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 重逢
戏台前摆满了一组组的桌椅,桌上早就放上了茶杯、茶壶,任人取用.而两旁则建成像今日歌剧院里的包厢一样,上下各一层,也是摆满了桌椅。程师傅说那两旁的楼座,通常都是妇女的座位;陌生男女不混坐,是礼教下的要求。
他们在戏开演前的一个时辰进到戏园,正是戏子们忙着上妆打扮的时候。惜桐一路行到后台,无人阻止,看来这时戏园里的人,真的忙到分不开身了。看到那些人忙碌的样子,惜桐不由得感到十分的亲切和怀念。十年前的自己,也像他们一样,躲在后台里化妆、试戏服,没想到十年没见,还能激起自己满腔表演的**。
“走!好狗不挡路!”突然有人出声喝,吓了惜桐一跳,连忙往旁一站。
“小……兄弟,我们到前台去等戏开。”程师傅说。
“不,师傅,我就是要到这种地方找人问事,你要不要先到前头等?”
程师傅摇头:“不可,这种地方鱼龙杂混,奴……我一定要跟在你身边。”
惜桐只得点头,往里头进;来往的闲杂人等看他们衣着算得上不错,便没阻挡让他们走进后台。来到一间看起来相当整洁的房间,他们看见一个人正背对着他们坐在桌前忙碌。
“这位兄台,小弟有事想请教……”惜桐走进去,打揖作礼。
“什么事?没瞧见我正忙吗?再说,这里不是谁都可以进来的,你怎如此大胆,敢进到这里来?怎没人拦你?”那男人头也不回的说着。
“实在抱歉,小可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请见谅。”她再往前走进到房里。
那人不说话也仍然没回头,继续他手上的事。
“小可想请问这位兄台,不知你们是用什么东西来黏貼片子?”
那人一听,放下手上的东西,转过头来……
宛如晴天霹雳,活生生打中她!
那个男人……竟然是……
竟然是她的弟弟──怀枫!
不是完完全全相同的一张脸,但五官同样俊俏且非常酷似;而且他还拥有相同的眼神、阳光般的笑容。是他吗?是她的弟弟怀枫吗?这一世的人会和下一世的人长得像吗?不可能啊,因为受孕的基因不同,就不该会有那么相似的面孔,那他究竟是不是她前世的弟弟?
若不是,那为何会长得这么相像?她宁愿相信他是!
在那梦里,老先生说要她改正前世的错误,是不是就是要在这一世,改正自己曾和他发生过的错误?但那会是什么样的错误?
难怪怀枫从小就想要从事演艺业,原来在这世就已经是个演员了。
看着这张已经清洁好、准备化妆,大概有十七八岁的脸,惜桐不知不觉中流下泪来;原本以为自己不会在意失去他们,没想到自己竟好想念他和妹妹啊!整整十年了!老天保佑,她居然还有机会见到他……
“没想到有人看到我,竟然会激动到流泪,我真该为自己的魅力感到骄傲。”前世的弟弟放荡不羁地灿笑着。
程师傅大约对其行为不敢苟同,便皱起眉头,但因不明白她为何会流泪,故默不作声地瞪了他一眼。
“不知兄台如何称呼?小可贱姓车,因兄台长相酷似家弟,才会失态,尚请见谅。”她用阿响的声音说。
怀枫两眼微眯,似是不信任看起来年纪不大的她所言,因而不回答问题,只偏过头看她,问:“你为何想知道我们行里的秘密?”
她突然想起怀枫从小到大,只喜欢混在女生堆里和女生调笑,对男生就随便敷衍、不说真话;大概他这世也是这样的德行吧?
她笑着变回自己的声音说:“兄台有所不知……”
“公子!”程师傅立刻喝住,不让她暴露自己的身分。
怀枫立刻张大双眼,将她从头到脚细看一遍,咂嘴道:“原来是个裙钗辈。”
程师傅突然往前跨进,遮住惜桐的身影:“这位兄台可否回答我家主子的问题?若不能,我等马上告辞。”
怀枫缓缓站起,无害似地笑着绕过程师傅,走到惜桐面前:“可以是可以,但我想先知道一件事情……”
“何事?”程师傅问。
怀枫猛地出手,从她发际撕下脸上罩着的面具,吓得她往后一退。
程师傅立即出手,一手击向他的门面,一手夺回面具,大喝道:“放肆!”
怀枫伸手挡住程师傅那一击,却没再反抗,只是满脸讶色地看着她说:“原来这就是你想知道的原因……姑娘的容貌……真是可惜了。”
她松一口气;自从被哥哥无意中得知她的容貌,她出门必定画上胎记,免得重蹈覆辙,不意这层顾虑是正确的,今日又派上用场;他想必吓了一大跳。
“在下孟浪了,还请小姐恕罪。”
怀枫抱拳不太好意思地道,接着指向他的桌面说:“贴片子需要用的东西就是这两样:一样叫做肥得籽;一样叫做刨花片,这刨花片是从榆树刨下来的木片。这两样东西用热水一泡,就会产生黏液,用之涂抹在你的面具上,可以牢牢贴住,而且不会干缩发皱,让人看出破绽来。”
她立刻往前观看两个碗中各自泡的东西:“这两样东西哪里可以买得到?”
他似乎有点讶异,指着片片的刨花说:“这样东西是闺阁用品,一般卖胭脂水粉的小店、小摊就有得买。妇女买来泡开之后,用来梳发、湿润辫子,以便保持发丝不会松散,让辫子看起来油润光泽,我们戏子是非用不可。”
嗯,额娘从未用过,所以她不知道有这种东西。
“虽然刨花片水也可以用来贴片子,也就是贴旦角头上的假发片,但它的效果没有肥得籽好用;肥得籽又称无患子,它可用来洗头、沐浴,但也可用来贴片子,我想你的面具用这种东西,就可以不怕掉下来,它也是随处可以买得到,不知姑娘为何不知?”
因为她一直住在井底啊……
而且从小到大,用的都是从外国进口的香皂,这是大奶奶唯一肯给她们的珍贵资源;第一次瞧見香皂時,她還感動得快掉淚了。
“感谢兄台告知。”她换回阿响的声音说,作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