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纀城之危
狻枝岭
丁酸一予俯瞰着山脚一道迅疾靠近的黑影,吩咐小童道:“禄一,启阵。”
禄一双掌合什:“是,主人。”
随后掌开风云,搅动天地灵气,狻枝岭顿现迷雾似烟似霞。
欲将魏巍险峻的高岭隐与天地,却在阵法即成之时为一股强劲外力所阻。
启阵封山避事之举,晚了来人一步。
“一予,便是这般不待见为我?”烟霞中,血灵的身影渐渐显现。
挥手摒退禄一,丁酸一予慢条斯理的迎上前来。
俊郎的容颜有着时间雕刻下的风霜,含笑的模样颇为无害。
“灵说笑,予不过是夜观天象见群星动荡,想是日后必有一番风云。
你乃是天魔之首,当知历代嗔魔,予实为最不济的一个。
乱世将至,予不求光耀先祖但求守住一点薄业。
是以,才有启阵之举。”
一路行,一路言说,将人引至室内,禄一旋即奉上香茗。
血灵啜了一口热茶,轻轻而呼,水汽袅袅娆娆:“一予这是自谦?还是拐着弯告知本座嗔魔的狻枝岭,非是血某可以染指的?”
这……这……丁酸一予僵直而坐,湿润黏/腻的汗水凝成珠子,一路由背心滚落至腰肢窝。
睇视着血灵,倏然忘了言语。
杯盖轻触,每一击都像击打在他紧绷的神经末梢。
“也对,一予确有自傲的之资。八部天魔,多是无根浮萍。
唯有你狻枝岭,代代称王,无论谁坐上魔尊之位,万魔殿上皆有丁酸一席之地。”
顿了顿,复道:“不知血灵这话是否有错?”
错?何错有之?可即便是实情,丁酸一予却是得好生相待。
缓了缓心神,丁酸一予方幽幽道:“灵乃天纵之资,还是莫要拿予寻开心。
小小的狻枝岭,如何能当的起首座赞缪。”
闻言,血灵的面色倏而回暖,进而嗤嗤发笑。
杯盏落桌,一扫之前的诡谲。
“看把我们的嗔魔大人紧张的,灵不过是担心你忧思过度,才寻思着与你说笑,不想却过了头。
实乃灵之过,灵这就赔不是。”
说罢,血灵起身便拜,端的是真诚。
丁酸一予忙将血灵搀起,直言:“不敢不敢,予蠢顽且愚,白白辜负了君之美意。
只是不知,灵此番造访所谓者何?”
血灵心底无声冷哼,人老成精,活久必怪。
丁酸一族的人果真个个都是油滑奸诈似鬼,既想得尊荣又想保独身。
呵……是真的敢想啊。
不过,任你丁酸一予机心百出,我血灵想要的,便由不得你。
“予何必如此自谦,狻枝岭的本事谁人不知?博古通今,知人所不知。”
“过奖了……”
“非也,灵近日得了一封密信,纵观全文,唯有四字。
吾百思不得其解,想着能解此惑者,恐只有予君也。”
语尽,便取出袖中书信递予丁酸一予。
丁酸一予面有疑云,虽不解血灵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却是从善如流的接过书信,展信观之。
:衄。
霎时,丁酸一予面色微沉,攥着书信的手倏然一紧。
血灵尽揽丁酸一予的转变,顿知此事问对了人。
“怎么?可是有什么不对?”
丁酸一予抖了下眼皮,敛了神色,半响不语。
“无妨,不拘好坏,予只须实情相告即可。”
看似同情和善的宽慰之语,然丁酸一予听后犹如热油烹己。
为着私心,还是说出了秘闻。
“衄,又名四血之阵。
传闻乃是青丘一脉的上古舍身杀生之阵,以悲悯之血救赎苍生。
只是……”
“只是什么?”
丁酸一予叹口气,道:“此阵早已失传,知道此阵来历者屈指可数。
是以……传信者何人,想来也不用予明说了吧?”
血灵盯着丁酸一予看了片刻,目光慢悠悠的落在信纸上。
脑中思绪,似大海惊涛,是一幕幕的惊雷撼霹雳,转身既是生与死,飞血照白骨。
照眼间,便明了丁酸一予所指为何。只是,青丘为何要在此时释出善意?
是仙界已经有所察觉,刻意释出的饵,诱己上钩?
又或者是,青丘有人欲弄风云?衄,上古失传之阵便是下一步的诚意?
然而,便是上古阵法,既已失传,就无多大价值。
除非……血灵的眸子赫然迸出精光,刺的屋内之人心尖颤悠,阵阵悸动。
“灵……可是有所获?”虽然问的三分犹豫,内里却藏着七分肯定。
血灵忽而放声大笑,上前取过信纸,比着旧痕,不紧不慢的折叠再折叠。然后,缓缓的放入袖袋中。
“自是有的,灵还有事,便不再叨扰了。”
“这……我送送阿灵。”话落,丁酸一予亲自将血灵送了出去,眼神如羽划过禄一。
却见禄一,未有异动。
丁酸一予打趣道:“可是我这小童哪里不好?”
定下脚步的血灵收回探究的目光,余光扫过了这位嗔魔。
“没什么,见你这童子不甚灵光,你却一直将带在身边,想来定是你的一片仁慈之心。
我走了,你回吧。”
“这怎么行,灵难得来一趟,予岂能随意自归?
当吾之目光不能及君之寸影,才是吾回转之时。”
“呵……如此,便由你。”
话音倏落,血灵顿时纵起黑云飘下狻枝岭。
待得血灵甫一落地,身后的狻枝岭突兀的消失不见,只剩青烟拢霞看不真切。
血灵嘴角顿时扬起,含煞藏杀,隐而不发:“一拢渺天,丁酸一予,你逃不开吾。”
丁酸一予透过水镜注视着血灵,身旁的禄一恭敬的随侍在侧。
“将阵法顾好,勿要给耗子野猫钻了空隙。”
禄一垂首:“是,主人。”
水镜虽好,终是无声。丁酸一予抬手撤下水镜,负手踱步入后院。
不论血灵说的什么,反正不是什么好话就对了。
既然猜不出,丁酸一予索性不猜,独留下禄一看顾阵法。
自己则是埋首沉思,分析着血灵,病乙鸫,魔尊等人的厉害关系。
谋通人心,方得所求。
血灵自离开狻枝岭后,回了趟贪魔殿交代下隐了息顾守殿内,便独自前往了白骨峰。
白骨峰下皆如昨,看不出有何反常。暗中观察的人心中不乏定见,隐匿身形游走在每处角落,等待着可趁之机。
巡逻的骷髅兵士,是一具具低等的白骨。没有感情没有灵魂,只会凭着本能防御或攻击。
待得兵士远离,血灵的身影慢慢浮现。
抖了一身的衣袍,看着骷髅背影啐道:“老八的白骨小子,确有几分不凡之处。想来,这便是她白骨峰不设防的依仗。”
不过,可惜了。今日没空试试你们的能耐,否则倒不介意会上一会。
如思啊如思,你究竟瞒了我什么?衄,四血之阵,你知道几分?或者说,你都知晓却隐而不宣?
默了一会儿,飘忽的踪影已是徐徐逼近大殿。
偌大的白骨殿,王座高耸。
闭目养神的女子,依靠其上。斜支的玉手露出小半截藕臂,肤白绮丽而肃杀。
殿前伫立的枯刹,谛夜亦不敢多言,更不敢多看。
二人垂手互看,怕惊着女子好梦,随用神识而交流。
不觉间,竟也送走了几个日升月落,眼见约定日子乘着曙光降临。
枯刹用干枯食指刮动着死白的脸皮,嘎声道:“谛夜,今日便是约定的时间,你说我们要不要唤醒主子?”
谛夜那没有眼珠的眼眶,诡异的看了枯刹一眼。
“主子自有主子定论,你我把主子吩咐的诸事办妥即可。
余下的,且耐心等候。”
“……”
死谛夜,你这样呆板,会没有朋友的。
“吵什么?”
微微言语,轻柔且缓,却召示着主人的不悦。
二人登时请罪,未敢辩白。
“主子恕罪,是谛夜失职,惊扰到主人休息。”
“额……主子,此事不怪谛夜,是……是属下见约定时间以至,想着要不要去城提个醒儿。
免得……免得误了主人的大计。”
混蛋谛夜,谁让你替我做主了?老子……一人做事一人当,才不要你帮忙。
谛夜斜眼某人,蠢货,谁要帮你的忙?我那是想着你我同侍一主,自是一损具损。鬼知道你那猪脑子装的都是什么?
枯刹:……
如思倏然睁眼,道:“谛夜,你留下。枯刹,你去点齐骨兵随我开拔城。
今日,尺生一元无二若不能将仙界太子一举困杀,本座也不介意为城添抹白色。”
“是,主人。”枯刹得令,旋即出了大殿。
“谛夜。”
“属下在。”
“本座离开幽州后,你切记多方留意各处动静,尤其是仙界。
我若离峰,少不得有人坐不住。”
“明白,主人请放心。”
“嗯。”
略一点头,如思起身步下王座。皎皎初阳,明媚和洵。
殿外的枯刹早已带兵等候,风起乍扬。再回神,皆以消失在白骨峰上。
也无人发现,一道人影暗地尾随。
城中,野狸山上四血之阵开始阵阵收缩,哀嚎之声不绝于耳。
虽然看不清内中情形,然而仅凭惨叫声也可窥知一二。
尺生一背负量天尺,打量着寂寂四野:“师弟,你说这次我们能成吗?”
为何他的心,总是隐隐不安。说不上缘由,也不知是担心不肯撤离的百姓,又或者是其他?
是什么让他,越发看不懂身边的人呢?
明明他们是生死与共的是兄弟,一起死里逃生,一起同享富贵。
明明这个师弟事事为自己着想,更是豁命相助。为何,这颗心越发的觉得陌生?
这一切,究竟是为何……
“师兄,师兄……”
“啊?你刚刚说什么?我……”尺生一,乍然回神,却见元无二正担忧的看着自己。
元无二含笑宽慰:“师兄勿忧,城会平安的。”
是的,城会……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