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三章 永恒的雕像
辜雀彻底闭上了眼，身体散发着万道光芒，每一寸都熠熠生辉。但他像是死去了一般，因为他的灵魂彻底陷入了沉睡，不可逆转的沉睡。
他的声音依旧回荡在天地之间，所有人都听不懂，但天姬当然可以听懂。
她看着前方辜雀的身体，脸色不断变化，那是一种无法形容的复杂。
她像是呆住了，呆了很久都没有脸色变化。
无尽的混沌通过神图大漏斗，无限制般朝着辜雀脊柱涌去，疯狂流入无间世界，形成了一个良性的循环。
她看到了辜雀的身体在颤抖，虽然灵魂已经沉睡，但身体的本能还在，剧痛使他颤抖。
如果不是自己去请他，他会不会真的愿意来死？
天姬脑中忽然涌出了这个念头，便再也无法收回。
所有人对视一眼，不禁摇头一叹。
惊蛰天神叹声道：“不到百岁，可战衰竭，穿梭时空，横跨世界，与金刚、天神论雄，也算是一代人杰了。”
“他是不是人杰，不需要别人来肯定。”
天姬冷漠出声，四下寒蝉若禁，本来想要说话的人也连忙闭上了嘴。
所有人都看着混沌朝着辜雀背脊而去，流入无间世界，一个个悬着的心终于沉了下来。
无论如何，这一次危机总算是解决了，耗费了太多资源，尽了三个世界最大的努力。
还有辜雀的命。
而此刻的无间世界，也终于开始变了。
漆黑的天地，死寂的世界，猩红的血月忽然开始变得扭曲。
无尽的紫光染红了天穹，一股独特的气息显露而出，接着便是澎湃的混沌之气如山如海，浩浩荡荡轰然席卷而下。
浓郁的生机自血月而下，缓缓朝着这片世界盖压而来，所过之处，干涸的土地变得湿润起来，那猩浓的血水也渐渐消失。
一个个强者拔地而起，朝着血月飞去，十殿阎罗呆呆看着天空，身影僵住。
四大苦狱，四位苦主忍不住仰天长啸。
终于来了，无数年的等待与期盼，绝望尽头时刻，终于迎来了一缕生机。
死之极尽，久旱逢甘，一切终于开始了轮回。
有阴阳，才能有轮回。
这里唯有死亡，现在有了生机之后，生与死便交织为阴阳，轮回开始了。
天空密密麻麻的死灵朝着混沌之气冲去，瞬间被淹没，被化作齑粉。
他们甘愿赴死，因为经年之后，他们灰重新投胎做人。
这片世界终究会彻底恢复。
太多的混沌之气自混沌之门涌出，自辜雀的脊梁落下，自血月之中露出，把无间世界全部淹没。
一个个强者接触到这股力量，瞬间白骨生肉，凝聚出了身体。
丹田开始运转，曾经的功法也恢复。
修者们痛哭流涕，普通的死灵赴死，真正的强者怒吼，整个世界都进行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世界的复苏，尽在此刻。
这是无与伦比的大造化，这是拯救世界之功，故天地上下开始产生了气机，那是一道道横亘世界的规则。
规则纵横扭曲在混沌之中，开始逆流而上，没入了血月，没入了世界的通道。
那磅礴的力量，轰然撞击在辜雀的背脊骨壁之上，最终融进了那混沌青莲。
造化加身，灵魂犹然不知，混沌青莲不断蔓延，疯狂摇曳，吸收混沌的速度猛然加快。
混沌之门颤抖不已，一波接着一波的混沌之气澎湃而出，皆备传输至死亡世界。
更多的造化没入混沌青莲之中，由此形成了一个良性的循环。
而就在此时，那漂浮在冥河之上的《诸天生死簿》猎猎作响，翻动不休，爆发无与伦比的光芒，照亮了整个世界。
这是死亡世界久别无数年的光，那是复苏的曙光。
一股狂暴的威压澎湃而出，诸天生死簿内部忽然冲出一道道剑芒刀光，冲出一片片世界，化作锦绣河山，滔滔江水。
它彻底活了，彻底觉醒。
“《诸天生死簿》！”
阎罗王尊大吼一声，身影化作数千丈之高，直接大手挥出，朝那《诸天生死簿》抓去，只是下一刻，他已然惨叫出声。
那无尽的白光将他整个右臂都冲成了齑粉，甚至连灵魂都受到了可怕的冲击，口中鲜血弥漫，洒满虚空，身影倒飞而出，脸色苍白无比。
一个气势磅礴的身影大步走出，冷冷道：“《诸天生死薄》认主了，现在谁也无法动他，阎罗你不该莽撞。”
阎罗王尊死死咬牙，还是抱拳道：“谢至宰苦主提点，阎罗明白了。”
而此刻，另外又是一个声音沉声道：“拯救世界之造化，方得《诸天生死薄》之认可，一切都是注定的，诸位还是把眼光放在其他地方吧，此宝不属于他人。”
众人对视一眼，不禁点头，一个个看向四周，目光之中尽是感慨。
而那《诸天生死簿》终于动了，它散发着无尽的霞光，终于朝那混沌冲去，冲进了血月之中。
顺着通道而上，冲进了辜雀的脊骨，最终融入了他灵识之海。
它轻轻扇动着，澎湃着光芒，散发出一股柔和的力量将辜雀的灵魂护住。
持国主宰眉头紧皱良久，终于忍不住道：“天姬，《诸天生死簿》在他识海，有没有可能护他性命。”
天姬冷着脸摇了摇头，道：“混沌对他灵魂没有任何伤害，他灵魂的危机来自于感官痛楚，谁也没法救他。”
滔滔混沌无穷尽，所有人都沉默着，看着这一切的变化。
混沌之门颤抖，终于喷薄出了所有的混沌，然后发出呜咽之声，缓缓后退，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血云终于散开，天空恢复了原貌，那已然是星辰漫天的黑夜。
一颗颗大星闪烁着，圆月皎洁，把大地铺上一层银光。
“终于结束了。”
随着持国主宰一声轻叹，整个修罗界都开始狂欢起来，有人哭，有人笑，有人激动，有人心有余悸。
无论如何，这片世界整体都是开心的，包括哪些强大的天神和不朽。
唯有一人，身躯不动，像是僵硬着，死死盯着前方。
混沌漏干净了，全部融入了死亡世界，那片世界有了生机和轮回，复苏只是时间问题了。
但辜雀呢？
天姬很想摆脱这种困扰，她想干净忘了这个人，就当一切没有发生过。
但是目光始终无法移开。
此刻混沌消失了，辜雀依旧无法动弹，他的身体渐渐缩小，化作了万丈之高。
世界的通道失去了天姬和地藏力量的加持，也开始被天地大道修补，直至把辜雀的身体埋下。
于是整个世界都恢复的安静，只是万里莲塘变成了一片荒芜，辜雀的身体，像是一座雕像。
是啊，雕像。
他彻底失去了生机，肌肤开始失去活力，甚至头发也开始掉落。
“唉，灵魂枯寂，生机尽灭。”
司马永恒长叹一声，忍不住道：“这样真的值得吗？会不会是杀鸡取卵？”
天老摇头道：“说这些都晚了。”
他对着辜雀深深三鞠躬而下，叹声道：“我与辜雀小友也算相识多年，看着他一步一步成长至今，说实话，亏欠其良多啊！无话可说，我天老在世一天，中州永不沦陷！”
他说着话，豁然回头，大步离去。
司马永恒深深看了辜雀一眼，也摇着头离开。
所有人都走了，就剩下了天姬。
她看着辜雀，看着他万丈之高的身体终于失去了所有光泽，化作了一尊石像。
立于两个世界之间，立于平坦的大地之上，依旧是生前那个表情，像是怒吼，充满狰狞。
耳旁像是又听到了那一个声音：“你不是天姬！你给我永远记住！”
天姬闭上了眼，轻轻叹了口气，始终无法压下心中翻滚的骇浪。
她不知道这个雕像要存在在这里多少年，或许十年，或许百年，或许万年都会在这里，记录着这一天所发生的一切。
所有人都该尊敬他！
天姬深深吸了口气，看着辜雀的石像，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话来。
她陷入了深层次的迷惘，像是思考着人生最重要的决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抬起头来，眼中迷茫一片，轻轻道：“你不是一直想要我开启那一段失落的灵魂吗？你不是想让我找回本真，成为冰洛，重新做回你的妻子吗？”
“其实我一直相信，这个世界存在奇迹的。”
“我的意思是，如果奇迹真的可以出现，你真的可以重新活过来，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抛却自己的外衣，剥开自己的灵魂，去找到那早已遗失的本真，做回真正的自己。”
“那时候，我是否还是你的妻子，是否还愿意做你的妻子，就看你的本事了。”
风太大，夜空太寥落，谁也听不见她的声音。
但天姬此刻很冷静，她清楚自己所说的一切，她绝不会后悔。
她知道辜雀灵识殒灭，生机全无，连复活这种奇迹都能降临到他头上的话，那么，她愿意给自己一个机会。
一个如辜雀所说，找回自我的机会。
做回冰洛。
“只是我现在需要做的事，帮你把溯雪拿回来！”
天姬的声音冷漠到极致，她眼中杀意爆射，豁然朝天看去，一字一句道：“昊天众妙，我天姬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做真正的杀伐之道！”
她话音落下的同时，身影已经消失在了天地之间。
寂寥的大地，唯有一座雕像。
一座永恒的雕像。
（第十六卷 《混沌之门》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