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男儿带吴钩
正是江南好季节,杭州某旅游景区的仿古度假村里,庭院深深,绿叶几重.清风拂过古色的窗棱,送进一丝南国水乡特有的水草腥味和栛子花香。
聂云手下的狼毫笔,便如这屋畔的溪水一般转走轻盈如灵蛇练舞,一笔狂草灵犀张扬,铁钩银划苍劲有力。
“男儿何不带吴钩,收取关山五十州。”身后一名面目朗俊的青年轻声吟念,聂云却斗然顿住,收笔。
“字如其人,的确有点纵横捭阖的大将之风。”青年点头赞叹,“哥,后面两句怎么就不写下去了呢?请君暂上凌烟阁,若个书生万户侯。这是唐朝大诗人李贺的诗句吧?”
青年正是聂云的弟弟聂齐,该景区的股东之一和业务经理,一名家境殷实的成功商人。聂云难得休了一次长假,特意来看望他叙一叙兄弟亲情。
聂云搁笔上架心情轻松的哈哈直笑:“老弟啊,封侯非我意,但愿海波平。”
聂齐咧嘴一笑:“哥,你接着显摆,我候在这儿听着呢。”
聂云不以为意的笑了笑,拿起一本书坐到了窗边藤椅上。春日的阳光洒在身上暖意洋洋,他沿着书签展卷开来悠闲自若的开始品读,很慵懒很享受的神情。
聂齐瞅了一眼他大哥手里那本书,深蓝色的仿古式小32开书皮,一本《百战奇略》,作者署名“明,刘基”。于是倒了一杯茶递过来讪讪的笑道:“哥,你怎么越来越像咱老爸了?记得咱们小时候那会儿,他老人家就天天逼着咱们学武打拳、练习书法。现在想来还真是挺有趣的。这都21世纪了,商品经济社会信息爆炸的时代,学这些东西有什么用呢?就说我吧,小时候跟他学了十几年,现在有用的也就是签名的时候比较拉风一点。”
聂云想起仙去的老父,那位真正上过越南战场、浴血杀过敌寇的共和**官,轻轻皱了下眉头淡淡的笑道:“老弟,有些东西,永远不会过时。”
聂齐微微一怔,随即有点尴尬的搓着手笑了笑:“我不跟你争,一年都难得见一次,一会可别惹得你发火了又像小时候一样拎着我胖揍一顿。你先休息一会儿,我去安排一下工作好腾出空来晚上替你揭风洗尘。”
“行,你去忙吧。”聂云笑了笑点头,目不转睛的盯着书本去了。
聂齐转身离去拉开门,临走时回头看了自己的亲哥哥一眼,轻叹一声暗忖道:大哥算是典型的“虎父无犬子”了,完全继承了老爸的衣钵和性格。反恐特警,一名铁血军人,除非因公殉职死得壮烈否则永远默默无闻……现在这世道,这样的人能值多少钱呢?大哥这样的人要是生在古代乱世,或许……
房间里,聂云看了一会儿书便掩卷搁置于旁,站在窗边欣赏度假村的景致。大都市里人们的生活,的确是安宁滋润炫烂迷离。相比之下,自己这名反恐特警军官的生活便是云壤之别,还时刻走在风险边缘有性命之虞。
能衡量价值的,并非只有金钱。这一点,聂齐不懂,更多的人也不懂。又或许正因为他们懂,所以他们更加不屑。
“人各有志。”聂云呵呵的一笑,踱起步来走到桌边拿起那管狼毫软笔,奋笔而书奔墨如泓:
——“挥羽扇,整纶巾,少年鞍马尘。如今憔悴赋招魂,儒冠多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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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西下,如血残阳给这密林山坡上的一方战场,平添几分血腥与狰狞。
淋漓的鲜血将坡地染成一片酱紫色,又汇成一道道小渠往山脚流溢。穿着各色衣甲横七竖八的一两百具尸体,或肢残臂断头胪搬家,或插着刀剑弓矢。
风起,血腥味四周弥散,歪斜残破的军旗有力无力的懒懒飘扬。几匹斩断了腿脚的战马卧在地上挣扎嘶鸣,丛林里跑出的几只獾狐野兽绕着战场逡巡,不时的舔舔嘴巴发出一串瘆人的嘶叫。
激战方才结束,血未冷尸体上犹然散发出热汽,杀气太重唳气太浓,连这些食尸的野兽也不敢贸然靠进。
蓦然,战场旁边的丛林里传来一阵响动,野兽们警觉的跑进了灌木丛中,探出头来观望。
几名衣衫残破的青壮男人贼兮兮的摸到战场边,多大数人的身子都有些轻微的发抖。
“快!快一点!等金狗们来收拾战场可就晚了!”其中一人低喝了一声,然后所有人像盗墓贼一样摸进了死人堆中,手脚麻利的捡刀捡剑,摸死人的身子找钱袋。
没过一会儿,他们每个人都有了不小的斩获。不是背着一捆斩马剑或是弯刀,就是背包里塞满了钱袋子和金银钱货,但有运气差的没寻着好东西,也从死人头上瓣了几个头盔揣着。
猛然,一声“啊”的惊叫响起来,吓了所有人一个毛骨悚然。随即“叭”的一个耳光声,听得一人势如奔雷的大声怒吼:“腌臜鸟人要死了不成,鬼叫什么!”
“那、那边……有个活的!吓得我、我以为见鬼!”
话刚落音众人尚未围过来,某处地方的一具尸体蓦然自己翻了个身又直挺挺的躺着不动了。倒是那具被翻起的尸体下面,一只布满血污手慢慢扬起来,五根手指狰狞的分张开来,然后猛然一把拍到了身边另一具尸体上。
这群汉子个个脊背一寒身上出了一层冷汗,有人撒腿就跑。
“贼杀才,都给老子站住!”那个大嗓门沉声一吼,逃走的几人瑟瑟发抖的又走了回来。
“有甚可怕?随老子过去瞧瞧!——还真有个活的!”
众汉子一起围了过来,少了之前的恐惧更多的是好奇。于他们来讲,半死不活的人,当然远没有死人可怕。
在他们惊悚的眼神逼视之下,那具“尸体”就这样颤颤巍巍的站了起来。浑身上下几乎没有一处干爽的地方,鲜血淋漓如同来自地狱血池的夜叉。
……
一觉醒来时听到这些奇怪声音,神思有些模糊的聂云还以为犹在梦中。
让他奇怪的是,不过是沉沉的睡了一觉,现在却感觉大脑意识不是很清楚,有点像大醉之后的感觉,而且身体非常的虚弱。刚才身上被压了重重的一团东西翻不过身来感觉就像是鬼压床一样,鼻息间也有一股浓烈的血腥和恶臭味道,闻之令人作呕。
身体很虚弱,若非聂云的意志坚韧非比常人,恐怕也就这样被深埋不起难以翻身了。咬牙积攒一些体力后,他奋尽全力将压在身上的重物掀翻。
喘着粗气撑着身子慢慢坐起身抬起头来,刺眼的阳光几乎让他睁不开眼睛。
片刻后,他斗然瞪大眼睛,浑身如同电流袭过猛烈的绷紧。
眼前,有几个衣衫褴褛神情凶悍却又透出一股匪气的古装汉子,每人不是扛着一堆刀剑就是背着布包袋子,典型的一副贼寇流民扮相。其中有一个黑脸汉子犹为醒目。他身高几乎要接近两米,虬髯板结须发烈张活像一头雄狮,一身黑肉宛如铁板拼结,形如铁塔,猎豹似的一双铜铃眼睛瞪得极圆了死死盯着聂云。
就在这群汉子身边,一面歪倒的旗帜沾染了半片血渍,但上面的一个字却是清晰得刺眼——“宋”!
放眼四看,分明就是个人肉道场修罗杀阵!死尸遍野血流成渠,浓厚的血腥气息几乎将空气都染作红色。
如此血腥震撼的一幕,除些让置身于生死边缘的聂云晕厥过去。摇摇欲倒之时,他狠一咬牙几乎是出自本能的将手中一物往地上一撑。‘嚓哧’一声刺耳的切裂利响,吓得身前那群汉子齐声一叫往后跳退了几步。
聂云半晕半醒的眯着眼睛低头一看,自己手中所执的居然是一把血污弥漫的斩马长刀,方才刀尖正插进了身旁一具尸体的腹中,深入半截透体而过。
体虚乏力头脑昏沉,聂云几乎没能说出话来,闭着眼睛身体也在摇摇晃晃。
“黑、黑哥!我认识他——他就是咱们村儿的聂三郎!”
“聂三郎?!对,是他!——”那个狮雄黑汉子势如奔雷的低吼,“快!你们两个把他扛起来,快闪!金狗就要来收拾战场了!”
“金狗、宋旗……难道这是……”聂云无法说话,只能在脑海里沉吟。
两个汉子依着黑汉子的吩咐上前,先取了聂云手上的刀,然后左右将他架了起来拖起就跑。一群人在死人堆里穿梭而过,没多时就消失在了树林里。
聂云脑海里已是惊涛骇浪,神思越发混乱。本待挣扎几回或是说几句话,不料身体实在太过虚弱,禁不住这样的折腾眼前发黑身上一软,又给晕了过去。
……
七天以后的清晨,聂云躺在一间斗室的木板床上,环视房中,眼神之中多有异讶。
虽然已经看过多次,可眼前这般景象仍是让他震惊莫名,尤其是床头桌上那一柄犹然带着血腥味的斩马刀。若非有超乎常人的镇定和沉稳,他恐怕早已被吓得惊弹而起甚至是化作失心疯了。
难道是南柯一梦?
自己不过是在一场晚宴上多喝了几杯,一觉沉沉睡下,不料醒来已是身外客。二十一世纪的特警军官聂云,转眼化作了一名从死人堆里被人扒救回来的军汉聂云,还是个厢军步兵都头,也就是相当于一个民兵排长。他现年二十岁,由于在家中排行第三,村里邻人则称之为聂三郎。
同样是出身于军武之家,不同的是聂三郎的父亲和哥哥们都只是普通的大宋小卒或是低级军官,而且已经全部战死沙场,家里只剩下一位年近五旬的老母亲。其实聂云下面还有三个弟弟,老四早年就夭折了。五弟去了关中求学念书,最小的六弟早年就跟着一个江湖拳师去练武游历,如今都因为战乱而阻隔在外没能回得家来,也不知是死是活。
“宋朝,宋朝!而且是靖康之役三年后的南宋王朝!……”聂云喃喃自语,有点疲累虚竭的闭上眼睛,脑海里飞闪而过一串耳熟能详的名字——岳飞,秦桧,金国,高宗赵构……
这是个“一带江山如画,风物向秋潇洒”、“傅粉疏狂,窃香俊雅,无计拘管”的富庶风流时代;同样也是一个“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一卷兵书叹息无人付”令人拍案又扼腕的时代……
从今天起,多了我这个天外来客,聂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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