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羞愧难当
乔托造船厂门口，一片寂静。
所有人都被海提斯的所摆出的事实震撼住了！
三百个年幼的孩子，卡尔以及造船厂的工人，甚至围观的三万多比萨城邦的普通民众，全都悄无声息地的看着海提斯，以及跌坐在他面前的加尔文。
加尔文脸色苍白，目光呆滞，谁都看得出来，这位十三岁的少年陷入了深深的迷茫之中。
响应教皇的号召，从法兰克帝国的里昂出发，带领着三百一十七个少年，跋涉了超过几千英里的路程，准备在亚平宁半岛征调一艘海船前往君士坦丁堡，历经艰险，只为了心中虔诚的信仰。
却没有想到在比萨城邦被海提斯三言两语击得粉碎！
面对海提斯描述的残酷现实，加尔文不得不承认，自己不但没有杀死哪怕一个魔族的能力，甚至成为了谋杀身后三百多个孩子的刽子手！
但是，让加尔文在现实面前放弃自己的信仰，那是根本不可能的，那不是老师对自己的期望，也不是自己在修道院学习超过七年的学习成果！
十三岁的少年，无比期望万能的真神，能够在这个时候给予自己指引，让自己摆脱心中的迷茫！
但是，真神仿佛没有听到这个虔诚的小信徒的祈祷，加尔文有可能需要再迷茫很长的一段时间。
海提斯静静地看着跌坐在地上的加尔文，即使看到一个十三岁少年脸色苍白地陷入了迷茫，海提斯也没有伸出手拉他一把。
因为海提斯知道，现在的迷茫对加尔文来讲，是一件好事，起码在他迷茫过后，不会在用信仰，裹挟着那些比他还年幼的少年，继续他们的送死之旅。
一番话动摇了加尔文的信仰，在天神教的教义里面，肯定是一种魔鬼的行为，但是为了尽可能地不让三百个孩子去送死，海提斯并不介意自己偶尔也“魔鬼”一把。
加尔文的嘴唇开始哆嗦，有几次刚想开口，又把话语吞回肚子里面，很显然，他马上要说出来的话，对他来讲是一种沉重的负担，让他陷入了深沉的纠结和挣扎之中。
海提斯看着加尔文，很满意他现在的表现，海提斯相信，只要他现在开口，自己至少就算解救了他身后三百多孩子之中的大部分，甚至也解救了加尔文的生命。
当然，至于加尔文的信仰，在以后会变成什么样子，那就不是海提斯这个并不虔诚的东圣教信徒的事情了。
加尔文再一次张开了嘴，海提斯甚至已经听到他放弃一切的叹息。
就在这个时候，一声呼喊却封住了加尔文马上就要说出来的话。
“加尔文！？你怎么在这里！？”
那是小修女雪莉，在历经艰难才挤过人群，一看到跌坐在地上的加尔文，根本不管眼前的形式，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一把抱住他。
“雪莉姐姐……”
加尔文当时就哭出来了。
那悲伤欲绝的表情，那得见亲人的喜悦，那跋涉几千英里却被海提斯用现实击倒的委屈，那些综合在一起复杂而又脆弱的情绪，在见到雪莉的第一时间，就爆发了出来。
雪莉紧紧抱住加尔文，轻声安慰，却发现加尔文虽然在自己的怀中，还有特别注意海提斯的举动，眼神中全是带有深深恐惧的躲躲闪闪。
小修女雪莉当时就不干了，带着委屈和埋怨的哭音，对着海提斯大喊：“你怎么能欺负小孩呢？”
海提斯一时间悲愤得想死！
我这是欺负小孩么！？我这是在救他，好不好！
海提斯看着紧紧抱在一起的小修女和小屁孩，一阵无语。
自己费尽心思营造出来的气氛，竟然被小修女的一句埋怨给冲得烟消云散。
海提斯忍不住对小修女腹诽，就算你们以前认识，能不能再多等个几分钟再展现你的母性关怀？
现在虽然让这个叫做加尔文的少年惧怕自己，但是让一个小屁孩怕自己，又有个什么用！？
海提斯用脚趾头想也能想明白，因为小修女这么一搅合，加尔文最终的选择，肯定不是自己预期的最好结果。
果然，加尔文在小修女怀中已经稳定了情绪，脸色也不见刚才的苍白，眼神中再一次燃烧起坚定而勇敢的火焰。
“这位……阁下，虽然你有可能说得很对，但是……我还是要去君士坦丁堡，因为我是真神的最虔诚的信徒，也是真神最卑微的仆人，即使真神的指引让我踏上一条死亡之路，我也会大笑着前行！”
海提斯得到预料之中的结果，无所谓地耸耸肩，仿佛在告诉加尔文，你的选择是你的自由，和我没有关系。
加尔文继续说道：“另外我不会强迫和劝说我身后的三百一十七名少年，继续他们的东征之旅，当然，如果他们愿意跟随我一起的话，我会高兴并且致以最诚挚的欢迎，如果他们不愿意，我也不会强求并且对他们致以最真诚的祝福……就像你说的，如何选择是他们的自由，我相信他们在虔诚信奉真神的时候，会选择最适合他们的方式。”
海提斯有点欣慰，至少这个十三岁的加尔文还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宗教疯子，他至少还知道尊重一下别人的选择。
不过，海提斯看着加尔文身后的孩子们，又头疼了。
三百多个八岁到十三岁的孩子，放到哪里都是一个巨大的包袱！
海提斯其实挺佩服这个叫做加尔文的少年的，竟然能引领者这些孩子，在没有给养没有救援的情况下，跋涉了几千英里，从法兰克的里昂一路走到亚平宁半岛的比萨城邦。
但是海提斯也知道，如果就地解散了这只所谓的十字军，那么这些孩子根本没有可能回到他们的家乡，有可能一部分人直接饥寒交迫而死，而剩下的人，绝大部分都会沦落成小偷，强盗，甚至被黑心的商人贩卖成为奴隶，即使有一个两个运气极好的孩子，最好的可能也就是在比萨城邦找到一个学徒的工作，被一直压榨到死！
而且作为一个十二岁就被无良老爹一个人扔在君士坦丁堡的家伙，海提斯真真切切地知道，一个少年在没有约束和关怀的情况下，会变成什么样子，要不是碰到了老流氓提图斯，也许海提斯现在不是在君士坦丁堡欺男霸女，就是已经被东神赐帝国的皇帝砍掉了脑袋！
也许是同病相怜，海提斯真的不能不管这些衣衫褴褛的少年。
仔细想了一想，又和卡尔等人商量了一下，海提斯才转身对加尔文说道：“事实上，我在几个月之后，也要去一趟君士坦丁堡，加尔文，你和你的同伴，可以和我一起坐船前往，如果你们还想去那里的话……当然提供给你们海船和给养，就根本不用提了……”
“真的！？”
加尔文眼睛直发亮，没有想到，幸福来得这么快这么直接。
“但是，有一个要求，在这个过程中，你们所有人必须接受我的领导！”
海提斯摆了摆自己的胖手，示意加尔文等到自己全部说完之后再插嘴。
“在整个过程中，我会提供给你们食物和清水，保证充足的量和品质，而你们必须在我的造船工作中进行力所能及的劳动，一会这位卡尔先生会了解你们每一个人的情况和特长，分配给你们不同种类和不同内容的工作。”
“另外在之前，我会对每一个人在工作中的表现进行考核，只有通过考核的人，才有机会和我一起乘船前往君士坦丁堡，而且是完全自愿的情况下，这一点没有商量的余地！”
“至于没有通过考核的人，以及并不想继续东征之旅的人，我会在和比萨城邦以及佛罗伦萨城邦进行协商，让他们在相对自愿的前提下，获得一份学徒的工作……”
“当然，如果还有人为了自己坚定的信仰准备东征，那么也需要在年满十六周岁拥有了自己完整的判断力，并且完成了自己的学徒生涯之后，做出自己的选择，去留自便！”
“至于你，加尔文，你不但要和每一个孩子一样和我个人签订一份详细的契约，并且还会被更加严格地进行考核，能不能前往君士坦丁堡，继续你在真神指引下的征程，全看你在以后几个月之中自己的表现了！”
海提斯看了看加尔文身后的孩子们，发现他们随着自己的话语，慢慢地开始两眼发光，只有那些年龄实在太小的孩子，才会跟在自己的哥哥姐姐身边，一脸懵懂地望着海提斯。
最基本的生活保障，一段相对稳定的生活，一份作为学徒工作的资格，海提斯知道这些东西，对于这些跋涉了几千英里的孩子们，到底意味着什么，这样的生活，甚至远远超过了他们在家乡的生活水平！
海提斯就不信他们不动心！
“还有，加尔文，作为一个给我带来了意外的三百个麻烦的人，只要你身后有一个孩子愿意和我签约，那么你就必须留在这里，这是对你的一种惩戒，关于这一点，同样没有商量的余地！”
“现在，你们都听明白了，在十分钟之后，给我一个满意的答案，要么无条件地接受我说的一切，要么全部滚蛋，一个别留下！”
面对海提斯近乎强迫的提议，加尔文甚至连拒绝的资格也没有，况且，他也没有理由拒绝海提斯这份提议。
对于加尔文身后的三百一十七名孩子，海提斯的提议，完全就是一条通向幸福生活的康庄大道，即使他们现在仅仅十岁上下，但是所有穷人家的孩子，都知道海提斯的提议，就像是真神显圣一般摆在自己的面前，根本没有任何抗拒的理由！
事实上，在加尔文还没有开口的时候，就有不知道多少孩子哭着喊着要和海提斯签约。
海提斯一挥手，卡尔送上了刚刚准备好的合同，孩子们纷纷上前，在看不明白的纸张上，带着对未来生活的无尽希望，歪歪扭扭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到了最后，加尔文也在为他专门准备的合同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在签字的时候，加尔文不断告诫自己，神爱世人，虽然这三百一十七名孩子有可能有一大部分不会继续跟随自己东征，但是能够看着他们在跋涉了几千英里之后，得到一个相对稳定的生活，也算是自己帮着真神在世间彰显了他的仁慈。
“只要自己坚持自己的信仰就好！”
加尔文在为自己鼓气的时候，根本没有注意到，狡猾的海提斯在合同中只约定将他带到君士坦丁堡，而并没有约定要带着他去和魔族开战！
日后将成为诸多达尼斯大陆强大国度精神最高领袖的加尔文，并不知道，这样带着陷阱的合同，只不过是他的人生中和海提斯签订的最有利的一个，十三岁的加尔文同样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中，还有很多让人欲罢不能却又难受得想死的合同，在等着他。
事实上，后世的很多宗教学者和历史学者，在私下里都流传着一个说法，正是这一份合同的签订，让伟大的精神领袖加尔文，开始了他惨绝人寰的被王者海提斯压榨的日子。
海提斯才不会去管这些，等到最后一个孩子在合同上签好了自己的名字，海提斯就将这些孩子全部赶进了地中海的浅滩中，并且扔给加尔文超过一百把钢丝刷子。
“去把所有的身上刷干净，至少要从里到外的刷三遍，让后把你们的脏衣服全扔了，我可不想因为你们的到来，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传染病带到我的造船厂中……”
海提斯甩下一句硬邦邦的话，就转身走向自己单独的工作室。
却不料，身后跟了一个小尾巴。
小修女雪莉。
小修女在海提斯卡尔等人在安排这些孩子的时候，已经从很多人的嘴里听说了很多只言片语，十六岁的小修女已经意识到自己刚才行为的莽撞，尤其是拉着马里奥的新婚妻子芬妮仔细打听了整个事情的全过程，芬妮才知道自己误会了海提斯。
海提斯不是在欺负加尔文，而是在帮助他甚至在帮助他身后所有的孩子！
而因为雪莉的莽撞行为，差点让海提斯的一切努力付之东流！
小修女一想到这里，就羞愧难当，而且她从海提斯对她的态度中，也感觉到了海提斯对他的不满。
海提斯明知道小修女跟在身后，却根本没有回头，快步走回自己的房间，连句话都没跟小修女说，尤其是关门的时候，那淡然的眼神，让小修女那弱小的心灵真的很受伤。
在房门即将关上的时候，小修女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猛然向前一扑，竟然闯进了海提斯的房间。
看着小修女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那想哭又哭不出来的表情，让海提斯实在挺头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