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侯爷,水放好了。”

  “下去吧。”

  “是,侯爷。”

  两个婢女告退。

  这两个婢女也算是老人了,早年在虎头城时,四娘收留了一批女童,本意是想着将她们训练成红拂女。

  但似乎发觉自己主上不喜欢这种套路,所以也就稍微教了一些东西。

  等到了适婚年龄后,一半都陆续许配给人了。

  除了少数几个嫁给了军官,其余的,基本都配给了郑凡身边的亲卫。

  倒不像是乾国银甲卫那种画风,

  反倒是有些类似于楚国摄政王之于年尧。

  要知道年尧本是楚国摄政王的府中家奴出身,其妻也是府中奴籍。

  郑侯爷虽说不喜欢搞出什么“奴籍”不“奴籍”的,但有一说一,当着郑侯爷的亲兵,娶了郑侯爷府中出来的女人,其实脑门儿上,已经贴死了“郑”字印了。

  郑凡在浴桶里泡着,

  魔丸在其身边也一起泡着。

  一般而言,除了打仗时,他的日子,真的很悠闲,但悠闲下来,又难免有些无趣。

  自己也算是摸到了“人到中年”的门槛了,

  没人催自己的婚,也没人催自己生娃,

  两世为人,他都没什么长辈在耳边不停地对你絮叨絮叨;

  曾几何时,郑侯爷觉得一个人过一辈子,也挺好的,不去扯什么丁克不丁克的,潇潇洒洒的一辈子,他不香么?

  养儿防老是不存在的,天知道是不是多了一个累赘。

  但现在,

  郑侯爷心态变了。

  乾国江南,想去,暂时不敢;

  西方,也想去,但是太远;

  这几年,东南西北地冲杀来冲杀去,也算是置办下了一份家业。

  俗话说,

  饱暖思那啥,

  郑凡现在感觉,

  是这日子实在是太无聊了,所以想给自己的生活加一点变化。

  简而言之,

  就算是多了一个累赘,至少能给自己找点事情干。

  你要说自己忙于事业,忙于基业,那也就罢了,可偏偏你现在又陷入到了每天必须得主动给自己找点事情做做省得太闲人不好看的地步了……

  “呼……”

  郑侯爷将澡巾铺在脸上。

  这时,

  “咕嘟咕嘟………”

  魔丸开始那里开始冒气泡。

  郑凡挪开澡巾,伸出手指,戳了魔丸一下,

  道;

  “我说,你到底什么时候准备晋级?”

  还真没想到,

  吊车尾的,居然是自己的亲儿子。

  所以,

  这就是最熟悉的陌生人?

  郑凡伸手,将魔丸拿起来,放在面前:

  “你就算是告诉我,你很想杀我,或者各种折磨我,我都是能接受的。”

  魔丸沉默,

  似乎不想回应这个话题。

  “噗通。”

  郑凡又将魔丸丢回了浴桶里。

  一直以来,魔丸都是自己身边的护身符,关键时刻让魔丸上身已经救了自己几次小命了。

  如果魔丸升级的话,它依旧能够继续保持着极大的作用,但若是继续吊车尾的话,那就会逐渐变得有些鸡肋。

  “侯爷,需要加水么?”

  “好。”

  是客氏的声音。

  客氏推开门,提着水桶进来。

  公主和如卿她们还没来,而客氏是最早的一批过来的;

  府邸内,别的婢女可以许配出去,但唯独客氏,没有,也不会。

  而且,

  客氏自己也不愿意出去,她就在府邸内,当个管事嬷嬷,再养育自己的孩子长大,这就足矣了。

  最重要的是,

  她其实是伺候过侯爷的,虽然不是那种伺候,但至少,不是那么清清水水的关系了。

  虽然那位侯爷自那之后没再说过什么,但她心里也明白,府里的婢女是婢女,虽然大部分姿色都很不错,但这位侯爷平日里其实很检点;

  但任何一个男人,都不会对和自己曾有关系的女人,去心安理得地送出去。

  所以,客氏没什么好发愁的;

  没男人就没男人呗,又饿不死,再说了,在侯爵府里当管事儿嬷嬷,比下面当县太爷夫人都有面儿。

  客氏走过来,给浴桶里续热水。

  因为天冷,所以她穿得很厚实。

  再者,

  她也没有再度想勾引郑侯爷的意图了。

  想当初,四娘还没来时,客氏倒是想过抓住机会,结果被魔丸弄了个鬼打墙,在外头夜宿了一宿,几乎染上风寒;

  再之后,

  见到四娘后,作为一个聪明的女人,她清楚自己不可能是其对手。

  紧接着,

  是公主的入府。

  客氏就彻底断绝了那些念想。

  当然了,

  她是没那个意思了,

  但如果郑侯爷想要,她也是乐意之至的,身为府里的嬷嬷,她是清楚的,眼前这位主子虽然在那方面一直对女色很克制,但绝对不是惧内。

  “侯爷,需要搓背么?”

  “好。”

  客氏走到郑凡身后,帮忙搓背。

  二人之间,倒是没那种氛围,反倒更像是一种关系适中的朋友。

  “侯爷很累吧?”

  “你是府里人,你觉得本侯很累么?”

  “侯爷是做大事的人,每天所思虑的事情,应该是很多很重的。”

  “好吧,我很累。”

  接下来,

  没话说了,

  就是安静地搓背。

  客氏没故意去挑逗,郑凡也没伸手去揩油。

  搓好背后,

  客氏柔声问道;

  “侯爷口渴么?”

  “还有那个喝么?”

  客氏脸红了,娇嗔道:

  “孩子大了,可是没了呢。”

  郑凡也笑笑,

  道;

  “那倒是怪可惜的。”

  “孩子早不吃了,得幸遇着了侯爷您,否则当年那兵荒马乱的,我们孤儿寡母的,可是真的活不下去的。”

  “其实,那会儿我日子也紧张的。”

  其实,还是各取所需罢了。

  如果不是坚守雪海关时,

  自己需要转移一下注意力,

  郑侯爷也是不会在意自己门口蜷缩在那里的客氏的。

  当然了,

  不是所有人都能和客氏那般好命,谁叫人家本钱足了,郑侯爷一出门,目光就被吸引了。

  客氏帮郑凡倒了一杯茶,道:“侯爷还有吩咐么?”

  “让人准备些夜宵送进来吧,对了,去地窖里,把铭先生存的葡萄酒拿两瓶过来,挑最里面拿来。”

  “遵命。”

  平日里,郑凡吃饭是不喝酒的,他没酒瘾。

  而且,虽说现在中华牌铁盒一直在身边揣着,但实则他烟瘾也没了,无非是偶尔打个火,亦或者是享受真公主帮自己点烟的快乐。

  另外,每天自己还会抽出小半天的时间在练刀;

  这样一想想,

  自己这辈子的生活,还真是健康。

  从浴桶内起身,随意地擦了擦身子,又披上了一件袍子,屋内倒是不冷,郑凡走到椅子旁,坐下去,手里端着茶杯,半眯着眼。

  没多久,

  客氏端着夜宵进来了。

  一个锅子,烧着羊肉,另外还有两盘小菜。

  客氏将葡萄酒倒好后,默默地又出去了。

  郑凡又发了会儿呆,走到桌旁,端起酒杯,抿了一口。

  他是品不出酒的好与坏的,纯当饮料喝喝。

  少顷,

  郑凡走到浴桶边,将魔丸捞出来,放在了一个盒子里。

  盒子扣上后,

  还颤抖了几下以示不满,但并未过于夸张地反抗。

  随即,

  郑侯爷又取出一张符纸,

  给贴在了盒子上。

  最后,

  伸手在盒子上敲了敲,

  道;

  “今晚,得乖。”

  ………

  四娘将手中的事儿,做了个收尾,下面的繁复工作,就交给下面的人去办了。

  她今日,是下值早的。

  走到府邸门口时,

  四娘目光一凝,

  她看见一排排的甲士已经将整个府邸里三层外三层的给包裹住。

  门口站着的,

  赫然是现如今平西侯手下,

  除了梁将军之外,最为受信任的将领———金术可。

  金术可挎着刀,目光严肃,不停地扫视四周。

  这种防御,

  就是真正的高手来了,想打进去,也是奢望。

  这时,

  金术可看见了四娘,马上走了过来行礼:

  “见过风先生。”

  平西侯手下的几位,除了梁程被称为将军外,其余人,其实都是被尊称为先生,这是老规矩。

  “怎么回事?”

  “回风先生的话,侯爷说今晚他心神不宁,恐有乱事要发生,所以命末将领三千铁甲守护府邸四周。

  侯爷留下话来,

  除了风先生您,

  今夜,

  任何人都不得再入府中,

  违令者,

  杀无赦!”

  “呵,呵呵呵…………”

  四娘忍不住笑了。

  “小金子你辛苦。”

  “末将职责所在,嘿嘿,您别说,能为侯爷再守几次府门,末将这心里,踏实。”

  金术可是一个能力很强的人,

  但他最可贵的地方在于,他除了能力强之外,

  他还懂得忠诚。

  紧接着,金术可侧过身,

  一挥手,

  当即,

  门口的甲士们散开,

  府门被开启。

  内墙里头,还有一排排的弓弩手戒备着,最让四娘哭笑不得的是,竟然还有守城器具在里头,一口油锅,还在烧着。

  看来,金术可执行他家侯爷的命令,执行得很到位。

  四娘继续往里头,

  在前厅口,

  看见一张藤椅,藤椅上躺着一个人,那人身侧,挂着一把龙渊。

  剑圣见有人来了,睁开了眼,看着四娘,

  道:

  “他说今夜可能有高手来袭,但我总觉得,他在骗我。”

  “也是辛苦您了。”

  要知道,请动剑圣每帮一次忙,都得付出不小的代价,而且有些时候用的,还是人情,这玩意儿,根本就无法用等物去衡量。

  “他还跟我说,那个高手善于易容,特意叮嘱我,除了你,其他人,之后都不得再放进这个门。”

  “我是真的。”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总觉得,这次和以前不一般。”

  “哪里?”

  “就是透着一股子不对劲的味儿,以前他请我帮忙做事,做的事,也都干干脆脆的,这次,好像………”

  “好像什么?”

  剑圣叹了口气,

  道:

  “好像我的一世英名会付诸东流的感觉。”

  “那可不会,今夜,若是没强人来,外头都不晓得您在这里。”

  “说的也是,外头还有这么多兵呢。”

  “您受累。”

  “客气了。”

  剑圣摆摆手。

  四娘绕过剑圣,走入后宅。

  推开门,

  四娘走入卧房。

  桌旁,郑侯爷在自斟自饮。

  四娘笑道:

  “外头好大的阵仗。”

  “呵呵。”

  郑凡站起身,走到四娘身侧,帮其将披风摘下,道:

  “浴桶里刚加了热水,水温刚好。”

  “多谢主上。”

  四娘准备褪去衣物时,停住了,看着郑凡。

  “主上,背过去。”

  虽然身子早就看过了,但今日到底不同。

  郑凡转过身,

  少顷,

  后头传来入水的声音。

  郑凡这才回过身来,道:

  “我给金术可传令了,就算燕皇驾崩的消息传来,也得给我将钦差给砍了。

  就是老田亲自来了,也不准他进,还有剑圣守着中院呢。”

  其余的,

  也没什么事儿可以打扰到自己的了。

  就是雪原野人忽然连夜推举出了个新盟主,众志成城进攻雪海;就是楚国那位大舅哥,忽然命年尧再度北伐;

  说白了,

  那两个,

  也不耽搁今晚的事儿,

  今晚过后再议再做安排,也来得及。

  “主上,这排场,未免也太………”四娘手搭在浴桶边缘,头枕在自己手臂上,看着郑凡,“要是外头的士卒和剑圣知道了主上您这般严肃郑重地安排是为了做什么,也不晓得心里会怎么想。”

  “他们怎么想我无所谓了,就连魔丸这次都被我给封印了起来。”

  说着,

  郑凡还指了指偏房。

  随即,

  郑凡亲自给四娘倒了一杯葡萄酒,递给了她,

  道:

  “你是不晓得,这越是想要干什么,它往往就越是不让你干成,这就跟我上辈子画画设计剧情一样。

  就是要故意卡着你,吊着你的胃口,每每到关键时刻,总是得给你来点意外,来点波折,来点打断。

  可恶至极,

  可恨至极;

  我是有经验了,

  所以这次干脆给自己包得严严实实的,

  一切的防范都做好了,

  除非今晚忽然一道雷劈下来,

  只要不是直愣愣地把我给劈死,

  就是屋顶破了大洞,我今天也要把事儿给办了。”

  四娘喝了一口酒,

  道:

  “所以说,上次的伐楚大战,是燕皇和楚国摄政王为了阻止主上您办事儿?”

  “呵。”

  郑凡自己也笑了,“那这老天爷,还真是给我郑某人面子了,不过这话要是让那两位皇帝听到了,指不定得气死一个。”

  “对了,我帮你搓背?”

  四娘风情万种地白了郑侯爷一眼,

  道;

  “您让开,我自己穿衣服,让您进来,您再进来。”

  “好,好,好。”

  这个时候,

  就算是让郑侯爷答应去泡薛三研制出来的药浴一个月,都是必然会答应的。

  男人,在这个时候,支配身体的大脑,就从上面的那个,转移到下面的那个了。

  四娘离开了浴桶,走入了内卧。

  郑凡没急着进去,而是道;

  “等奉新城建完后,咱办个婚礼呗。”

  里头,传来四娘的声音:

  “公主到底是明媒正娶的,身上带诰命的,会有麻烦。”

  郑侯爷刚想说这点麻烦算什么,

  四娘就又道:

  “再说了,婚事是办给外人看的,寻常人办婚礼,请的都是一年到头见不了一次的亲戚,还得笑脸相迎恭喜恭喜什么的,忒没意思。

  咱要办,

  就主上和咱们七个,小亭子里,支个小火锅,再发点儿喜糖收他们一份人情也就是了。

  自家人,省心。”

  “嗯。”

  无非,是一个过场而已,四娘是真的不在乎那个的,她在内宅里,公主在她面前也是战战兢兢。

  “甭管以后,咱是否会做皇帝,但都要带着你去龙椅上并排坐坐,再请画师作画,纯当补个婚纱照了。”

  “那倒是可以的呢。”

  又过了一会儿,

  四娘出声道:

  “进来吧,主上。”

  郑侯爷走了进去,

  四娘坐在床边,倒是没穿那种带着情趣意味的衣服,反倒是穿得很严肃,发髻也盘了起来。

  郑凡在旁边坐了下来。

  四娘侧过身子,将脑袋枕在郑凡的肩膀上,

  道:

  “总感觉,平淡了一些呢。”

  “日子,过得就是这个平淡的滋味儿嘛。”

  “是么?”

  “是的。”

  “都到这个点儿了,应该不会有意外了吧?”

  郑凡马上打断道:

  “呵呵呵呵。”

  四娘笑了起来。

  或许,这种梗,只有他们才能接得过来。

  “不是………”

  “主上………”

  “嗯?”

  四娘伸手,抱住郑凡的胳膊,身子,微微后仰,连带着郑凡也一起倒在了床上:

  “主上,请怜惜人家。”

  侯爵府外,

  上千甲士于冬夜之中待命,可以说,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

  中院内,

  躺在藤椅上的剑圣,

  睁着眼,

  赏着月。

  后宅内,

  则是另一派景象:

  先是,

  风柔碧水柳翩跹,绿荷新芬并蒂莲;

  一树亭亭红玉配,双星绾绾彩云牵。

  紧接着,

  秋水恬恬撷媚语,柳枝细细挹风依;

  狂沙舞凤桃花泣,罗帐飞鸾玉雪迷。

  随即,

  玉容寂寞泪阑干,梨花一枝春带雨。

  最后,

  销魂中如泣如诉,

  柔媚中百转情长,

  曼妙如莺啼,沁人如润骨;

  千言万语的万语千言,

  只化作了一个字:

  “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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