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白府
白府占地极广。何邦和珍珠一路走来,只见树木掩映,假山巍峨,小桥流水,百花争艳,处处灵巧细致。只是何邦总感觉这园子透出一股诡异,不像表面这么简单,他心下提防,做好了随时出手的准备。
珍珠倒是开心,她还没见过这么漂亮的院子呢。一路走来,一会闻闻花香,一会扑扑蝴蝶,玩的好不惬意。何邦不愿拘束了珍珠,只好代妹赔罪,白泉不以为忤,还夸珍珠心性纯真。
过了园子进了二道门,迎头便是三间高大正厅,中堂八门大开,厅内正中央悬挂一副画像,上有一牌匾,书写“运之天道”四个大字,望之则有力劈山河之感,震慑心神。
何邦一顿,看来这白府确实不容小觑,底蕴颇深。有些后悔今日带珍珠贸然前来。
白泉到了门前就止步不再向前,“少侠请,我家主人已久等多时了。”
何邦定睛一看,果见大厅画像前有一人负手而立,因服色与画像中人的服色相似,刚才何邦又被牌匾之字吸引了心神,是以并未注意,也侧面证明了此人气息极淡,应是修习了隐息术。
何邦牵着珍珠正要进门,白泉却伸手拦住珍珠。
“请姑娘与我前去内院,夫人已备下茶点瓜果。”
“不可,妹妹年少不懂规矩,还是与我在一处,就不叨扰夫人了。”
白泉垂眼答到,“少侠不知,我们这里没有在外院接待女客的规矩。女客一向都是内院夫人小姐们接待的,同理,男客也是不能进内院的。”
何邦正要反口,珍珠拉了他胳膊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泉叔,我和哥哥是乡下来的,不太懂你们这里的规矩,您别见怪。烦请您带路,我本应去给夫人请安的。”
珍珠看似随意用手指划过脖颈,何邦知道,这是珍珠在说他们可以用传音螺联系,让他不要担心。
传音螺本有手掌大小,但是不便携带隐藏,何邦就把两个传音螺都缩小了,做成项坠挂在颈上,外面有衣服遮挡,十分隐蔽。
何邦几个阔步走进厅内,那人也转过身来。长相斯文,气度不凡,衣饰考究,年纪大约四五十岁,没有多少岁月之痕,眼神尤其明亮,能看出来平日里高居上位,养尊处优,自有一股威严。
因对方年纪长于自己(其实不见得),何邦先行行了礼,“在下何邦,乡野之人。承蒙城主厚爱,不胜荣幸。只有不知城主要我前来到底所为何事?”
“少年人好眼力,你怎知我就是运城城主?”声音洪亮,底气十足。
“刚才泉叔已说厅内是他主人,之前在酒楼也见过您的二公子白衡,与您面容有四五分相似,再加上您周身气度不凡,是以晚辈才有此猜测。”千穿万穿,马屁不穿。现在情况不明,何邦只能把姿态摆低。
“好,好,果真英雄出少年阿。少年人才进城不过一个时辰,与我更是才刚见面就能猜到我身份,这份观人与微的本领就已经难得了。”
此人就是运城城主,白氏家族族长,白衍。
其实刚才何邦所言半真半假,他猜出白衍身份完全是因为他身上那身衣服。
如果他没看错的话,白衍身上的衣服与厅中央那副画像人所穿衣服制式相同,后背更是用暗纹细细绣了龙翱九天。龙,在人间一直是至尊的象征,在运城,除了城主,谁还能穿?画像中人应该就是白氏第一任族长,白无垢。就是他开启了天眼,用望气之术带领白家走上巅峰,建立了运城。
他不如实说,只是不想让白衍知道他对他们家了解太多,毕竟他们才刚入城不到一个时辰,也没来得及打听什么。他知道的这些都是珍珠偷偷用传音螺告诉他的,至于珍珠为什么知道,他还没来得及问。
“前辈谬赞了,晚辈不敢当。不知前辈召见晚辈所为何事?”
“何公子不必谦虚,我小儿子与你年岁相当,却只知吃喝玩乐。对了,犬子你也是见过的,实在是……哎,不提他了,今日他失礼了,我已吩咐厨房备下薄酒,公子留下用晚饭,我让他亲自向你赔罪。”
何邦立即推辞,又行了一礼,“是晚辈有眼不识泰山泰山,冲撞了公子,还请城主不要怪罪,该是我向二少爷赔罪才是。”
“何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不嫌弃的话就叫我一声世叔。俗话说不打不相识,也是你与犬子的缘分,既然如此,谁给谁赔罪的话就不要再提了。那晚宴就权当给贤侄接风了。”
何邦本想速战速决,早点离开。可是目前看来,这城主目的不明,却是打的留下他们的主意。越推脱怕他们越起疑心,不如实话实说,打出蜀山的幌子,想必他们不敢乱来。
“世叔有所不知,舍妹身有弱症,我们此行正是要前往蜀山求医。此事关乎舍妹性命,实在不能耽搁,怕是要辜负世叔好意了。”
“哦?”这倒是出乎白衍的意料,只是就这么让他离开,不好交代,“不知是什么弱症?我们运城也算人才济济了,不如留在运城医治?”
何邦低头斟酌一番,在白衍看来就是动摇了。他立刻加码,“我府上有些灵药,也算得上珍贵难寻了,你若是有需要尽可开口。府中就算没有也可派人出去寻。”
何邦表现出感恩戴德的样子,“多谢世叔援手。只是我与舍妹身无长物,恐无以为报,不敢麻烦世叔。”
“贤侄这就外道了,你叫我一声世叔,我们就是一家人了,既然是一家人又何须计较这些。”
白衍挥了挥手,叫来白泉,“马上去请薛神医来,来了直接去内院给何姑娘把脉问诊,有了结果再来回我。”
白泉低声应了,马上就去办了。
白泉才刚出去就又有人进来了,在白衍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看打扮像是奴仆。白衍听后面色微变,双眉不自主皱在一起,让那人先退下。
“贤侄略坐,我去去就来,城外有匪贼作乱。”
何邦脸上不做色,“世叔有事尽管去忙,我在此处等候诊断结果,今日已是多有打扰了。”
白衍匆匆就走了。
何邦送白衍至门口,顺便瞟了一眼周围,明里除了几个修剪花草的仆人,没有旁人了,只是不知道暗里是否有人监视。
不过何邦并不在乎是否有人监视,他重新坐回座位,闭目养神。
表面看他正在闭目休息,实则他正在心中把今日之事从头捋了一遍,把几处疑点列出来。这座园子还有这个城主都十分怪异,只是具体是哪里不对,何邦还说不出来,毕竟接触时间还短,就算有马脚也不会这么轻易漏出来。那么,轻易就漏出来的马脚会不会是圈套呢?为何刚才白衍要跟他刻意解释一下他的去向?怕他怪罪?不见得吧…
还有珍珠,虽然时不时就有消息从传音螺传过来,但是他没亲眼见到珍珠安好就无法安心。
何邦这边担心的不行,那边珍珠跟白府夫人却相谈甚欢,相处的极为愉快。
白府夫人章氏是个贤淑慈爱,想着小姑娘家总是贪玩的,不愿拘束了她,就把珍珠带到了后花园。后花园西边是一片极大的池塘,有活水与府外河流想通。池塘中建了一个宽阔亭台,四面邻水,是个可玩可歇的好去处,有竹桥可以直接到达。
现在,珍珠正在亭子一侧喂鱼,白章氏坐在亭台中央的竹椅上,满眼带笑的看着她。
“珍珠姑娘芳龄几何?”
珍珠正好喂完鱼,鱼儿也告诉了她一些白家的事情,便回到座位上规规矩矩坐好,对着白章氏抿嘴一笑,给白夫人倒了一杯茶,表现的十分乖巧懂事,这一套做下来十分娴熟,装乖巧她可是拿手的,在家里经常哄雌蚌。“夫人叫我珍珠就好。我今年14了。”
其实珍珠不知道自己到底多大了。她这个年龄也是当初雌蚌按照她的样子推算的。生日就是她幻化成人的那一天。
白章氏心里觉得有些小,还是个孩子呢,这样怎么会照顾人呢?“听说你是跟着哥哥来的,家里双亲…”
还没等白章氏问完,就见一个婆子急急忙忙过来,说是薛神医来了,是城主请来给珍珠姑娘把脉的。
“给珍珠姑娘把脉?珍珠姑娘生病了吗?”白章氏有些搞不清情况,这个小姑娘看着挺活泼健康的,哪里像是有病的样子?难道是怕珍珠有隐疾,不适宜成婚?可是自己还没想好是否同意这婚事啊。
珍珠见白章氏疑惑,贴心解释道,“是的,夫人。珍珠自小就有弱症。这次远行,也是哥哥带着去求医的。”
若是站在婆母的角度上看珍珠,十处有八处不合意。可若是站在一个母亲的角度上,白章氏是十分喜欢珍珠的,样子讨喜又嘴甜。乍然听说珍珠有病,白章氏心中惋惜,多好个孩子啊,怎么从小就生病了?又想到自己缠绵病榻的大儿子,不禁悲从中来,潸然泪下。
珍珠以为白章氏是为她伤心,笑着安慰白章氏,“夫人不必为我忧心,在蜀山有高人可以医治我。”
白章氏面上浮起一丝希望,“蜀山,可是那个传闻中有修仙之术的蜀山?”
珍珠点点头。
白章氏大喜过望。
两年前,白府大公子白衘身受重伤,药石罔效。白家也曾派人去寻觅蜀山仙人,可派出十几波人前去都无功而返,别说仙人了,就连这蜀山在哪都没找到。
白章氏还想再问,可这时薛神医进来了,只好先把此事压下。虽面色如常,可白章氏心里早已翻江倒海了。难道这个珍珠姑娘就是高人说的伯慷的贵人?
薛神医是白家的常客,白家大公子时常需要问诊,是以两下皆是相熟,也没什么好回避的,一番寒暄过后,薛神医就坐下给珍珠把脉了。
薛神医初时只是眉头微皱,号脉号了一刻钟,又细细看了珍珠的面色,询问了一些问题,他面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白章氏心急的问,“薛神医,怎么样啊?”
“老夫从未见过如此奇特的病症,请夫人恕老夫无能。老夫还要去外院回禀城主,就先走了。”
珍珠倒不太在意,本来也没想着这个薛神医能看出什么。
可是这幅淡漠的样子,看在白章氏眼里,只觉得珍珠这孩子是心灰意冷了,才如此平淡。白章氏自己育有3个儿女,一片慈母心肠,更加心疼了,只是碍着身份有别,不然只怕是要抱着珍珠哭上一场。
薛神医去外院回禀的时候,白衍已经走了,只有何邦在大堂等侯。薛神医与何邦大致说了一下珍珠的病情,脉象细涩缓,疲软无力,大凶之相,可是面色红润,眼眸明亮,乃大吉之相。两相相悖,于情于理都说不通,实在奇特。后又说自知无能,公子再另请高明吧。
何邦早料到这个结果了。当时他在东海岸寻了多少神医,也是如此这般说的。珍珠现在脸色红润,也是靠的智者给的丹药续命,实则内里已空。所以他也如珍珠一般,没抱太大希望,现在也算不上失望,只是稍微还是有一点失落。
何邦从怀中取出一颗成色上佳的珍珠放在神医手中,神医推辞不受。“来之前白府已付过诊金,再者老夫无能,不能为小姐诊治病情,无功不受禄,更不能收了。”
河蚌还是坚持,“我小妹的病情,我心中有数。并非神医无能,而且我小妹命有此劫。今日劳烦神医白跑一趟,我心中也过意不去,您不收可不行。若是不收,日后再有些许病症怎好再登神医大门。”
薛神医推辞不过也就收下了,跟何邦告辞道,“公子若有需要老夫的地方,只管来东市第二条街来寻老夫。”
薛神医已走,何邦也想向白泉告辞离开。只是白泉推脱说城主已交待要好好招呼公子,不敢擅自决定,让他等成白衍回来辞行后再启程。
河蚌听后就有些恼火。这个白府实在欺人太甚,不光将他与妹妹分开,更是想走都不让走,这跟软禁有何差别,看来是真打算拖住他们。只是缘故为何?看样子也不像是因为伤了白衡之事。
正在这时,之前在酒楼遇见的那位白府二公子白衡回来了,正往中堂来。
何邦想着,以这个二公子之前在酒楼的表现来看,倒不似作伪,应是心无城府之人。与其在这里与白泉这个油盐不进的刁奴歪缠,不如去这个二少爷身上找些线索。
何邦迎上前去,“二公子。”
白衡防备性的退后一步,脸上也是戒备之色,“你干什么,离我远点,这可是我家。”
何邦赶忙解释,“二公子误会了,何某今日冲撞了公子,实在该罚,不如让何某以茶代酒向公子赔罪?”
白衡看何邦面容真挚,语气诚心,也有些不好意思。“今日是我唐突舍妹了。若是有人像我这般轻浮的来向我大姐姐提亲,我也定然是把来人暴打一顿的。我是事出有因,当时一时冲动才造成了误会。”
“哦?不知何事让二公子如此焦急以致失了方寸?”
“此话说来话长。我刚从外面回来有些口渴,不如我们去中堂边喝茶边说。”
何邦自然应从。
白衡就说了一下他大哥白御的情况。
原来白御两年前受了重伤,请了多少大夫都无济于事,伤重不治,差点就归西了。就在此时,由人引荐了一个世外高人,说是可以救白御。白家上下皆翘首张盼,把希望寄托在这位仙人身上。
这位仙人却说白御寿元已尽,是他靠仙术才能为白御保住性命,剩下的就只能看白御的造化了。白御经脉全断,修为尽废,以后得日日月月年年只能躺在床上,已然成了一个废人。这位仙人离开前,留下一本双修功法,说是让白御寻一女子双修,借女子身体的灵气修复滋养经脉。
只是这双修的女子也有要求,越是修为高深越好,还必须是处子。因为这样的女子灵海广阔,可以有更多的灵气供白御更好的滋养经脉。若是选择修为差的女子,灵气不足便不够修复经脉之用。只好灵气枯竭后再换别的女子。双修之术不同修炼之术,灵气经由男女之体后是有细微差别的。不断变换双修对象,还会导致经脉的修复结果差强人意。
何邦听后,心中怒意滔天,白家竟然是打的这个主意,简直是仗势欺人。奈何现在不知白家根底,不好撕破脸,只好耐着性子问道,“可是我妹妹并未修炼啊?你为何会想要向她提亲?”
“哎,这两年来,我们到处寻求修复经脉之法,可是毫无所获。我哥哥又最是正直不过,不肯为治病与人双修,这病只好一拖再拖。前几日,大哥病情恶化,眼看就要不行了,我这才病急乱投医,想着大哥之前没有定亲,不如找个女子嫁给他,双修之法虽然只能用一次,但好歹能拖延一些时候,万一有事情出现转机,那不就皆大欢喜了。”
“以你们白府在运城的势力,什么姑娘找不着。白家大公子为何还没成亲?”若是早日就成亲了,也没今天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真是害人害己。
“我大哥是个死心眼,他说他一个将死之人,不想害了人家姑娘,说什么也不成亲。之前没有成亲是因为他一直说没有合适的,其实我觉得他就是眼光太高了。”听了这话,何邦倒是对这位白大公子有了些许改观,是个正人君子。只是这个二公子相比之下就有些小人了。
“那你还在酒楼替你大哥求亲?”
白衡脸上浮起一层羞愧之色,还有点害羞。“我今日从太白楼也就是上午那个酒楼路过的时候,在楼下无意中瞻仰了舍妹风姿,实在惊为天人。没有多想我就贸贸然进了包厢,舍妹临床而坐,一眼望来,我只感觉如春风拂面,白雪消融,全身融入一股暖流。那感觉可谓妙不可言。如此美女,说是仙女下凡也不为过,想来我大哥见了定会同意。所以当时一时冲动才冒昧冲撞了兄长,希望兄长不要见怪。”
何邦听着白衡把事情缘由娓娓道来,面上做出恍然大悟的样子,可心里却恨不得再把这个白衡打一顿。说了这么多,还不是贪图妹妹的美色。
“二公子不知,我妹妹重病在身,刚才薛神医已经诊过脉了,他也束手无策,想来是不适合与大公子接亲的。
“不会吧,我不会看错的,我没有在舍妹身上感到死亡之气。”
何邦挑了挑眉,“哦?二公子还有这种本领?”
白衡有点慌乱,“我也是隐约能感知一些。”接着他又说,“令妹红光满面,如仙女临凡,除了她,不可能再有更适合我哥的人。”
何邦不想让白衡总是把珍珠跟他大哥挂一起,所以反问道,“你能替大公子做主?”
白衡愣住了,“额,我……我不能。”
何邦心里翻了个白眼,你不能你还说的这么热闹。想着跟白衡也说不明白,他现在一门心思就想着救他大哥。还是找个能做主的谈谈更靠谱。
“不知二公子可否为我引荐一下大公子?”
白衡一想,这样也好。现在看样子,何邦不太乐意,等他见了大哥,一定会被大哥折服,到时候再谈嫁娶之事可不就水到渠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