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白的意识网络(上)
今天的晚餐是胡萝卜浓汤、芝麻烤鸡、新鲜羊奶酪佐无花果、红沙拉和万年不变的炸鱼薯条。</p>
在一片刀叉碰撞叮咚作响的声音中，白术放下了餐具，擦嘴，旁边早就进食完毕，正无聊盯着天花板发呆的安东神情一震，抢先蹦起来将他的轮椅往外推。</p>
“我先走了啊。”白术拍了拍米娅的脑袋，小姑娘懵懂从金属餐盘抬起头，嗯嗯两声，后知后觉的点头。</p>
在金发猛男马克和卡尔·霍华德来过后，那据说是足一百万的财政资助，让本就不富裕的福利院瞬间变得丰盈起来。</p>
最明显的变化就是每天的食物了。</p>
伊里奇福利院是一个私人性质的慈善机构，院长伊里奇神父在亚述记忆里的形象是一个严肃又干巴巴的古板老头，但显然，他的口袋还不足以养活一群嗷嗷待哺的小崽子。于是，在神父去外地布道之前，原来的亚述就策划着用伪造义工服务证明，来赚钱的生意。</p>
现在因为那笔资助，福利院的生活显然好了不少，白术也打消了让雷利·摩索拉斯在暗地里汇款的动作。</p>
轮椅吱吱穿过了廊道和小花园，进入了低矮的宿舍楼，最后在一个铭牌号为104的门口停了下来。</p>
贴满猫头墙纸的房间里，一个小木床摆在左侧的角落，床脚散乱垒着几本书，阳台的窗帘被风荡起，露出墙根的纸盒和几盆绿色仙人掌。</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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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见房间的门被打开，一只胖橘猫从床底钻出来，喵喵窜到了白术身上，亲昵将脑袋往他手上蹭，喉咙里发出舒服的呼噜呼噜。</p>
“波比。”白术笑了。</p>
它是在福利院周围流荡的野猫，有一次受伤被原来的亚述捡到，后来就索性养了起来。104虽然同样狭隘，但比隔壁的房间还是要宽敞一些，这也是神父因为亚述残疾特意照顾的原因，一人一猫生活在一起，倒也不算太挤。</p>
“大哥……”安东在后面挠了挠头。</p>
“去找尤金他们看电视吧，记得别打架。”白术挥手，安东嘿嘿傻笑了两声，朝门外跑去。</p>
打开灯。</p>
陪波比玩了会猫爬架，在给它倒上今日份的猫粮后，白术自己将轮椅推到阳台边，脸色有些阴沉。</p>
这一次的降临很糟糕……</p>
在以往无数次降临的记忆里，都鲜有这么莫名其妙的开局……</p>
在降临后的这一个月里，不管怎么协调，眼下名为亚述·阿登波罗的肉体都在潜意识拒绝他的精神力量，尽管微不足道，但的确是拒绝。</p>
这就足够说明问题了。</p>
而亚述·阿登波罗死去躯体的构造也不同于任何一个宇宙的任何一个人类或类人种，同样是两足、胎生、哺乳、体内受孕的生理机体。</p>
给白术感觉……却像是塑料与陶瓷的迥异质感。</p>
“现在，只希望是不要穿到了那群德鲁伊特们的口袋宇宙里。”吃完了猫粮的波比在脚边喵喵叫，白术顺手捏起后颈，把它拎了起来：“那群凎熊狂魔都是脑子不好使的PTSD，落在祂们手里，我这个意识会被玩坏的吧……”</p>
精神力量被拒绝的下场，便是距离降临的时间已经一个月了，白术的意识才和肢体开始协调、同调，而都平功治印或是说属性面板，也才终于逐渐若隐若现。</p>
挂还没开，腿残了。</p>
站是站不起来的，这辈子都不可能站起来的，跑步、走路又不会，只有被安东推着轮椅，才能维持的了生活的样子……</p>
好在精神力量终于适应的差不多了，意识已经统治了亚述·阿登波罗死去的身体。</p>
一想到过不久就能用属性值重新修复肢体，白术心底对这一个月坐轮椅的无奈，也消散了几分。</p>
哗~哗~</p>
灌木丛被波动的声音突然传开。</p>
一个身材高大，穿着蓝色雨衣的男人举着手电筒扫射过来，他视线停在阳台边的白术身上，眼神沉默呆滞。</p>
“晚上好，班农先生。”白术对男人打了个招呼。</p>
这是一个快四十岁的男人，椭圆形的脸上刻满了深深皱纹，冷淡，不好打交道——这或许是大多数人对他的第一印象。男人脑袋上曾经茂密而鬃曲的金发已经变得稀稀拉拉，只剩颅顶那细薄的几绺还证明着存在的痕迹。</p>
“……晚上好。”</p>
沉默了很久，男人生涩的点头，就要离去：“有老鼠，我听见了猫头鹰的叫声。”</p>
这时，白术突然吸了吸鼻子，他饶有兴趣眨眨眼，然后笑了起来：“班农先生喝酒了吗？”</p>
“没、没有。”</p>
“血腥玛丽？”</p>
一瞬间，男人眼睛里的凶光像开闸的洪水要喷射出来，他凶狠又狐疑的盯着微笑的少年，雨衣下的肌肉绷紧，然后在漫长的迟疑后，还是向后退去。</p>
“不好笑的笑话，你在胡编。”他慢慢的摇头，退出了宿舍后的那一片灌木丛：“我要睡觉了，我不想和莫名其妙的小疯子说话。”</p>
“还以为你会过来跟我正面刚一波，这就没意思了。”白术耸肩：“你说是就是，不反驳。”</p>
手电筒的灯光和男人脚步声缓慢远去，白术又在阳台静静等了几分钟，然后才拉上窗帘，回到房间里。</p>
“先是道格拉斯，现在又有了班农这一挂，我看这小小的福利院，真是何德何能啊。”</p>
白术揉了揉波比圆圆的猫头，由衷感慨，道：“人才辈出！”</p>
…………</p>
…………</p>
一天很快过去。</p>
在新的夜晚来临时，刚合衣躺下的白术突然睁开眼，几分钟后，脸上露出了释然的神色。</p>
“终于好了。”他低声说。</p>
下一个刹那，他的意识被凶猛的抽离出身体，投入一个深邃又迷离的空间。</p>
球形、柱形、圆形、方块的、长线的、模糊的，由形状和场景交汇的画面中，那些群星按照某种与常规截然相反的陌生几何法则排列起来，光线从一片说不出颜色的天空中，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扩散出来。</p>
星星上站着人，那些说不清是否还是生物的东西站在九角形的基座上，一个仿佛幻觉般的低沉声音开始弥漫，一些真相开始悄悄溜进他的脑海，按照一定的间隙，模糊又神秘的传递着思想所带来的大恐怖。</p>
那是祂们在交谈……</p>
可怕的光线则随着祂们的交谈闪烁，从星星上射过来，祂们仿佛就像是位于空间中不同位置上的无数个梦境、无数个世界、无数个形象都聚集在一点上。祂们似乎是一场的无分的灾祸，在漫长的时间跨度里来回穿梭，在虚空中用语言编织出终极的奥秘，让它来摧毁一颗又一颗软弱的心智。</p>
那是所有凡物或是神都畏惧的声音。</p>
它听起来像在吵闹、在尖叫、在嘲笑、在呼唤——九角星基座上的无数生物发出的声音久久不散，所带来的黑暗、至高和击溃理智的绝望比任何宇宙的任何一种事物都更要恐怖。</p>
那不是任何一种语言，它潜藏在所有的神秘和不详中的历史，比任何一种语言都更要永生。</p>
强烈的眩晕和呕吐感朝白术袭来，周围的星星和光线突然有了一种遥远得令人慌乱无措的感觉。在这种一切都在离他远去的巨大恐惧中，白术摇了摇头，听懂了祂们的声音：</p>
“来了，来了。”</p>
“新人爆照！”</p>
“老婆老婆恰个V。”</p>
“亚述·阿登波罗？妈的，怎么又是一个降临到类人种的？”</p>
“楼上，你现在的身体不是人？”</p>
“爷是硼基生命，傻了吧？”</p>
“如果开心的话就尽管笑，大声的笑，哪怕你笑起来不好看，哪怕你笑起来嘴是歪的。有人会喜欢看你笑。”</p>
“新人快发红包啊！”</p>
“土味鸡汤的能不能先去死一死啊……”</p>
……</p>
无穷无尽的星星和星星上庞大可怖的九边形基座明亮闪烁，白术头疼望过去，在那些基座上，有无数的白术在叽叽喳喳，吵闹个不停。</p>
祂们是【全能者】的灵，是【白】分裂出的意识。</p>
祂们来自不同宇宙的中心或边缘，那些超出了一切知识、怀疑乃至历史之外的遥远时代，被一个意识塑造，牵引到这个空间……这些白术们有着各种不同的外形，有人类的也有非人的；有脊椎动物的也有非脊椎动物的；有动物的也有植物的，有灵体的也有纯能量态的，甚至，还有些白术与生命本身没有丝毫共同之处，祂们现在的存在形态，没有任何俗世的逻辑能解释祂们的构成，是对生物的彻底亵渎。</p>
白术们活动在虚海中，【白】分离的意识飘荡着，从一个世界飘到另一个世界，从一个宇宙飘荡到另一个宇宙，祂们是全能者的意志延伸。</p>
在【白】为躲避【网道】而沉寂的时间，由祂们来代替【白】，寻找、补全那缺失的神圣躯体。</p>
“你似乎来得有些晚了。”</p>
一颗由黄铜色火焰组成的星星中，长着巨大羽翼，头上戴着橄榄冠的光人白术开口：“你降临到亚述·阿登波罗身上已经快一个月了，按理来说，所有的白术在降临成功后的第一时间，都会被这个意识空间感召……”</p>
“也就是说。”光人白术轻轻皱眉，高贵无暇的脸上有着一丝不解：“你迟到了一个月？”</p>
“同样，这也是我的疑惑。”</p>
白术叹了口气，他望向星星上那密密麻麻的无数白术，道：“各位，我所在的世界似乎有些小小的麻烦。”</p>
“小麻烦？”一颗星星上，身躯是永恒无穷梦境组成的白术抬起头，声音仿佛是某种旋律——轻微又怪异的摇摆：“能够仔细说一下吗？”</p>
“我所附身的亚述·阿登波罗，他的躯体在死后依旧在抗拒我的精神能量进入，很有趣的现象，是的……”</p>
白术摊开手：“这就是我迟到的原因。”</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