道路，奇妙的是道路毫不泥泞。仅仅不泥泞，就足以给他们巨大的震撼。</p>
原来诺夫哥罗德等公国大城市，在内部道路建设上奉行一个基本的原则。道路自然要用石墩夯打一般保持平整，土地被压实后能硬抗一定的雨水侵蚀，长久来看仍是不足的。城市道路泥泞会是一场噩梦，不仅道路要用特别的办法保持干燥，城内积水也必须快速派出。</p>
且看这些道路，因为缺乏石材，诺夫哥罗德道路就以大量陶块取代。那实为一种烧制的黏土砖，由于只为铺路用，在形状上没有特别高的要求，唯一的要求只是要保证它足够硬。</p>
主干道密密麻麻铺设了砖头路，其余的道路干脆就是铺设碎石、碎陶。</p>
如今的车辆结构性地无法拉运太多货物，留里克就不担心自己花钱修的路会短时间坏损。他完全可以修水泥路，罗斯公国的确掌握了这种科技，只是产能限制了铺路计划，水泥道路会在新罗斯堡修建，且目前只能保证少量道路的铺设。</p>
砖头路面是一种过度，即便如此已经极大程度让城市居民摆脱了春季的泥泞。</p>
东欧世界在化雪时期一定面临着极端泥泞的恶梦，户外的一些由人一双脚踏出的小路，部分路段都会被没过膝盖的泥巴覆盖。即便理论上现在就能开始春耕，并没有人愿意在泥泞的田地播种。</p>
城市居民几乎都属于白树庄园，接得幸于砖头路面的坚固干燥，一批居民就在公共道路上休整自己的农具。</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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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整且坚硬的大片场地，在过去的时代根本不存在。他们公开修理铁铲、锄头，检查带耧车的曲辕犁。他们把一些种粮从家中拿出，在太阳下再晾晒一番。</p>
也有的妇女把家中的石磨棒和小磨盘拿出，接着户外的光亮，就在砖头路上放上一张麻布坐下，认认真真那麦粒碾压成粉。</p>
甚至是小孩也操持着石臼不停捣着，将晒干且储存一栋的的百里香叶子捣成粉。</p>
城市里也有集市，木头架子上吊着一批鲈鱼，有鱼贩子在兜售这些。</p>
亦有贩子在兜售活兔、活鸡，它们被放进木笼里。在集市处也有很多拎着藤篮戴着头巾坐下聊天的妇女，她们都在兜售鸡蛋，交易的闲暇期便是互相聊天打发时间。</p>
马客萨克伊看到的是一座整洁的城市，空气中丝毫没有人畜粪便的气息。这里道路整洁，明显是大路的道路两侧还被故意栽了小树。路径两侧由着水沟，里面流淌的竟是活水。</p>
他们本是走马观花，不料突然有人带着怒气叫住了他们。</p>
是持剑巡逻的士兵，见牵马者不停下来，索性直接拦截之。</p>
“啊？我们有做错了什么？”</p>
巡逻士兵直接拔剑，剑锋直指路面的马粪：“你们犯了罪责！胆敢在路上泼粪，你们被逮捕了！”</p>
萨克伊想解释，奈何士兵直接行动。所有的马客皆被逮捕，动静之大引得上百人围观，也令前面走路的卡洛塔十分无语。</p>
明明诺夫哥罗德城不是很大，那些基辅马客怎么总在惹麻烦。</p>
的确这并非一座大城，留里克在行宫忙于加紧编纂孩子们的教材，户外的嘈杂引得他索性去瞧瞧出了什么事，也好换个心情。</p>
因为萨克伊一伙儿把巡逻士兵牵马的举动当做了抢夺，更糟的是当自己采取抗拒举动，换来的是士兵的搜身。这下连皮衣里的盘缠，掩藏的防卫匕首、短剑都被他们没收了。</p>
士兵干脆直言：“我们获悉你们是异乡的商人，你们不守规矩必须受罚，你们带着武器也很危险。此事当由总督大人定夺。”</p>
事情发展到这一步，围观看戏的男人女人已经聚集到五百人规模，一大群小孩又在父母面前乱窜，嘻嘻哈哈看着士兵拿人。</p>
卡洛塔轻轻抚着额头吐槽：“留里克还能和这群家伙做生意吗？”</p>
梅德韦特率先被惊动，他带着更多士兵来解决事态。一种士兵粗鲁地驱散人群，呼吁大家全都散了。</p>
萨克伊眼见一位大人物，急忙明示自己的意图。巡逻士兵也急忙汇报了情况。</p>
“卖马？卖给王公大人？好吧。不过……你们犯错当罚。你们身上还藏有武器，想要这样就见到王公？岂有此理。来人，先押到笼子里关起来，等王公发落。”</p>
话音刚落，就在萨克伊不知所措之际，尊贵的人物终于到了！</p>
“不必麻烦了，就让他们现在把实情说明。”</p>
是留里克，携斯维特兰娜双双走出行宫。</p>
因过去种种的举动，留里克素以过于亲民的形象展示于民众间，围观的人们都在欢呼王公的现身，也继续瞧瞧事态发展。</p>
此刻所有的马客都被按压在地上不得不跪下，萨克伊抬起头，眼见一名蓄有小胡子的金发青年与另一名高贵女性，他实在没法想想这就是罗斯人的王公夫妇。</p>
“大人。这些远方来的人要见你，他们似乎要卖马。”梅德韦特代言之。</p>
“卖马？客商？你们……”留里克仔细瞧瞧那些马，心脏旋即狂跳。</p>
糟了，是心动的感觉！</p>
留里克顾不得其他人，他急匆匆走去，双手抚摸着马鬃，比划着马匹肩高与自己肩高，这一比不要紧，想不到彼此没有明显差距。</p>
“啊，这些马好高大呀。他们……都是卖马的？”</p>
“是。”梅德韦特急忙回应。</p>
留里克的双眼都盯着马，头也不回地说：“把他们都放了，统统给我带到罗斯杜马。这些马我全都买了。”</p>
“可是大人，地上的马粪他们当负责。”</p>
“所以就因为这个，你把他们抓了？”</p>
“正是。”</p>
“也是，敢在道路上遗留粪便，必须罚，即便那是马粪。这笔账先算着，我要好好会会这些商人。你们把马粪铲到排水沟里，就此解决。”</p>
如此，一脸懵的萨克伊才重新站起来，他已经被卸下啦完全的武装，也不得不承认一件事，那位留着金色马尾辫的青年，就是罗斯公国的最高统治者。</p>
留里克早就看到了挺着大肚子的卡洛塔在场，比起自己的这个女人，十匹骏马的存在过于亮眼了。</p>
卡洛塔微微瞥着嘴，她就默默看着也懒得插话。</p>
须臾，留里克可算前来亲和地搭讪些言语，理所当然也询问一番腹中孩子的情况。</p>
“一切安好，你的这个儿子很快出生。”她如此说。</p>
“的确一切安好。今晚就和我住在一起，你就先一直住在诺夫哥罗德，直到孩子生下来。”留里克心怀好意，也确信斯维特兰娜会完全的支持。</p>
卡洛塔点点头，又指着马客与马匹说：“他们是从名为基辅的南方城市来……”</p>
“什么？”留里克一怔，突然的表情变化吓人一跳。</p>
“怎么了？”</p>
“是什么城市？”</p>
“ki~yev~”卡洛塔念得一板一眼，她的发音非常标准，正是如此留里克的表情就更夸张了，如此再看马客，态度也更加复杂。</p>
“居然是基辅来的商人，如此遥远地方而来。快！他们都是座上宾！今晚摆宴席，迎贵客。”</p>
话语都是诺斯语，和卡洛塔交谈自然是用家乡的语言。一众马客听不懂，似乎兄弟们完全不用担心自己会被罗斯王公伤害。</p>
卡洛塔继续解释了一番，尤其是那些马匹，她特别强调了一番一批骏马对于公国的重要，更提出了自己的卓越见解：“健壮的公牛广泛配种，就能得到大量强壮牛犊。这里有两匹健壮公马，你控制了最多的马匹，很快你会拥有一支健壮的马群，你会非常强大。”</p>
只有少数的精英才能有这番见解，她似乎明白更高深的事情。</p>
留里克思考一番，自己在征讨不列颠的战事里遭遇了骑兵的强劲攻击，罗斯需要一支骑兵，只是苦于现有的马匹不适合乘骑。马客带来的马匹肩高惊人，它们分明是为做战马而生，如此想来马客的目的的确非常不单纯。</p>
难道他们还是受了基辅的斯拉夫人受凉委托，来与罗斯接触的？</p>
卡洛塔轻拍陷入思考的留里克，轻笑道：“想不到你还是更关心马匹。也罢，父亲和母亲怎么样？”</p>
“他们？一切安好，如今忙于逗弄孩子。”</p>
“正好我去拜见他们。你……还是忙你的大事吧。”随即她又看一眼斯维特兰娜，以亲昵的口吻道：“妹妹，我终于回来了。走吧，咱们姐妹说说话……”</p>
因为按照传统北欧习惯法，卡洛塔是奥托的养女，与留里克的关系属于没有血缘的亲姐弟，一样因为没有血缘关系，他们的结合也符合规矩。有了这份关系，卡洛塔与斯维特兰娜姐妹相称也合规，又因彼此不存在所谓争宠的利害关系，关系颇为融洽。</p>
女眷自行离开，留里克好高兴她们的识趣。如此一来自己便能很好地与商人洽谈贸易。</p>
罗斯杜马的议会庭，留里克坐在一侧，所有马客坐在另一侧。</p>
房舍宽敞且更加整洁，打开的木窗令屋舍更加明亮。</p>
留里克赐予他们加了蜂蜜的麦酒一杯，待其喝完直接进入主题。</p>
“你们既然卖马，说出你们的价格。”</p>
“啊！尊贵的大人，我甚至没有自我介绍。”萨克伊捂着心脏说道。</p>
“是吗？你的口音有些奇怪，好在我还能听得懂。说吧，你的名字。”</p>
“我是萨克伊，来自基辅的商人。”</p>
“哦，你的名字是一种猛禽，一种很勇敢的鸟。你们从基辅而来，我知道那个地方。”</p>
“那么，您……”</p>
“我就是罗斯公国王公！”留里克带着笑意睁大眼睛，“这里我的南方大城市诺夫哥罗德，我国疆域非常广大物产丰富，我的军队非常强大，我也有着大量金币和银币。那么，你们所销售马匹的价格呢？”</p>
真是话锋急转，马客萨克伊感慨于年纪轻轻就是极度尊贵之人，他奉命继续：“我有十匹马，两公八母，它们都是非常年轻的马匹，想来这些也瞒不过您的眼睛。他们是非常优秀的马……”</p>
“你在掩藏什么情况吗？告诉我你的售价。”留里克轻眯起眼催促。</p>
萨克伊仍然坚持自己的说辞：“我们基辅人从草原的佩切涅格人手里买到马匹，经历两个月的时间，经历了非常多的艰辛终于把马送到这里……”</p>
“所以，你打算出个高价？你说什么？佩切涅格人？这些其实是那些游牧部族的草原马？”</p>
“的确如此，只是……”萨克伊也情不自禁睁大眼睛，“其实您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是优秀的佩切涅格马？您真是圣明。”</p>
“过誉了。”留里克摆摆手，心脏也是狂跳，又说，“你废话很多，只是要表明价格很高有道理？你倒是说个价格，我们再好好商讨。放心，我很有财富，不会被吓到。”</p>
“是。”萨克伊使劲咽了下唾沫：“它们都是好马。公马一匹五磅银币，母马因为能繁育马驹，一匹十磅。”比起最初和卡洛塔谈论的价码引起的不快，他生怕罗斯王公反感不得不降了一点价码，然仍旧是惊人高价。</p>
“就这？”本是洗耳恭听的留里克确实吓了一跳。</p>
“怎么？您觉得太贵了？您有意购买，我们可以再谈谈。只是您也要考虑一下，我们经历了太多的冒险，才把十匹骏马非常艰难地送到您面前。”</p>
“也罢，我知道你们的艰辛。”留里克坦然道：“其实马匹卖个什么价都是你们随口一说。确实，这个价格对于一般人可谓高得惊人，富贵如我，这都没问题。我很清楚基辅的方位，也对佩切涅格人有所了解。我其实尤为喜欢基辅，那里非常温暖土地肥沃，那里的草原奔跑着骏马，草地改造成农田就是最好的黑色田地，意味着麦子的高产……”</p>
留里克情不自禁说了很多，乍一听上去，马客们觉得这次的冒险大发横财已经是板上钉钉，且罗斯王公表现出了极大好感，更声称夜里会举办一场宴席款待兄弟们庆贺马匹交易的大成功。</p>
马客们已经沉浸在发大财的快乐中。</p>
马客也就这点认知，他们根本不知道留里克这番发自肺腑的说辞，分明是对基辅地区充满了野心。</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