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南京,南京四

  第二十五章  南京,南京四

  不过,一两日的时间之内,阿济格就将军队收拢过来,分兵数路,直扑南京。

  各路府县,几乎没有遇见什么抵抗,就纷纷投降。

  阿济格兵临南京城下,首先要攻的不是南京城,而是紫金山。

  随着大量火炮加入战场,战争的形式也有了很大改变,首先城外的制高点,被重视起来,红夷大炮射程,自然是达不到几十里,但是从高处射击,十里左右还是有的。

  甚至随着高度的增加,这射程也会增加。用来轰击城墙再容易不过了。

  所以南京城外紫金山也变得重要起来。

  如果清军占据了紫金山,固然不能俯视整个南京城,任意发炮,但是决计可以远远的轰击南京城墙。

  所以紫金山是兵家必争之地。而镇守紫金山的将领,却是高元爵。

  南京城之中几乎没有什么得用的将领。

  高元爵也是矮子里面拔将军,毕竟高元爵虽然年纪小,但是因为罗玉龙对高杰加恩的缘故,也算是身居高位了。再加上与清军有血海深仇,决计不会投降的

  这出外镇守紫金山的事情,就交给了他。

  当然了紫金山的地方广大,南京城之中,哪里有那么多兵丁把守,高元爵所部,也不过数千人马而已,高元爵,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父亲战死,母亲也没有从前线撤回来,会是一个什么样的下场,他想都不敢想。

  凭着血勇之气。在紫金山的山势之上,与清军交战一番。不过,寡不敌众,不得不退回了南京城之中。

  阿济格随即大军,包围南京城,在南京城周围数地立寨,他最后决定将就的大营立在雨花台上,也分兵攻占附近府县。为大军供应粮草。

  这一战的失利,彻底让钱谦益失去了信心。

  高元爵所带领的士卒,都是各级将领留在南京的家丁。已经是南京城之中能拿出手最精锐的人马了。他们依靠地势没有坚持过一日。让钱谦益心中不安之极。

  一两日之内,钱谦益的头发全白了。

  他后悔的百爪挠心,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被阮大铖诱惑了,参与而今的事情,让罗玉龙残部撤回来,这南京城也好守多了。早知道如此,当初就急流勇退了,不贪恋权势。早知道如此,当初就不答应罗玉龙的邀请,他们真敢杀了他不成。

  但是他心中不敢怎么想,都知道这局面棘手之极。对守住南京城没有多少信心,更何况守住南京城之后,他就有什么好下场吗?

  进不能,退不能,生不能,死不能。钱谦益觉得自己的位置尴尬之极。

  只要一想,就大汗淋漓。不能自已。

  “老爷。”柳如是端着一壶酒走了过来,说道:“还在为清军忧心吗?”

  柳如是身上有一种气质,这种气质,可以称之为知性。是一种,只要再她身边,就能平静下来的气氛。

  “如是。”钱谦益说道:“我该如何是好?”

  柳如是坐在钱谦益身边,看上去就好像是祖孙一般,说道:“就看老爷想要什么?”

  “是想要千秋令名,还是荣华富贵。”

  “陛下虽有种种不是,但对老爷却谈不上薄。北伐之败后,彼辈所为,我本就看不惯,只是局势如此,老爷不得不顺势而为,但而今局面,南京决不可守。祸在萧墙之内,两方仇怨已深,从来没有不同心协力,而城可守者,不过迟早而已。”

  “一失足已经不堪,岂可再有。”

  “老爷无须以儿女为念,妾都做好安排了。只希望老爷以清名为重。”

  钱谦益用手杖重重的敲在地面之上,说道:“是啊,已然不堪,岂可在乎?”

  柳如是看钱谦益动了手杖,心中微微一叹,知道钱谦益又想到一件往事了。钱谦益身边一直有一根手杖,上面他亲手刻了一行字:“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这一句出自论语,乃是钱谦益借物喻人,来抒发自己的胸怀。

  只是他投降曹营之后,有无名氏送上来另一根手杖,与钱谦益的手杖一模一样,上面刻着一句话:“危而不持,颠而不扶,则将焉用彼相矣。”这一句话也是出于论语。

  对钱谦益的行为进行了辛辣的讽刺。

  钱谦益知道,这一件事情,是当初老友所为,却不知道是谁。

  这一件事情,让钱谦益很长时间不用手杖,不过钱谦益年纪毕竟大了,又身居要职,公务繁忙,后来不得不又用上了,但是再也没有用上面两根手杖。再也没有在手杖之上刻过一个字。

  但是柳如是却知道,钱谦益手杖之上,再也没有一个字。但是这两行字,却刻在他的心里了。

  儒家或许有这样那样不好的,但是从小读下来,很少有人不介意“羞耻”两字。钱谦益要真是大奸大恶,有唾面自感之能,反而好一点,偏偏钱谦益文人方面性格,远远胜过政治家,秉性又不刚强。

  如何能将这些事情当成无物。

  柳如是说道:“请老爷放心,如果事有不成,妾身当与老爷同赴黄泉。”

  钱谦益叹息一声说道:“此生能与如是相伴,老夫夫复何求。”

  柳如是说道:“除却老爷,又有谁看以十里红妆迎我?”

  柳如是见钱谦益下定了决心,就起身回去了,她回去不是要做别的,要更衣。

  女子都是爱美之人,即便是要赴死之时,也一定要打扮的美哒哒的。故而柳如是吩咐丫鬟烧水,她褪去衣物,将温如凝脂的肌肤好好清洗一遍,随即裹着浴巾起身,打开一个个锁着铜锁的大箱子。

  这箱子打开,顿时有一片金红之色。

  金色是头面,红色的是衣物。

  却见金色的头面之上,一只凤凰,展翅欲飞,上面有金线编成的,只需轻轻一动,就不住颤动,犹如活物一般,下面还有珠帘,一颗颗小指大珍珠,整齐划一,色泽饱满,如同流苏般垂了下来。

  而头面下面,还有不知道金色玉色的头饰首饰。

  柳如是将这些抱了出来,又将下面的衣服拿了出来。

  一套大红的礼炮,就是新娘子的礼服。

  虽然钱谦益对柳如是很好,但是柳如是毕竟是妾。按理说这嫁衣,是没有资格穿的。

  但是作为女人,如何不想正正经经的从大门入门。柳如是手抚摸在正嫁衣之上,只觉得柔顺之极,甚至比她的肌肤都好。她褪去浴袍,摇身一变,穿上了大红嫁衣。

  虽然披头散发,有些凌乱,但是大红嫁衣,趁着她雪白的肌肤,更显得岁月没有在她身上留下任何痕迹,就好像当年一般无二。

  柳如是不用任何丫鬟,自己给自己带上头面首饰。再将头发盘起来,弄出一个非常复杂的发式。

  一般来说,这种复杂的发式都要丫鬟来帮忙,一个人是忙不过来的,但是柳如是手非常巧,居然自己弄好了,从西洋镜中看过去,就好像是年画之中的美人。红衣似火,面容如雪,两项交相辉映,更是有十二分的姿色。

  秦淮八艳,盛名播于宇内,岂是徒然?

  柳如是装扮好一切,轻轻的推开阁楼,走了出来。一时间所有仆人侍女见了,都不敢直视柳如是,唯恐自己表现出失礼的一面。但是柳如是找了一圈,就没有找到钱谦益,不由问仆役道:“老爷在什么地方?”

  “刚刚阮大人来找老爷,老爷与阮大人出去了。”仆役说道。

  柳如是一听心中一沉,一串珍珠不知道从什么地方跌落,崩开的线,一时间滚得到处都是。

  正如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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