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七章 把盏凄然北望

  身着重甲的年轻男人缄默不语,他定定看着那片浩瀚的血气汪洋,目光森冷。

  在那对惨白的招子里,正流露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二十出头的阳符……”

  陈鳌幽幽叹了口气,手中青芒一闪,便出现一幅精妙的阵盘。

  在陈鳌终于有所动作后,老人魔才松了口气,定下心来。

  这只队伍里,虽然除他以外,还有陈鳌这一个三境修士。

  两人合力之下,云车上那少年道士,也未必不能拿下。

  但他们……终究是人魔。

  在大郑的铁律下,人魔已是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除却北卫那个野心勃勃的少年皇帝外,这偌大天下,都已不再有他们的立锥之地。

  打杀那少年不难,但若稍一耽搁,引起旁人注目。

  等待他们的,便是无休无止、无穷无尽的追杀。

  老人是绥曲郡的小门派修士,碍于资质,在成就内外琉璃境界后,却迟迟无法将自家肉身和元神打磨如一,突破到阳符第二重血臻至。

  从妙言大禅师降下的滂沱大雨里,他得到了《易鼎心经》。

  思虑再三后,老人还是决定走上了这条不归路。

  短短数月,他已成功登临到梦寐以求的血臻至……而听闻其他人魔前辈的言语,只要不断吸纳紫雾,即便没有道种的存在。

  困锁天下无数修士的金刚壁障在人魔面前,也脆弱的像张薄纸。

  修行的通天大道,已经彻底敞开了……

  老人魔环视四周,目光淡淡。

  这些同伴,都是出于各种不一缘由,才选择化身人魔。

  他们被大郑的兵戈步步紧逼,直到无法喘息。

  为了活下去,只能选择远逃北卫。

  只是……

  当他目光扫到陈鳌处时,却不由得有些犹豫。

  半个月前,他们在一处小荒山下,捡到了这个男人。

  他的脏腑被一拳打穿,胸口处,出现了一个前后透明的血洞。

  周身真稀薄无比,血气干涸,只是得益于人魔强大的体质,才勉强让他吊着一条命。

  在探查到他是三境阳符的修为后,老人魔力排众议,决定救下他一条命。

  老人魔自然不是什么菩萨心肠,相反,在突破境界后。

  他当天,就将自己门派的弟子们啖食殆尽。

  成为人魔后,与先前相比,他们似乎已成为了另外一个物种。

  甘醇的酒水、酥香的肉食……对于常人的食物,人魔虽然也能尽情享用。

  但有一样东西,始终占据他们食谱的魁首。

  那,就是人。

  就好似一种毒药,只要尝过一次,无论如何,都再难以忘怀了。

  好几次,老人魔都在半夜被饥饿惊醒,他狠狠撕咬泥土,来掩饰嗓子里压制不住的低吼。

  紫雾给了他们修为,却也让他们变成恶兽。

  哪怕是最斯文雅致的人,在饥火来袭的那一刹,都会变成凶狠争食的疯狗。

  可陈鳌……

  老人魔目光闪了闪,微微皱眉。

  陈鳌,他不吃人。

  从来没有,在这一路同行的半月时光里,老人魔也曾带着同伴打破了几座小城,屠空了几座村落。

  可在他们大快朵颐时,陈鳌,却始终没有上前一步。

  若不是那对森白的招子,老人魔几乎怀疑,陈鳌是否为自己同伴的一员。

  这个面目方正的男人不苟言笑,平素间,总是不曾轻易开言。

  四十多岁的阳符,在老人魔的地界,已经算一个少年英了才。

  若是自家宗门有这样一个人物,便是足足的光大门楣。

  人老成精,半个月相处下来,对于陈鳌的来历,老人魔心里已隐隐有所揣测。

  这个从不曾脱下重甲的汉子,疑似是军伍中人。

  从他平日的言行举止和出手来看,老人魔心中愈发笃定。

  陈鳌,必然与桓襄侯陈甲陈大人,脱不了瓜葛。

  就算不是账下亲兵,但或多或少,都能沾上点瓜葛。

  这样一个人物,为什么会沦落到此般下场?

  老人魔心中有些好奇,不知不觉,就忘了将目光隐藏。

  重甲男人察觉到他的目光,冷冷转过头,面无表情地与他对视。

  老人魔歉然一笑,连连拱手,又急切偏过头去,示意自己并无恶意。

  那震彻山林的长啸已渐渐停下来,被惊飞的群鸟在半空乱转,乌泱泱一团,吱吱呀呀的叫声刺耳扰神。

  在黑乱乱的鸟影中,老人魔眼尖瞥见一道虹光,正在青冥中风驰电掣。

  “好华彩!”

  他心底暗暗赞叹一句,眼底是掩饰不住的艳羡。

  这般华彩的飞遁器物,他还是第一次看见。

  老人魔再次庆幸自己没有贸然出手,看如此排场,云车上那人,身份必然是自己得罪不起的。

  只是……

  老人魔皱了皱眉,喉头不自觉动了动。

  “不用担心。”

  在他沉思之际,身后突然一道声音响起,面目方正的男人手托阵盘,缓缓朝自己走来。

  陈鳌手托着一方巴掌大小的阵盘,一圈淡淡的青辉正将他们包裹住。

  “这方阵盘,是仿制太微山护山大阵的造物。”

  他点了点阵盘,对老人魔解释道:

  “出自南海茆星子之手,虽只是迷惑作用,但就连四境金刚,都无法瞧穿它的掩饰。”

  “茆星子?!”

  老人魔眼神炽热,他不可置信上前几步,又很快醒悟过来,连忙停住脚。

  “家父,就是为了这阵盘,生生丧了性命。”

  陈鳌声音淡淡:

  “小时候,我与小妹经常拿着它玩耍,要么是戏耍老仆人,要么是去膳房偷吃,偶尔被家父逮住时,他总是暴跳如雷。”

  面目方正的男人慢慢笑了笑,那笑容极其苦涩,像他嘴里噙着黄连。

  “小妹,她……”

  还没等老人魔听个大概,陈鳌便很快闭口不言。

  一时之间,谁都没有再言语,陈鳌默然闭上眼,面无表情。

  在万丈高空上,一道虹光正飞越过他。

  ……

  ……

  ……

  此刻,在云车中,浑然不觉自己错过了一位故人的白术,正凝神正对,肃然观察面前半透明的属性面板。

  云车能自主摄取天地元,以用作飞遁。

  青黎宫招婿时日虽然将近,但以云车的遁速,不说绰绰有余,但也称不上风檐刻烛。

  一门心思都被属性面板吸引的白术眼也不眨,他仔细打量片刻,嘴角缓缓露出一丝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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