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狐素素
暗卫跪在地上,汗如雨下,只感自己今日是自鬼门关走了一遭回来。
万幸,狐主并没再度逼问。否则,他也不知该如何应对。
狐主越想,越觉得绮无眠的话有道理。
挥手遣退暗卫,不禁颓然的坐在地上。
一夕之间,仿佛苍老的无数岁月。
只是照狐天音的意思,这帽子得扣的龙三永无翻身之机才好。如今倒是阴差阳错栽到了魔尊头上,不过,也不差了。
反正,魔尊现在和龙三的关系早已是拎不清,扣谁也无甚差别。
而狐天音在圣女塔听完绮无眠的汇报,甚是满意。
如此,狐主心神大恸之下,此后必将只能倚重自己一人,也唯她可以承接青丘未来。
而对踏入天宫的她来说,这是强而有利的后盾。
然而,在她算计他人的时候,亦有一场阴谋袭向了狐后。
即来的风雨,是她所料不及的。
张家村内,龙三来到后山,靠在树下假寐。
从失了玉骨,他们便回到了此处,后山人迹罕至,此刻倒是个静心的极佳所在。
缓缓睁开眸子,瞥了空落落的身边。
十四说,她需要先冷静。遂将她送回此处后,便托辞有事要处理,挨过几天他便会回来。
龙三不想问狐十四去了哪里,但大抵她也能猜个八分。
忽然,草丛响起悉悉索索的声音。须臾,一只兔子跑了出来。
定睛细瞧,竟还是上次那只被她放走的兔子。
顿时揪了一把嫩草递了过去,稍稍抖了抖,想引着兔子过来吃。
奈何兔子不动,只是看着她。
“你怎么跑出来了,不怕这山上的豺狼把你吃了?”
兔子抬起后脚扒了扒痒,然后竖着耳朵接着看她。
龙三自朝一笑:“看我,都忘了你未曾开启灵识。
和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
垂眸浅笑,指捻仙元射入兔子眉心:“罢了,你与我有缘。
比之众人,你更念情。然如今虽是暂得安稳,焉知这不是骤雨欲来的前兆?
一点仙元不能助你登仙,但寻常危机前也能护你一命。
日后若是有缘,或许你我还能再见。”
那兔子得了仙元,似是能听懂龙三的话,冲着她作了一个揖。转而跳入草从,再未出现过。
“主人,你干嘛对那只兔子那么好?”小四趴在头上闷闷的道,咋不见对您爱宠好点儿呢?
龙三拿着一根青草挠着小四不大的身子:“我对你不好啊?
要不,我再喂你一点血可好?”
“不了不了,主人对我很好,很好,真的,我发誓。”小四爪子多,一边摇着,还能一边发誓。
一滴她都消化不来,再来一滴她不得爆体而亡?
“行了,你醒过来应该不是为了和我说这些吧?”龙三丢了嫩草,倏然变得冷冽起来。
“小四想知道,若是长公主成婚,您到时候会怎么办?”
谁都清楚,这场婚宴的真正目的是什么。所谓凤凰于飞只是幌子,诛灭祸世妖星才是真。
东海也不止长公主一个待嫁之女,怎就选中她而不是二公主龙雨呢?
这其中的猫腻,便是她一只蝴蝶也能看的明白,更何况他人?
她就不信主人会不明白,可是主人与长公主的感情,唉……
“我……不知。”
张了张,才发现此时说尽一切,不过都是无力的。
回想冷宫初遇,再到如今的一幕幕。这个女子总是豁尽所有的护着自己,待自己比亲妹子还要亲。
也清楚,刚烈如她,不可能主动嫁入天宫。
唯一的可能,便是她也受制于人。她重情,自己,龙雨、龙母都可以成为她的软肋。
要胁迫她,太简单……却是最有用。
再想起龙熬的真面目,几乎不用想,都可
以猜出阿姐是被逼。
可即便如此,事到临头,她真能见死不救吗?
非是不清楚在有心人的推动下,自己一旦踏入天宫,将要面对的是什么?恐怕,届时便是万劫不复在等她。
起身,微微叹息道:“我们下山吧,总不能让他一直寻我。”
即决心共担风雨,也须得现在他熟悉的地方等他的归来。
小四知道劝不动,便默默的不做声。
她只是一只采花酿蜜的蝴蝶,没事吱吱叫几声。可她不懂,人为什么要算计别人?
龙三想告诉她,因为,这就是人啊。
可她终是没说,随手摘了一些药草回去,遇到村民也好有个说词。
因着百鬼炼狱图刻意制造的假像,众人皆以为风波已过。至少,暂时是安然的。
遂纷纷踏出结界或阵法,三三两两的在外走动。
劫后余生,否极泰来之感,冲击甚强。
不过些许功夫,便作故态。
皆忘了悬在头顶上刀,从不曾摘去过。
或呼朋唤友,吃几钱酒。又或聚众侃侃而谈,夸赞逢魔之时是何等勇猛。
血色的记忆逐渐自他们的世界抽离,淡忘……
张家村的村民,也不外如是。
也因此,龙三回到住处时。方得一片清宁,将药草摘捡摘捡,便拿个米筛装起摊开晾晒。
事实上,这也是龙三有意为之。
自打上次过后,村民与她相见总是免不了几分尴尬。
猜忌之心无法可解,然人吃五谷,风邪病灾实无可避。
受动乱波及,莫说附近,便是方圆百里也难觅一个大夫。
有厚颜者,还是会装作无事,登门求药。
也有那爱惜颜面者,些许小病便着村民相问。若是大家症状相同,则问药有几许?
再至村尾,瞧着院内无人时,自行从米筛中取了药回去煎服。
每次,她站在屋内皆作未瞧见。回来数日,她日日如此。
凭心而论,龙三并不恨他们。
人的天性使然,他们不过是选择对自己有利的一方。
无所谓,恨或不恨……
入夜以后,龙三在屋内点了一盏油灯。
自怀中取出那颗石子细看,水浸火烧,刀砍剑削,她都用过,却是无用。
除了上次自己陷危,似乎就一直没有动静。
是说?自己有危险它才会有……
“还在研究它?”狐十四撩起衣摆迈过门槛时顿了一下,须臾之后恢复如常。而后,走到龙三对面坐下。
“嗯,你说它是不是只有感应我有危险才会有反应?”倏然,龙三眼中冒出点点星光。
狐十四眼一瞟,便知她打的什么注意。
提起水壶给自己到了杯水,浅酌轻尝:“不可以。”
“试试嘛。”龙三趴在桌子上,抻着双手扒拉写狐十四衣袖。
一张俏脸,满满都写着讨好。
“我不会做伤害你的事。”
“……”
龙三不甘心,又死乞白赖的扯住狐十四道:“这怎么能叫伤害呢?
此乃验证,不试试,谁又能断定这不可能呢?”
曾经,她也想过这是不是母亲的恶作剧。
但自从上次被救以后,她相信它必有不凡之处。只是,她还无法触及更深层次的面貌。
狐十四睇着龙三的柔荑,轻柔将它拿开:“因它伤你,恕我难办。”
“……”
这……说服不了,龙三只好巴巴将石子收好。
但心里软的一塌糊涂,不禁道:“十四,你为什么要对这么好?我们……”
明明只是相识一场,只是些许投缘,只是我心……然这这一切,都不是你为我一再付出的理由啊?
“傻丫头,我们是亲人不是吗?”狐十四揉了揉龙三的头,实则满心苦涩。
是啊,亲人。
也只能是亲人,再无其他。
龙三闻言,倏然僵住。随后又似什么都未发生,只是岔开话题。
道:“你的事情都办好了吗?”
狐十四颔首:“嗯。”
睇向屋外,起身步了出去。龙三见状,随后跟上。
“今夜月色甚好,予你说说我之出身如何?”
“嗯?”龙三愕然的看着清辉下的人,十四是打算和她说了吗?
“其实,你已经听过一部分。”狐十四浅笑中带着安然,安然中却是沉沉的伤恸。
龙三赫然睁大了眸子,一颗心突突的跳到嗓子眼。十四怎会忽然和自己坦白身世?莫不是他……不禁忧心顿起。
狐十四一眼即懂她之担心:“傻丫头,只是想告诉你,一切有我。”
你我皆同,都是被命运所遗弃的人。
也是想告诉你,害你失去你母亲的玉骨,我很抱歉。
“不怪你,当时的情形你只是作出了对我最有利的选择。”
龙三亦解狐十四的歉疚,噙着淡月疏风般的温柔,微微摇首。
双眸如水的望着狐十四,你实不必为我如此。
过去之痛,就让它淹没在过去。你何苦自接伤疤,玉骨的痛,我没事。
“你的母亲,与我的母亲,都是了不起的女子。”狐十四脚步一顿,半阖眼眸侧身道。
闻言,龙三赫然止步,愕然中,脑海电光火石般的闪过子母岛上的那位老妪。
十四姓狐,莫不是……
“呵,便是如你所想。”余光瞥见龙三的反应,登时失笑的戳了一下她的额头,这样的她真的看不够。
“我母亲,出身狐族。”
狐族?那狐天音,岂不就是你同族?这……这会不会太离奇了?
她再怎么不关心世事,却也知晓狐族能以狐为姓的不多。
除了被赐姓狐,只有狐族嫡系一脉才有资格承姓。
如此说,十四母亲岂不就是王脉一系?
狐十四抬头望月,似能看见当年那段不见天日的过去。
“她曾如这天上的皓月一般,明媚皎洁。
却陨落在污秽不堪的算计下……”
龙三不发一语,唯静静的听着,后来,她才知晓十四母亲便是青丘如今的禁忌。
现今的狐主,其实并非正统。
严格的说,只是一个窃居王座的贼子。
青丘王脉的传承,从来不局限男女之别。只论嫡庶,不拘其他。
但到狐十四母亲,狐素素这一辈儿,前代狐主拢共就得了这么一个女儿。
后宫美人无数,偏偏不开花不结果。
而现在的狐主本是赤狐一脉,是王脉的旁支。
然其并不甘心居与此状,遂勾结族中长老会,以历代圣女皆出王脉为由,强硬将狐素素点为圣女。
前代狐主自然不肯,若为圣女便无缘王座。若为王者不仁,他的女儿便得永世守在塔中。
可惜王脉子嗣凋零,长老会的势力已难以牵制。在狐素素数次差点身亡之后,前代狐主为了狐素素的安危不得不做出抉择。
彼时,长老会在现今狐主撺掇下假释诚意。
言明只要狐素素入塔后,日后修为能是同辈顶尖,他们将毫无条件的拥护她成为青丘史上第一个同时身兼圣女的女君。
前代狐主没得选择,只能信或者赌。
好在狐素素自己委实争气,天资禀赋远超同人,风头一时无两。
逐渐使族中反对圣女日后身兼狐主王座之声淡了下去,而前代狐主也心疼女儿,不忍其枯守塔内。
遂时常寻个理由,放她出塔游玩。
这一切的平静,直到后来因一件事而被打破。
直至后来的陨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