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初窥.人间

  龙三会偷懒吗?

  答案,是肯定的。

  龙雪一日未来冷宫,她便在狐十四的桃林放肆的醉了一日。

  直至第二天清晨,方才心急火燎的跑回冷宫。

  而后脚的功夫,龙雪便到了冷宫门口。

  龙三手忙脚乱将换下的衣裙塞到床底下,略做一番整理,举着胳膊闻了闻,确定没啥酒味儿,才小跑着去开门。

  “怎生的今日起这般晚?是不是昨日怠懒了?”

  “没……没有……”

  我只是,偷喝了一点小酒……而已。

  “你个懒精!”

  龙雪只一眼,便知这丫头定是在耍滑头。

  却也舍不得过于苛责,毕竟今日来,是要带她出去散心的。

  读万卷书,也需行万里路。

  否则,终日读死书,不过是闭门造车。

  “走吧,姐今天带你去人间看看。”

  “真哒?”

  人间,她听过,龙雪也讲过,可是她从未去看过。

  “嗯,姐何时骗过你?”龙雪斜睇着龙三。

  “嗯……没有。”

  龙三连忙摇头,她的确从未骗过自己,向来都是言出必行,行必若。

  问她为什么?她会说:“傻丫头,我们约定好了的呀!”

  是啊,她们说好了的。

  初到人间的龙三,看什么都是新鲜的。

  一个糖人,她能蹲在地上看人家捏十个,自己在那里猛咽口水。

  一串糖葫芦,她能跟货郎走三条街。

  龙雪无奈的抚额,这丫头……

  唉声一叹,只好扮作凡人予她买来解馋。

  而街上的胭脂水粉,绫罗绸缎,女儿家喜欢的,她一概不爱。

  倒是盯着一对老夫妇看了许久,她问:“姐,为什么他们的日子那么苦?却还是笑的很开心呢?”

  龙雪闻言,回眸望去。

  那是两个花白的老人,丈夫替坐在门口的妻子绾发。

  妻子拿着针线替丈夫缝补衣衫,衣衫已经很旧,旧的……补丁上贴着……补丁。

  在这一片热闹的巷子里,他们的存在并不起眼。

  一间矮小房屋被两边青瓦白墙挤在中间,屋顶的茅草已经缺失了不少。

  “老婆子,我死之前能给我买身新衣服不?”

  老婆婆捏着细针在头皮上刮了刮,嘬着稀疏的牙花子。

  “可以,我看东街孙记的白事手艺不错。要不?我去给你打两身?”

  “……你这老婆子,竟糊弄我老头子。”

  老汉佯装恼怒,嗔怪的将木簪子插在妻子发间。

  “嗯?你知道还恼我?”妻子放下针线,横了一眼老汉。

  “咋滴啦?我……错了?”

  “是谁说,要走在婆子我后面?说,不能便宜李老四?

  是谁说,走在前头的享了后头福?走在后头的可怜?

  你我夫妻六十载,你舍得丢下老婆子我不管?”

  “嘿嘿……看你说的,舍不得,肯定舍不得。

  说什么也不能便宜李老四,老头子我要让他羡慕一辈子。”

  老汉伸手勾过木桩子上的渔网,陪着妻子在太阳底下一起缝补。

  “看把你能的,快替我看看,我这褶子是不是又多了?”

  “嗯……我来瞅瞅,好像是多了。”

  “唉,老了。”老婆婆叹着气,当年她也曾是二八的佳人,大好的芳华。

  哪有?你看看我脸上的褶子,比你的多。”

  “走开,都看了一辈子,谁还看你啊……哈哈”老婆婆被逗的忍不住发笑,推开了凑近的老汉。

  “当然要看,人家说夫妻一辈子,谁的褶子多,谁就爱谁多。

  你看,老头我都爱了你一辈子。”

  “嘻嘻……你这老头子,老了老了还没个正经的。

  快点衣服穿上,别着凉了。”

  老婆婆咬断线头,替老汉穿衣衫。

  虽然破旧,每一针每一线都是她亲手缝的,六十年,从未变过。

  “诶……好好,都听你的。”

  “看懂了吗?”龙雪问着龙三。

  “嗯……不是很懂。”

  人,真的很奇怪。有人可以苦中作乐,有人福中生苦。

  “你还小,等你再大一点,见识多一些,你便会慢慢的明白。”

  “哦……我们接下来去哪里?”是这样吗?

  回过神,龙三扭头问到。

  龙雪答:“去西北二十里。”

  “去那里做什么?”

  “自是去布雨。”

  “布雨?”

  “你这丫头,也该学着如何修行。”没得整日凡心过重,身在仙道,终归是要踏入其中。

  “我……可以,不学吗?”

  读书练字已经够无聊的,还要修行?不是要逼死龙吗?

  “不可以。”

  “姐……”

  “再说?没收你的糖人。”龙雪顿住脚步,祭出大招。

  果然,有人立马蔫了。

  龙雪哭笑不得,第一次觉得,凡间的东西,也是个妙“人”。

  待的戌时一刻,龙雪带着龙三隐在云层。

  她首次看到龙雪的真身,一条白色的五爪龙。

  吐气为雾,擤气为雨,摆尾间聚起层层云。

  此为秋日寻常细雨,没有雷电焦打,因而她未能遇着别的仙家。

  雨水不大,堪堪湿了地面。

  戌时二刻,雨止。

  龙雪收了**,便与龙三回到冷宫。

  将今日如何引气如何运气,一一说与龙三听。

  并亲自教导指正,龙三惫懒不肯学。

  某雪直接将糖人掷飞插在墙上,见此,龙三立时变的勤学好问。

  且有问必答,终于肯收心而学。

  惹得一旁的刚刚修炼中醒来的飞飞,不停的吐泡泡。

  “咕嘟咕嘟咕嘟。”

  小主人,太没那个啥了……

  龙雪怕逼她太紧适得其反,便与她定下了君子之约,三日一歇,七日一人间。

  三日后,龙三才找到机会再次溜出冷宫。

  桃林中

  十四看着眼前的人儿,靠在树下打趣道:“你不是说第二天来看我,怎生的匡我几日?”

  “这个?你看……我给你带的礼物。”

  某人挠挠头皮,献宝似的从背后捧出糖人,以期十四放过自己爽约。

  “我不吃糖。”十四撇了一眼,强忍住笑意。

  “很甜的。”

  吃了,心里就不会觉得难过。

  “你……为什么喜欢吃它?”十四指着糖人。

  “好吃啊,尤其是不开心的时候,更好吃。”

  龙三很实在,十四说不要,她就真的一口一口把糖人吃掉。

  十四有些可惜的看着桌面上糖渣,我不吃它,你也可以将它送我呀。

  怎生的就

  吃完了?也不给我留个念想。

  这憨直的性子,到底是随了谁的?

  龙三躺在草地里,吹着鼻尖上的花瓣:“十四,前几日,我和姐姐去了人间。”

  “嗯,都看到了什么?”

  “一对老夫妻,日子很苦,却笑的很开心。

  我问姐姐,这是为什么?

  她说我还太小了,等我大了自然就会懂。”

  十四执着酒杯,微微轻晃:“她这么说,倒也没错。”

  “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忽的,龙三直勾勾的望着十四。

  放下酒杯,十四浅笑温语:“有人一生求而不得,是为苦,烦恼之本源。

  有人求而可得,心之所愿,如何不乐?”

  龙三似懂非懂,问:“那他们求的得到了吗?”

  清贫如斯,能求什么?

  “你觉得,他们快乐吗?”十四反问。

  “快乐啊……”

  明明是浑浊又沧桑的眸子,偏偏亮的不可思议。

  “那你说他们得到了吗?”

  “他们……”

  龙三突然悟了,快不快乐,不过人心所求。

  心若易满,自在常得。

  心若不足,至憾大缺。

  亦如自己,既然求不来所求,何不珍惜眼前?

  如龙雪,似母亲一般,疼她入骨。

  如十四,相识不久,却待她如兄如父。

  这些,不都比“那人”强?

  拨开鼻尖的落花,龙三认真的看着十四:“以后,我能常来吗?”

  闻言,十四的心尖宛若夏日的芙蕖盛开。

  道:“自然。”

  自此,龙三白日与龙雪勤学仙术,亦或朝游沧海,或行云布雨。

  偶尔,龙雪也会捉来两只海妖供龙三练手。

  夜晚,龙三在送别龙雪后,则会夜夜宿在谷中。

  谷中的桃林,没有黑夜,没有四时之差。

  虽有岁月更替,然无日月轮梭。后来,她才知道这一切的美景都是依存与狐十四的仙元维系。

  她喜欢这里,除了因为谷中的主人,更因为这里没有黑暗。

  不像冷宫,她不用躲在角落里苟且残喘的活着。

  在这里,她可以肆意的欢笑。

  可以在茵茵绿草中打滚儿,也可以趴在树叉上掏鸟窝。

  她可以将头发弄的一头散乱,然后狐十四会不厌其烦的帮自己梳理好。

  然后,她可以放心的睡。

  睡梦里,总有一处温暖,暖着她。

  狐十四喜欢看着龙三贪吃的样子,也爱看着她欢笑。

  她喜欢在谷中折腾,他便由着她去折腾。

  她喜欢将青丝弄散乱,他便与她梳理。

  她害怕黑夜,他便予她光明。

  等她悄然入睡,他会轻轻的将龙三的头枕在自己的腿上,然后掌心翻出一只青碧玉萧。

  伴着漫天花雨,只为她吹一曲浮生……若梦。

  萧声婉转悠扬,化作丝丝灵雨融入她的经脉。

  替她温经养脉,活络真元。

  也助她,安然入梦!

  抬手拂去落在她脸颊上的几片花瓣,温热的触感,总能让他的心微微轻颤。

  只在她熟睡时,他才能幽幽的说出口:“你若欢喜,我便心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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