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老妪
龙三甫入青丘,即从绮无眠的影子中离开,藏身虚空。
蹑着大长老的身后,来到圣女塔。
守塔侍女旋即屈膝半跪:“拜见大长老。”
绮无眠扬手需抬,柔和的气劲儿将侍女托起:“圣女可在?
“回大长老,主上此刻不在塔内。”侍女低头答道。
“可知圣女去了何处?”绮无眠再问,实则腹中已有答案。
然而,做戏做全套,他还是要在此处表一番忠心才行。
果然,见他如此追问,侍女之前的客套之色不觉淡了数分:“不知大长老找主上有何要事?”
绮无眠抬头望着高耸入云的圣女塔,故作有礼道:“确有紧要之事,烦劳你辛苦一趟,请圣女回塔,就说绮无眠有要事禀报。”
侍女闻言,虽有疑云但见此人即忠心与主人,心中亦喜。正欲忘飞卿斜阳请人时,恰遇着回塔的狐天音。
行步袅袅间,正是娇娇雨滴花,褪去云裳着红霞。
惹得暗处的龙三,眼前忽的一亮。看来,此才是狐天音的本性。
只见狐天音不疾不徐道:“大长老?听闻你有紧要之事欲见本宫,此话当真?”
绮无眠敛藏精光,只余拳拳赤诚沛然双眼:“自无虚言,老朽耳闻东海之女龙三纠缠太子不休。
恰好,老朽日前刚从东海归来,探得消息一二,或可助圣女一臂之力。”
狐天音瞥了左右两眼,侍女们即刻回到塔内,睇向绮无眠:“哦?大长老,你在暗查本宫?”
灵犀琴赫然上手,勾弦挑琴,仙元灌与其中。
“圣女息怒,老朽岂敢如此。实乃仙界皆知,天宫太子妃日后必是您的,区区东海,若非龙族高层默许,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孤女如何能与太子纠缠?
怕只怕,此人将来必是您荣等大位的绊脚石。”绮无眠垂衣拱手,斜眸上挑,一语道破狐天音所思所想。
让其心思,再无处可隐藏。
狐天音顷刻松手撤了灵犀琴,素手一翻衣袂飘扬:“大长老好慧眼,不知你的消息能助本宫几分?
你之所求,又是什么?”
世上没有白捡的好事,凡事有利必有代价。
“圣女聪慧,无眠无所求,唯有一愿。”
“哦?”
“明人不说暗语,圣女来日所达成所想,还请给无眠一处安身之处。”说完,绮无眠眸光锋锐乍现。
狐天音妩媚一笑,腹诽道:看来你也知道不少。
莲步摇曳,旋折腰肢:“好说,那就看大长老能助本宫多少?”
“圣女容禀,据无眠所探得的消息,东海内部并不和谐。”
“何以见得?”狐天音侧首凝眸。
“无眠潜入东海看到龙熬的心腹地刹,在追杀龙雪。
而龙雪则为一覆戴面具的男子所求,观其气息难辩正邪。
所以,无眠猜想东海内部必有不可对人言之事。否则,以龙雪的天资禀赋,龙熬何至于对骨肉下杀手?”
此时,莫说狐天音吃了一惊,暗处的龙三更是心跳到嗓子眼。
想起阿姐解释时略带含糊的言辞,原是内中还有这般隐情。她却只言东海有贼人闯入,乃因避之不及才会受伤,所以需在人间藏些许时日。
说什么她方可化
明为暗,以便追查贼人。
原来,一切果是因为那人………龙熬。
只是,当龙三欲继续窥听的时候。忽然有数到气息逼近圣女塔,狐天音倏然敛眉。
“随本宫入内。”
说罢,眼角余光偏向气息的来源。
“遵圣女法旨。”绮无眠拱手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
不待龙三再次施展奇术摄住绮无眠的影子,二人皆闪身进入塔内。
龙三眉心微蹙,感知身后的气息越来越近。
旋即亦闯入塔内,怎知塔中另有乾坤。运转神识探查四方,皆不得狐天音等的踪迹。
亦找不到出塔的路径,就在龙三小心探索时,身后倏然出现一道黑色的漩涡,将龙三吸入其中。
也不知在黑暗中坠落了多久,忽见一岛悬浮在虚空里。
登时足尖互点,飘然落与岛上。放眼望去,竟是一座子母岛。
她之前所见,乃是在外围的母岛,内中还有一个很小的岛在母岛的山腰之间。
若不近看,实难发现。子岛之下是一汪死水,死寂的颜色死寂的温度。再看子岛上有一方祭台,两人合抱的青铜柱上,血迹依旧清晰。
就连脚下的青石板,亦是如此。无不是在诉说,这里曾经有过怎样的悲惨。
绕着青铜柱搜查无果后,龙三又往外扩了三里地查找。意外的发现一面山璧的气息有异,遂术法破之。
果见一山洞露于眼前,当即与小四大步踏入洞中。
小四紧抓住主人的头发,耷拉着小翅膀道:“主人,要不我们想其他法子出去吧?
这里,你不觉得慌吗?”
龙三自身上摸出一个储物袋,又从里面捞出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在无边的黑暗中,照的光可细数毛发。
“还怕吗?”
掂了掂手中的珠子,说起来还是在清徐原的几日,大哥送的,据他讲,这是兑现在白骨渊的诺言。
事实上,她早就忘了这事,亏他还记得。
小四拍打拍打翅膀,低垂额脑袋:“没劲儿。”
话都让你堵死了,人家还能说什么?
“呵,你且忍忍,待我们寻得出路你便不用再在黑夜里徘徊。”说完,双手托着夜明珠缓步前行。
“嗯。”低低的应了一声,但小四绝不承认自己怕黑。
她是一只有着远大志向的蝴蝶(虽然时不时的陷入沉睡,那是因为她突然得了主人的灵血,却无法将之完整吸收,所以才会若久若久醒一回。),日后可是要保护主人的,怎能还没开始就败在黑暗面前?
哼,那是不可能的。想到这里,小四傲娇的扬起两根触角。
龙三咳了咳,尽量忍着不笑出声。看着现在的小四,不知为何会想起彼时初识十四的自己。
那时,她也是如小四这般懵懂天真。忘了从什么时候开始,她无法再以稚子的纯真来掩盖真实的自己。
变的,是自己又不是自己,具体的原因却是连她也说不清楚。
也许,这就是一个人的成长吧。
没有谁,可以永远不长大。也没有谁,可以永远都是纯真的。
倏然,一道微弱的喘息声打断了她的思路,旋即寻声查探。
再穿过数道岔路,终于在一处阴暗却异常
干燥的山洞内,发现了一位被铁链洞穿琵琶骨的老妪。
走进细看,那铁链约三指粗细,因年久时常早已与老妪的血肉融为一体。再看老妪,已然是命似残烛。
略一沉思,龙三掌提仙元渡进老妪体内。一来替老妪多延片刻生机,二来抱着试试看的想法看老妪是否知晓出去之法。
仙元入体,有如大雨滋润的干涸的大地,老妪的身上渐渐浮现出些许生气。
甫睁眼,看到龙三的刹那,老妪突然湿了眼眶,开裂无血的嘴唇不停的蠕动却始终无法言语。
龙三疑心,莫不是老妪的嗓子已坏?
小心翼翼的道:“老人家,您……不能说话吗?”
老妪摇头,浑浊的泪沾湿深壑般的褶痕。缓了良久,才幽幽道:“是你救了我?”
“您言重了,举手之劳怎当得起救之一字。”许是因为老妪的处境有几分像当年冷宫的老龙,使得龙三不禁待她多了些许敬重。
“呵呵呵,你是个实诚的孩子。我观你乃是龙族,怎么闯进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缓缓伸出的手,想要抚摸眼前的人,更是想触碰记忆中的人。
察觉老妪没有恶意,龙三是以低下头,任其抚上脸颊,粗糙的手指刮的她肌肤生疼
老妪神色一暗,有些自卑的缩回干枯的手,歉疚的看着龙三:“好孩子,我弄疼你了。你叫什么名字?”
龙三摇头,浅浅一笑握着老妪的手。
柔柔的道:“不会,我名龙,长者亦可唤我龙三。”
算起来,这是她第二次正式介绍自己的名字。想一想,不觉莞尔。
“呵……东海的孩子,真是一代皆有一代的苦命人。”说着,老妪疲惫的靠在背后石壁上。
“老人家此话何意?”霎时,龙三心头的弦倏然一紧。什么叫一代皆有一代的苦命人?莫非在此之前,亦有和自己遭遇相同的人?
此念一出,令她再难以自持冷静。
老妪歪着头,看着龙三的纤纤柔夷,凄楚的自嘲道:“很久很快以前,有一个善良明媚的女子爱上龙族的男子。
他们两情相悦,不久有了肌肤之亲。女子方知男子已有妻室,然为了爱人,她甘愿不计名分。
男子深感女子厚情,发誓永不相负。却不料在不久后以族中有事为理由离开,然而再也没有回到女子身边。
女子不信爱人会背弃盟约,亲自寻到东海,怎知面都没见着,即被男子发妻连羞带辱赶出东海。”
“后来呢?”龙三着急追问,然又不敢逼得太紧,恐老妪的身体吃不消。
老妪满是慈爱的看着龙三,沧桑的道:“伤心之下,她回到了自己的族中,可彼时她已经有了身孕。
我曾劝她不要留下那个孩子,可她说孩子是上苍的恩赐,是她此生最后的温暖。
拗不过她,便只得随她。好在,那孩子出世后,倒也乖巧懂事。
日子也就这样相安无事过了八百多年,值到有一天,无端的谣言将这一切都摧毁。”
龙三的心,倏然跳到嗓子眼:“那个孩子是谁?”
“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