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战论(下)

  但若选择防御,让胡蒙来攻的话,至少朝廷就能以此为理由,引燃国人对胡蒙的仇恨,然后将一切罪恶都推到胡蒙那边,是他们主动进攻的我们,是他们想要抢夺我们的土地和食物,还是他们想要伤害我们的亲人和朋友。

  那时候的燕国,就可以带领着一片群情激奋的燕国百姓,抗击来势汹汹的胡蒙。

  所以对于主动言战的那群人,燕谨帝只是出言嘉奖了一番,夸他们忠心为国,不畏生死,勇当国难之类的等等,然后回过头来嘴巴一撇,暗骂一句:“猪脑壳!”

  当然还有一部分主和派,他们不明白可列被困燕京的前因后果,只觉得这一切都是误会,只需要派使者前往胡蒙细说此事,解开彼此之间的误会,然后再给胡蒙送点金银钱帛之类的东西以示诚意即可。

  只是当这些人话一出口的时候,就看到龙椅之上的燕谨帝一张阴郁得快要下雨的脸,于是慌忙转头看向之前一言不发的安平君,然后让他们失望的是,一向和善的安平君此时脸色比他们的皇帝陛下还要阴郁,而且眼中似有雷光闪动,那是一片盎然的杀机。

  几人一阵哆嗦,然后惶惶然将头缩了一缩,如同乌龟一般缩到了大殿的角落中,不敢再有任何言语。

  既然只能选择防御,那就要商议如何防,怎么御!

  兵部尚书虽是京官,但天下兵马理论上来讲都该归其节制,所以这开篇之言,他是当仁不让的。

  “陛下!”兵部尚书古言川持笏出列,但眼神却飘向了一旁的锦然,见锦然目不斜视的看着龙椅之上的燕谨帝,便接着道:“自大燕立国以来,胡蒙若遣大军南下,必等到冬季子母河结冰之后,从子母河横江而过,猛攻汉月关,而此时的汉月关也是我大燕防御最为薄弱的地方。”

  顿了顿,古言川接着道:“臣下建议,入秋之后,调拨燕云二州驻军五万协防汉月关,由第二军团统帅顾良臣顾大人率领,同时全权接手汉月关的指挥权。”

  “哦?如此布局可有道理?”燕书以不置可否,问起了原由。

  “是”古言川再次拜下道:“汉月关原有两万燕云军,本是燕云故地的本土人士,所以与长期驻防燕云二州的第二军团容易亲近,减少两军之间的摩擦,这是原因之一。

  西北军团虽然在编制上是其他军团的两倍,但定州与肴州战事频发,乃是四战之地,若胡蒙另有一支大军进逼定州,这肴关首尾两顾,非是臣下不相信梁王的能力,而是如此重大的事情,万一出现纰漏,后果不堪设想,所以让顾帅全权负责汉月关的防卫,这样就能让梁王全心全力的将心思放到定州去,此为原因之二。

  燕云两州虽地处边疆,但与胡蒙隔着绵延的长青山脉,所以久无战事之下,兵士难免有了怯战的想法,此次正好利用这个机会好好将其打磨一番,为我大燕再添数万百战之兵,此为原因之三。”

  话音刚落,另有一人站了出来高呼:”古尚书言之有理。”

  说话之人与古言川一样,身着紫色官袍,手持一块白玉象笏,略显消瘦的身形给人一种刚正不阿的气质,一张额骨微凸的脸上留着中正方直的胡须,正是与古言川同为六部尚书之一的刑部尚书龚贾,也是六部之中唯一一名不属于锦然一系的重臣。

  “但是”龚贾话锋一转,“顾帅久在燕云,对肴州和汉月关周围的情况并不熟悉,虽然能在驻防汉月关后再勘察补充,但肯定比不上现在的汉月关守将刘志洲,要知道战时一名将领对周围环境的熟悉情况在很大程度上决定着这场战役

  的胜负,此为天时、地利、人和中的地利,所以微臣觉得古尚书的建议可以采纳前半部分,调拨第二军团五万协防汉月关,但顾帅仍然坐镇燕云,这五万兵马交由汉月关守将刘志洲刘将军统领。”

  锦然闻言,眉头微微一皱,但很快又恢复如常,还是一言不发的站在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

  龙椅之上的燕谨帝眼中闪过赞许之色,在这龙椅之上坐了十多年,如何还不知道这些大臣的用心。

  古言川是锦然一系的重要人物,而顾良臣也是锦然亲手带出来的心腹亲信,古言川之言,就是想要借机将汉月关掌握在锦然一系的手中,顺带拿下那两万燕云军的指挥权。

  可别小看这两万燕云军,那可是有着百战之师传承的虎狼,当年燕由储之乱后,就是这两万燕云军在汉月关下挡住了胡蒙继续南下的脚步,其战斗力的恐怖,由此可见一斑。

  而龚贾的话,不仅让古言川的计谋落空,而且还让锦然一系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白白将五万大军送到了梁王燕护的手中,这笔买卖他们自然不会干,但话说到这个份上,他们就算不愿意,也得找个理由出来,不然众目睽睽之下,还真由不得他们。

  一念及此,燕书以有些得意的瞟了一眼下面的锦然,但看到的锦然,还是那个闭目养神的样子,也不以为意,将目光再次投向了前面。

  其实锦然心中自然也不平静,古言川的进言也不是他事先要求的,而是古言川自己做出的决定,此时被龚贾将了一军,弄不好还真得白白损失掉第二军团的五万大军,这事儿要是被顾良臣知道了,说不得就要提着他那把大砍刀一刀劈了古言川。

  为今之计,只能想法子把这事儿绕过去,自己若是出言耍赖不给,他们也没办法,但却会给人落下话柄,想着想着,锦然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古言川平时还是满聪明的啊,这次咋就这么糊涂呢?”

  古言川在下首沉吟半饷也没憋出个屁来,求助一般的将目光投向了锦然,锦然沉吟片刻,出声道:“陛下,若贸然将第二军团的兵权交到刘志洲手中,恐生事端,毕竟第二军团一直都是顾良臣的直属部队,如此作为就犹如临阵换将,兵不知将,将不知兵,一样是兵家大忌。

  所以臣建议,可以顾良臣为主帅,刘志洲为副帅,由刘志洲协助顾良臣驻防汉月关,而汉月关除燕云军外的原驻军则可作为机动部队,哪里需要就调往哪里,如此可保定州和肴州无忧。”

  古言川在锦鸿话音刚落之后,立马再次站出道:“安平君所言甚善,臣复议!”

  而后大殿之上多数大臣也纷纷点头道:“臣等复议!”

  燕书以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刚才的得色,而是似笑非笑的看着锦然,然后淡淡的道了一句:“今日就议到这里,散了!”

  下朝的路上,古言川主动找到锦然请罪,但锦然并没有怪罪之意,只是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我们政见相同,在朝中互相帮衬自是应该,但家国大事我等需一致对外,不可再动小心思。”

  ……

  此时的御书房内,又是一阵摔桌子碎椅子的声音,燕书以对着下首的房子玄大声抱怨道:“你看见了吧?看见了吧!这就是朕的朝廷,这就是大燕国的官员,朕有时候就想着啊,什么时候能把这群混账东西全都拉到外面去砍了,朕心中的气就顺了。”

  房子玄已经不是第一次对面盛怒之下的燕书以了,所以他很明智的保持着沉默,然后等着燕书以把气发够了,再出声劝谏。

  “陛下息怒,安

  平君之言确实最佳的方案……。”

  燕书以摆了摆手,打断了房子玄的话,“朕知道那是最佳的方案,朕又不是气他,朕是气这为他马首是瞻的满朝文武,你说他们眼中还有朕这个皇上吗?特别是那个古言川,说个话进个言都还要去看他锦鸿的眼色,真是越想越气!”

  房子玄静静的听着,燕书以说这话,就代表着他心中的气已经出得差不多了,于是正色道:“古言川今日绝对是他自作主张,并非安平君指使。”

  “何以见得?”

  “微臣仔细观察过,古言川进言之后,虽然锦然依然在闭目养神,但身体却微微楞了一下,显然也颇感意外,然后龚贾龚尚书之言让他眉头微皱,这就说明一时之间他也没有想到好的解决办法,试想若是他们事先有过商议,不可能对这个没有准备。”

  燕书以思虑半饷后长出了一口气,但还是忧心忡忡道:“锦然始终是压在朕身上的一座大山啊,若不能把他扳开,朕迟早有一天会被这座山给压垮。”

  “哦,对了”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燕书以问道:“无忌是不是明天就要动身返回定州了?”

  “户部那边对阵亡将士的抚恤一事已经布置下去了,按计划,他确实是明天就要离京了。”

  “行,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

  燕无忌和锦鸿并肩走在燕京的朱雀街上,身后还跟着女扮男装的燕长风,贴着两撇小胡子,看上去颇为滑稽。

  三人是前去燕无忌母亲的坟前祭拜来着,此时正从那里往回走,燕无忌手中挎着一个竹篮,里面已经没有了祭品,燕无忌和锦鸿在前面边走边聊,燕长风则安静的跟在后面,稍稍有些失落,因为即将到来的别离。

  “你回去之后是去肴关,还是直接去歇马镇上任?”这是锦鸿在问着燕无忌,他的歇马镇右卫千总的职位已经得到了谨帝和吏部的批示。

  “应该会先去趟肴关吧,至少给父亲报个平安,然后转告他,娘亲一切安好。”燕无忌的话语有些怅然,面对这座自小就在这里摸爬滚打的城市,其实他并没有多少归属感,相比之下还不如呆了不到一个月的肴关。

  但他在这里有很多牵挂,母亲的墓和身为皇帝的燕书以,还有身边的锦鸿和燕长风,至于那个梁王府,自从母亲去世以后,那里就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家而已,并无留念。

  “到了那边记得给我们来封信,报个平安,孔先生给你的东西,你记得随身带着,身在边关,危急时候莫要舍不得用,大不了用完我再去讨一个给你送去便是。”锦鸿嘿嘿一笑,带着些小时候调皮的味道。

  燕无忌再次细细打量着身边的锦鸿,然后拍了拍对方的肩膀叹道:“真的长大啦。”

  然后又将目光转向一旁的燕长风,打趣道:“不要不开心,我这去了又不是回不来了。”

  燕长风赶紧摇了摇头,“无忌哥莫要乱说,我只是有些离情别绪而已,你在那边莫要逞强,行军打仗刀剑无眼,可别伤着。”

  燕无忌哈哈一笑,也不接燕长风的话,自顾道:“明日你们就不要来送我了,我怕到时候会忍不住像上一次那样哭个没完没了的,很没面子。“

  锦鸿笑着点了点头,“放心吧,我不会去的,我也不喜欢那种场面。“

  燕长风嗫嚅一阵,但还是点了点头道:“也不知道下次什么时候才能再见了?“

  面对这个问题,三人一时不约而同的沉默了起来,上次一别就是八年,那这一次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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