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往昔（三更）
星空下，一对少年男女坐在木屋顶，仰望着闪烁的群星。
一个是未满十六，眉宇间隐约中还有一丝稚嫩，脸庞上的线条却是刚毅且轮廓分明，如刀削剑刻。星眸中带着与其年龄不符的沧桑。
一个是正值花季年龄，眉宇间有着几分淡淡的愁丝。那张足以颠倒众生的容颜，总会在一刹那掠过几分哀怨。她像是迷失在人间的仙子，美目中透着几分疑惑与茫然。
雷焱神鸟停落在沐风的肩头，不时用鸟喙梳理羽毛，黑珍珠般的大眼睛闪亮，看向天上的繁星。
“沐风，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一定要逃出月神宫呢？”
空灵的声音在耳际边响起，让人心静。沐风偏着头看着她，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是那么的清澈，如同一汪清水。而后者也在注视着他。目光在半空中相接，激荡起一圈圈的涟漪。
太迷人了，那眼神，那目光是何其的相似，不，不是相似，而是如出一辙。如果，真的是她，为何却一年多年的事情没有一丝印象？难道说失忆了？
若真是失忆，又何苦再提及往事？恨一个人很容易，原谅一个人，就很难吗？也许，她有很多不得已，也许是被别人逼迫。更何况，自己并没有死，不是吗？
一刹那的光景，沐风想到了很多，他总觉的，这个从未踏出月神宫的少女正是在最后关头，将他推进了万丈深渊的那个人。只是，此刻她脑海中似乎没有往日记忆的痕迹。
沐风心中叹了口气，静静的注视着她，一字一顿的道：“你若是愿意说，我愿做一个倾听者。你若是不愿意说，我愿做一个默默守护者。”
忽然，沐风猛的一个激灵，这句藏在心底的话，他曾经在月光皎洁的晚上对另一个女孩说过。是心境使然，还是潜意识如此？
非是刻意为之，却是心之所倾。
“谢谢你。”南宫惜感激道，视线缓缓移开，她将螓首埋在双臂间，香肩抖动，轻声的啜泣。她的身世也随之缓缓的拉开了帷幕。
身为圣元王朝三军统帅的南宫博，自然少不了三妻四妾。在南宫惜出生的那一天，生身之母难产而死，就连在纵横疆场，鲜少有败绩的南宫博第一次失利。
是以，南宫惜的出生非但没有让南宫博喜笑颜开，反而认为她是一个不详之人，会给整个南宫世家带去大灾难之人。再加上她是庶出，在南宫世家的地位可想而知。
就在她出生不久，月神宫宫主季澜昕的出现改变了她的命运。不但将她带到月神宫抚养，更是将月神典倾囊相授，待如己出。
童年的欢乐跟她无缘，在季澜昕严格的管教下，南宫惜一天天的长大。她多次问季澜昕生身父母是谁，师尊都是缄口不言。直到十五岁那年，她才得知真相。而噩梦，也从那一天降临，直到此刻也未曾消停过。
三年前，如同昨日一般，刚满十五岁的她被师尊叫去了大殿，从师尊口中得知了身世，而噩耗的降临却又那么的突兀，毫无征兆。
逼婚。
一个从未谋面的父亲，一个陌生的世家，却要命令她嫁给一个认识的陌生人，而那个陌生人还是她的表兄，北冥鲑。一个有着显赫身世和身份的人，圣元王朝的太子，将来要继承圣元王朝的大统的人。
轻声啜泣渐渐变成了仰止不住的大哭，雷雨磅礴，怎么也无法止住。哭声令人心碎，令人肝肠寸断。
悲伤过度导致心脉断裂。
蓝焱把南宫惜从鬼门关拉回来，曾再三告诫，切记不能让后者太过悲伤，否则，心脉再断，即便是大罗金仙也无回天之力。
他也曾问过蓝焱，南宫惜为何会有如此，得到的答复是先天如此，除非有仙药，否则根本无法根除。
“你不要太过悲伤，我相信，你父亲一定会后悔做出那样的决定。”沐风的手掌抓着她的柔荑，轻声的安慰着，感受着手上传来的温暖，南宫惜泪眼婆娑的看着他，用力的点了点头。
沐风心头五味杂陈，作为一个父亲，却三番两次逼迫自己的女儿嫁给一个素不相识之人，究竟是怎么样的一个人。突然有一个很奇怪的念头，他很想见识见识，那个带领大军攻占东岳山麓的将军。
想起小筑天秘境发生的一幕，沐风的眉头不着痕迹的一皱。他忽然觉的，南宫博逼迫南宫惜嫁给北冥鲑，并不是巩固自己的地位那么简单，有可能有更深层的目的。
几乎是同时，月神宫也在召开高层会议，除了商议寻找南宫惜的下落，更主要的是讨论南宫博的异常。
两人毕竟有血缘关系，即便南宫博再不待见南宫惜，可毕竟是他的血脉，断不可能如此的冷血无情。而他在小筑天秘境的表现，引起了月神宫高层的警觉。
“诸位长老，执事。今日南宫博的表现大家有目共睹，大家说说自己的看法吧。”季澜昕一脸愁容，有些心力交瘁，精神不是太好。
“南宫博这厮仗着北冥蕤的宠爱，这些年没少排除异己，更是有不少宗门或被打压，或被铲除。以我看，他这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一个老妪开口，直指要害。
“我看未必。”一个长相普通，长着一对三角眼的中年妇人摇头，“当年圣元王朝的建立，我月神宫也出过不少力。就算北冥蕤再过无情，也断不会为难月神宫。依我看，这都怪那个臭丫头，若不是她，断不会有这般事端。”
“上一代宫主曾有谶语：凤栖月神殿，仙古可再现。宫主正是依旧摘星子长老卜筮的卦象，将惜丫头接回宫中。以我之见，惜丫头非但不是月神宫的灾星，而是月神宫崛起的希望。”一名三十岁左右的女子开口，声音如涓涓细流，令人耳目一新。
“觅星长老所言不虚，可也别忘了谶语的后半句。”一名手持龙头杖，一脸褶子犹如沟壑的老夫人开口，沧桑的声音响彻大殿，“凤若不翔鸣，覆碗亦顷刻。”
“如今，那丫头不知所踪，南宫博的一万大军已将月神宫团团围住，即便我无惧。可门下弟子又其无辜？”一人接口道。
凤栖月神殿，仙古可再现；
凤若不翔鸣，覆碗亦顷刻。
凤若不鸣亦是无用。
此时此刻，沐风回味着月神宫先贤留下的谶语，不觉间一股悲凉涌上心头。无论是南宫博，还是月神宫，在这些人眼中，南宫惜不过是一个棋子而已。
“你呢？跟我讲讲你的事可好？”南宫惜的情绪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看着沐风轻声道。
她的声音空灵，让人心中一片安静，哪怕是心中怒火滔天，在这一声柔声下，也情不自禁的火焰自熄。
“我，”沐风苦笑，本想拒绝，可看到那双明澈的双眸，却又于心不忍了，深吸一口气，轻声道，“好吧。”
似乎，拒绝了南宫惜，就像是犯了不可饶恕的大罪，令他忐忑，让他不安。
“你比我好点，至少你还知道父母是谁，我自小被灵狐婆婆收养，本以为会无忧无虑的长大，可一切来的是那么的突然，令人猝不及防。那是我十岁那年……”
即便时隔多年，提及当年的往事，沐风忍不住双目泛红，声音哽咽。
十年前的一个月夜，圆月高悬于空，落英谷一片的寂静与安详，可随着一道奇异的蓝光划破夜空，一群修士出现在了落英谷中。
世外桃源的宁静被打破，落英谷白狐一族一百多条鲜活的性命顷刻间成了亡魂。等他清醒的时候，已经被空冥所救，至于他是如何逃出的落英谷，至今也是一个谜。
听着沐风的诉说，南宫惜早已泪水挂满了双颊，一对大眼都哭的红肿了。这一刻，两颗受伤的心紧紧的贴在了一起。
沐风没有告诉她被同门陷害，丢进鹰愁涧的事，确切的说，是担心，是害怕。
他担心，这个貌美如仙，长相几乎和白鹭一模一样的女子，正是白鹭。他不敢实情相告，他也明白，这样做是心头的情愫未断，他也清楚，这样做也许是自欺欺人。
可他宁愿如此，也不愿让自己从梦中醒来。
‘情’之一字，让无数人飞蛾扑火，至死不悔。
“那个面具人找到了吗？”南宫惜轻声问道，却也止不住哽咽。
沐风点了点头，双目中射出的光芒如剑似刀，他一定要会亲手杀了那个面具人，不管他身后有什么背景。
红色的彤云在天际边蔓延，映红了少年少女的脸颊。
“天亮了，再多的苦难与悲伤只有化作无穷无尽的力量，才有希望扭转被捉弄的命运。”
看着地平线尽头的红云，沐风坚定的说道，他已经打定主意，一回到天渊城，就全力追查面具人的下落。
“答应我，以后不管有什么事，不要一个人独自承受。无论再大的困难，我愿意和你一起分担。”南宫惜的眼神坚定，令沐风肃然动容。
沐风微微一笑，轻声道：“该走了。”
雷焱神鸟振翅高飞，载着少男少女，迎着初升的朝阳，向天渊城赶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