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杀人

  暴雨下了一夜,到了第二天清晨雨势才渐渐止住。空中的阴云很快就散了去,太阳升起。

  石沟顶上的清兵已经早早离去,他们可不愿在此做过多的停留,梁纲身受重伤的消息就像是一支兴奋剂,撩拨的他们激动不已,现在正是他们表现的大好时机。

  而石沟下狭缝中的人影却依旧动也不动……

  阳光洒下。山间虽然清凉,但晚夏的日光依旧热烈。不知过了多久,梁纲眼皮子动了动,感觉到浑身上下暖暖的,全然不同于先前雨夜中那冰凉刺骨的寒冷,当下舒服的哼了哼……

  蠕动中的身子蓦然一僵,梁纲额头当即就渗出了一片冷汗,怎么就忘了自己的处境了呢?睁开双眼,他先看到的是石沟底流淌的积水。

  竟然昏睡了过去,还没出什么事。想明白了前后,梁纲心中顿时一阵唏嘘,自己还真是命大!

  侧耳听听上面,没什么动静。难道人都走了?梁纲心中嘀咕着,同时自己也小心的爬了起来。这一夜的昏睡并没有给他带来什么不好的病患,反倒是因为休息的充足而更见精神。除了肚子有些扁之外,他现在的身体状况要比昨夜好上许多。甚至就连左胸的箭伤,他也感觉轻了不少,可能是因为那股神秘力量的作用吧!梁纲只能这般安慰自己,否则万难解释为什么他自己在雨水中泡了一夜,身体不坏反而更见好转。

  爬出石沟,梁纲朝着西边走去。那些清兵果然是都走了,石沟上头空荡荡的,一个人影都没有只剩下昨夜过宿留下的痕迹。

  而从这些清兵行踪留下的痕迹来看,他们是继续往北追了。

  往北,那就是往大山深处里追。大阜山、栲栳山都能算得上是桐柏山的余脉,顺着山岭往北走,直接能够走到桐柏山的西头,拐个弯就是与南阳盆地相交的地带,不拐弯则算是进了河南南端的山区了。听那两个商贩说,与桐柏山挨着的河南正北方向全都是大山……

  梁纲并不知道,是自己莫名的来历让主导追捕事宜的清军将领会错了意。且他受伤之后就一路北逃,如此更加深了清军将领的猜测,认为梁纲本身就是从河南境内跑出来的,现在他身受重伤,自然是‘回家’最安全。因此,才大举将兵往北面追赶,而身后则只留下了百十名随州、枣阳两县的捕快和丁勇。

  向西去就是去枣阳,杨家集是去不了了。兜了这些天的圈子,梁纲算是明白了一件事,自己原先的打算被人给看透了,杨家集的路上肯定是兵丁重重。现在还是去襄阳的好!昨夜的经历是吓住了梁纲,自己一个箭伤淋了一场雨就差点丢了小命,虽然好运的撑了过来,可要是再挨上几刀,再碰上几天大雨,那小命还有的活么?

  有伤有病去医院,二十一世纪养成的生活习性还在暗暗地对梁纲施加着影响,他打算尽快去城里找大夫给看看伤口。现在还是夏天,天热,气温高,伤口不易愈合也容易炎,非要找到专业人士料理一下他才能放得下心。要是一直在大山里晃荡,什么时候伤口炎了,那麻烦才是大呢!

  竟然没现什么可以吃的野果,梁纲心中暗叫倒霉,这一路走来他肚子饿的咕咕叫,都快要前胸贴后背了。可沿途找遍,愣是没找到能吃的东西。不对啊,梁纲心里泛起了嘀咕,之前山里的野果挺多的,虽然个头小不当饱,可挡不住它多啊,怎么一日不见就完全变了个样子了?难道是清兵……

  梁纲又仔细搜查了一下,果然现不少野果树上都有枝叶折断的痕迹,不但成熟的果子没有了,就连还生涩着的果子也都不见了。而且在一处石块下,他还现了一堆被集中销毁的野果,其中不少都是他吃过的。比如那种紫色的小圆果,味涩微甜,不太好入口,但饿的时候也能吃;还有那种红色的疙瘩状的小野果,味道酸甜适意可口,他最喜欢……虽然不知道它们的学名确切是什么,可这些都是梁纲的口粮啊!

  这些清兵“够狠!够毒!”一边咬牙切齿的骂着清兵,梁纲一边加快了向西前进的步伐。看样子只要是清兵搜过的地方,野果都给糟蹋了,还是趁早走远一点或许还能找到一些吃的。

  夕阳西下,余辉洒落山林,似乎给满山的草木丛林都披上了一件金灿灿的外衣。

  是该吃晚饭的时候了,不见数十步外的那群捕快衙役,正在忙活着生火做饭么!

  躲在一块大石后,梁纲两眼直愣愣的盯着那口正往外冒着热气的大锅,不住的吞咽着口水。扑鼻而来的大米香气,实在是太诱人了!

  从昨天下午开始到现在,整整一天的时间过去了,他还一口吃的都没下肚呢,真的给饿坏了。也错非是如此,他才呆在这儿,不然的话时刻谨记“远离危险,安全第一”的他说什么也不会在这地方窝着。现捕快挡路,他躲还躲不及呢,怎会往近地儿凑!

  虽然饿的肚子里烧,但此刻他除了等待外却是什么都做不了。硬抢?那是在开玩笑,眼前有十几个捕快呢,找死也不是这个找法。梁纲已经一天没吃饭了,左胸口上还有箭伤,不要说是对付十多个身强体健的衙役捕快,就算是对付三五个普通人人也应付不下。

  等待,除了等待就只有等待。梁纲相信,机会是给有准备的人预备的,同样也是给有耐性的人预备的。他就不信了,自己就弄不来一口吃的?那十几个捕快衙役就始终在一起,没个落单……?

  半个小时后,米粥煮沸,捕快们开饭了。

  看着一碗碗米粥被捕快们喝下肚里,梁纲感觉很心痛,且肚子里感觉着更饿了。

  但这点刺激他还是承受得了的。虽然心里想望极了那香喷喷的米粥,但梁纲并没有真正的去奢望吃到。

  米粥不是他凭现在的条件就可以取到的,梁纲真正的目标是这些捕快自身携带的干粮。

  虽然有锅有米,准备的齐全,但梁纲相信,这些捕快身上绝对有可以随时随地食用的干粮。

  味道可能不会太好,毕竟是夏末天热,昨天更是下了半天的雨,但只要能果腹,只要能挡饱,只要能带在身上,都这个时候了梁纲还去求什么味道。

  人是有惰性的,也是盲目的。在见到这群捕快之前,梁纲的打算是尽快穿过清兵(含捕快、丁勇)的搜索区,到了更远的地方好找些吃的。可在见到这群捕快之后,特别是那一锅煮熬中的米粥后,他的想法改变了。

  之前的打算已经在他的脑海里消失的干干净净,现在梁纲唯一的想法就是从其眼前这群人身上弄口吃的。

  这就好比是一群人要通过一座山,而山上又有一条已经被破坏了的废弃了许久的路。在没见到这条废路之前,这群人的想法是就近开辟出一条新的通路来;而见到了之后,这群人的想法就会生改变,他们就会盲目的顺着这条已经被破坏了的废弃的路往前行,一边修补一边前行,却不知道这样花费的时间甚至已经出了前一种选择很多。

  梁纲现在就属于这种情况,他之前完全可以悄然无声的绕过那群捕快,或许现在已经跳出了清兵的搜索区,吃上了可以果腹的野果子。但这一切在他见到那锅米粥之后改变了,被米香气息蒙晕了脑袋,迷糊了心神的梁纲死活挪不开脚步。

  可能是因为他太饿了吧,毕竟一天没吃东西了。让一个从没挨过饿的人,整整一天不吃东西,还要克服米粥的诱惑力,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但不管怎样,梁纲的这一决定都让他自己处到了一个比较危险的境地,不能得手的后果怎样且不说,单说是在他得手之后,必然要被捕快们察觉,如此一来他的行踪就会再度被清兵所掌握,其后紧跟来的危险……是怎样形容都是不为过的。

  梁纲不是不清楚自己这样做的危险性有多大,后果有多么的严重,只是这些在他的脑海里已经占不到一个主要的位置了,他现在的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捕快身上,一切思维都陷进了这个命题,都在围绕着这个命题来盘算。

  梁纲只是一个小人物,普普通通的小人物。虽然这半个多月的艰难逃生和刀血生涯,让他从思想到心理都生了一定的改变,但这点改变还远远达不到能让他时时刻刻保持着一颗冷静非常的心,让他时时刻刻都想着从全局大略入眼着手。

  所以,杯具的梁纲在这一刻盲目了,被眼前的诱惑深深吸引了。万幸的是他的分析还是靠点谱的,捕快们身上的确是带有干粮。

  看着面饼、馒头之类的干粮和着一些咸菜被捕快们从随身的布袋中拿出来,梁纲兴奋了,他知道自己的目标可以确定了。

  米粥、馒头或是面饼,就着咸菜吃。梁纲从没想过自己会有一天,连过这种生活都是可望而不可及,悲哀啊,实在是悲哀!

  一边哀声叹息,自我打趣,梁纲一边紧紧地盯着捕快,他有种感觉,不久之后或许就会有机会出现。果然在饭后不久,他期待已久的机会终于来临了。

  两个捕快抬着煮饭用的大锅向南面走去,其余的则都在营地歇着。

  梁纲脸上露出了一抹灿烂的笑容,悄无声息的从大石后蹿出,压低身子就向西面跑去。他要先向西绕过一段距离然后再向南面靠近。齐腰深的野草和一颗颗茂盛的树木成了他最好的掩护,行动自始至终都无让一人察觉。

  两个捕快正在一小溪边刷锅。桐柏山处于秦岭向大别山过渡的地带,又属于淮阳山脉的西段,是千里淮河的源地,区内不但奇峰竞秀,层峦叠嶂,更多的是森林密布,瀑泉众多。大阜山虽只是桐柏山的余脉,缺也承袭了桐柏山的风格,山中溪流众多。梁纲不甚了解地理,但他在大阜山、栲栳山里内外转悠了半个多月,自也深知山中的情况,溪流众多。那两个捕快抬着煮过米粥的大锅往南面走,极有可能就是去水源地刷锅的。

  绕到了侧面,悄悄一打望,梁纲心中暗道果然如此。那既然这样,接下去就该是他的表演时刻了。

  “啪啪——”的淌水声隐隐从下游突然传来。

  两个捕快一愣,抬眼看去,就见数十米外的下游,一个人影踉踉跄跄的晃过。

  现时已经是傍晚时分,山林中草木有多,光线昏暗二人看得并不亲切,但就是这么一晃,却惊得二人猛然站立。

  震惊、讶然、窃喜……种种情绪在二人脸上显现,最终定格成了兴奋。两人相互对视了一眼,志同道合、心有灵犀种种默契瞬间降临到了二人心头,相视一笑,两人脸上同时闪现出了熠熠生辉的灿烂光芒。

  在这座大山中,身着常服(不同于绿营兵、衙役、丁勇的着装)又身受重伤(踉踉跄跄的身影)的人,除了短反贼外哪里还会有别人。这下可真是鸿运当头,捡到宝了。

  如果梁纲完好无损,那再给他们两个胆也不敢独自向前迄,一定会先回营地叫人然后再来追。可现在的事实是——梁纲已经身受重伤,凭他们两个行捕老手的手段,还会拿不下一个身上负重伤的反贼?

  “呵,追来了!果然是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眼角见身后树林中两道黑影追来,梁纲心中冷冷一笑。真是不知死活的东西!

  从腰间掏出早已经准备好的布角,梁纲将它紧贴着一块一人高的巨石背后放下。这布角是他从自己短衫下襟撕下的,放的很巧妙,正好有一点隐隐的露出在巨石外。而梁纲则埋伏在距离这块巨石**步外的一块石头后,网已经部下了,就等着鱼儿上上钩了

  捕快二人紧紧的追着,猛然间看到梁纲踉跄的身影在前方消失不见了。二人反射性的加紧了脚步,接着在距离梁纲消失地的十多步外又转而停了下来。

  扫视了一下周边,二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巨石后。衣角!一人嘴角露出了微笑,伸手碰了一下另外一个捕快。那人也同样现了露在巨石外的衣角,虽然仅仅是很小的一点,但在他看来却是价比千金。

  左手虚握贴在石壁上,梁纲一边抓紧恢复着体力,一边将耳朵紧贴在上面。他不能露头,一切只能靠耳朵来听。

  细细的脚步声由远而近,梁纲甚至还听到了轻微的腰刀出鞘声,忽然脚步声顿了一下,紧接着变得沉重了许多。

  很简单的把戏,梁纲笑了笑,那布角一定是被看到了,接下去就要看自己的表现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忽然一声怪叫响起,然后就是呼呼的声。

  梁纲立刻站起身来,只见两个捕快一左一右,都正一脸惊异的看着那片轻轻地布角,其中的一人正好斜对自己。

  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当下梁纲快步窜出,九环钢刀用力一投,如一道闪电般在空中一闪而逝,没入了那人的后背。

  见投刀命中,梁纲大松了一口气,现在就剩下一个了。

  同伴的意外身亡明显激怒了剩下的那个捕快,嗷嗷大叫着,立刻高举着腰刀转身向梁纲杀来。

  身形虚晃了几下,此刻的梁纲手无寸铁面对捕快的进攻只能避让开来,梁纲一步步把那捕快向身后石块那引去。

  转眼间他人又到了那一块藏身的大石边,趁着捕快一刀走空,他猛的一吸气,脚下一个箭步窜上了大石顶部,然后全力向前一记跳跃,从上面轻巧的越过了那捕快,二人位置瞬间互换。

  以梁纲此时的身体状况,做如此大的动作实在有些力不从心,落地后不但伤口蹲的疼痛不已,脚下也软,踉踉跄跄险些就一头栽倒在地。幸好他早有准备,料到了这一点,七扭八拐总算是站稳了脚跟,接下梁纲脚下连闪,五六步就窜到了那死去的捕快身前,没有立刻去拔九环钢刀,而是快捡起了那捕快丢在地上的腰刀,轻巧的雁翎腰刀握于手中,他这才正式应战。

  被连招戏耍的捕快彻底愤怒了,两眼一片血红,不要命了一般刀刀劈下,只攻不守。

  “铛铛铛”,一连接了三刀,梁纲毕竟负状态太多,力量逊色了一筹,无奈的后退一步。

  那捕快见况则像是吃了兴奋剂一样,挥刀猛劈猛砍,又有较高的地利在身,一时间梁纲被逼的竟是连连后退。持刀的右臂更是有酸麻不已。

  梁纲心里真是火的要死,若是放在两天前就这样的小角色,他那里会入得眼,单对单三五刀他就能料理一个。可现在……真是虎落平岗,龙游浅滩。

  抖手挫腕,人向左右不时的闪动,雁翎腰刀短急而出又快又狠,梁纲使刀并不在行,他只是在武校时练过几天,掌握了些众所周知的基本窍门。连串的清脆碰磕声响里,梁纲身形腾挪转移,虽然带动了伤口疼痛不已,但凭借迅捷的神经反应和灵快的步伐,虽是步步后退却阵脚不乱。

  大劈大砍之中捕快的刀势难免会连接不顺畅,且耐力也有待商榷,露出一些破绽都是难免的。而这些破绽就成了梁纲反击的机会,刀光闪烁中他拿捏得又巧又准,不时的就有一道血痕挂在了对手身上。

  若不是气力比不上眼前的捕快,凭借着出对方不止一筹的神经反应和度,转瞬间梁纲就可以结果了他。

  那捕快威猛了一阵后,终究是后力难继,退到一旁气喘吁吁的,脸上已经露出了惊悸之色。“现在才知道害怕,可惜,已经是晚了!”梁纲心中冷哼。吐气喝声,大踏步上前逼杀过去,现在正是他反击的好时候,他终于等到了这一刻。雁翎刀倏然自空中飞泄,力量虽轻,却是疾如流星。火花迸溅,清亮的鸣响声起,梁纲一刀快似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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