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淮南 1

  自“醉清风”那一场酒宴之后,窃玉又在唐府小住了四五日,瞒天山庄便派了人来寻她回去。

  来的人正是偷香和梁扶疏。自从为了得到杜知屏的玉貔貅而到了京城,再到后来受伤住在容且遇的竹林精舍,后又被唐不惊寻回而来到唐府养伤,前前后后窃玉已经离开山庄一个月有余。窃玉与偷香自小便长在一处,除了上次各自去窃取“暗夜晨星”和“冰肌玉骨扇”而分别了数日,哪里分开过这么些的时日?本来这次连翘只派了扶疏过来,奈何偷香思妹心切,便去央了连翘,也跟了过来。

  见到活蹦乱跳、面色白里透红,似乎还胖了一些的窃玉,偷香一颗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双目通红,一双漂亮的大眼睛眼看着就要流出眼泪。偷香口口声声地自责着,不能第一时间保护自己的宝贝妹妹。

  窃玉被她弄得哭笑不得,但心中也是感动不已。她挽着偷香的胳膊不住地摇晃,道:“好了姐姐,快别哭了,你看我不是已经没事了?而且啊唐狐狸府中有的是鲍鱼燕窝,山珍海味,每天当白饭一样地拿来给我吃,吃得我都胖了呢!你看你看……”说着,窃玉捏了捏自己粉嘟嘟的小脸,示意偷香自己是真的过得不错。

  听到窃玉这样跟她贫嘴耍宝,知道妹妹是真的没事了,偷香终于破涕为笑。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感激地看向唐不惊:“这段日子真是多亏四公子了!若不是四公子帮忙,玉儿现在还不知是个什么样子,甚至连在哪里,都未必能寻得到……”

  唐不惊笑道:“偷香姑娘何必客气。玉儿对不惊来说,也是十分重要的人。她出了事,不惊自然会第一时间去寻她的。”

  听着唐不惊那一句“十分重要的人”,窃玉心中不禁“咯噔”一跳,雪白的脸颊莫名地染上了一抹绯红。自从那一夜见识到他精明又沉着的一面,想着素日以来他对自己的呵护与宠溺,窃玉对唐不惊的看法也在悄悄转变。她急忙撇过头,不让别人看出她的窘态,口中却依然不客气地道:“是啊,姐姐,我不过吃他些补品罢了,有什么好谢的?倒是姐姐你难得来一趟,真应当好好看看这唐狐狸的宅子。啧啧啧,说实在的,他当真是个穷奢极侈之人,也当真会享受!”

  “玉儿!”偷香拉了拉妹妹的衣袖,有些不满地蹙起了眉头,“四公子怎么说都是我们的旧相识,是师父她老人家的座上客,这次又帮了你大忙,为你解读,万不可如此无礼!”

  “姐姐……”窃玉嘟起了嘴,显然是不肯。

  一直未开口的扶疏见状,笑着摇摇头,道:“师妹,想来你在四公子府上叨扰这么久,都没有好好道谢过吧?此次我与偷香师姐临行前,师父她还特意嘱咐,要我们跟四公子当面道谢呢……”

  一听到扶疏师兄将师父她老人家都搬出来了,再看看姐姐拧在一起的眉头,窃玉虽然心里有千般万般的不甘,也只得冲着唐不惊拱拱手,含糊不清地道:“好吧,多谢你了。”

  唐不惊缓缓地扇着折扇,薄薄的唇边漾起一丝笑容:“哦,妹妹无须客气。”

  几人在唐府中转了转,赏了些府中精心侍弄的菊花,又喝了些茶,梁扶疏便对唐不惊道:“今日师父特地令我二人下山,自是要带回玉儿师妹。不过此次不直接折回山庄,而是另有要事在身。如今见玉儿无事,便要即刻启程了。”

  “哦,不知庄主要将几位派往何处?”唐不惊问道。

  因为瞒天山庄同唐府向来要好,师父也十分喜爱唐不惊,所以虽是重要的事情,扶疏也没有向唐不惊隐瞒:“此次师父要我们前往淮南,那里有她想要得到的东西。方梧师兄已经提前去打探消息,等着与我们会合。我来接了玉儿,到了淮南,便返回山庄复命。”

  “原来如此。”唐不惊喃喃,然后抬头看着在一边自顾自吃着茶点的窃玉。她的伤已无大碍,只是余毒刚刚清除,身子应该还有些羸弱,又不知这次是要去完成什么任务,会不会遇到危险?

  正想着,梁扶疏又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该动身了。多谢四公子热情款待,我们便不再打扰了。”

  唐不惊冲着扶疏摆摆手:“梁兄太过客气了。”

  偷香站起来,向不惊欠了欠身。窃玉放下手中的点心,也跟着站了起来。她抹了抹嘴,大大咧咧地跟唐不惊交代:“喂,我要走了。只是有些匆忙,来不及跟粉絮和四位姐姐道别,你记得帮我带个话,就说谢谢她们这些时日的照顾。还有,阿幽先寄养在你这里。等我从江南回来,再来接它。”

  “玉儿妹妹一番话,不惊一定带到。”他答,然后看着那个紫色的身影随着扶疏和偷香,一蹦一跳地转身离开。她就要走了,这段日子她住在府上,时间竟过得那样快。想起在竹林中寻到她时,那受了伤的人儿苍白而憔悴,他的一颗心都被揪了起来。要不要嘱咐她一句,万事当心?想到这里,唐不惊口中不禁溢出一句:“玉儿……”

  “诶?”窃玉闻言转身,看着离自己有十步之遥的华服贵公子。

  他站在光影之下,一半脸颊被映得金黄而神圣,一半却隐匿在神秘的阴影之中。他那高挑的眉毛下是一双漂亮的眼睛,泼墨的眼睫像是正在破茧的蝴蝶,优雅而缓慢的向上翻开,晶亮的眸子直直地凝视着自己。那华贵而慵懒的美丽,仿佛可以让人永生永世流转不忘。话到了嘴边,却又被止住了。他微微一笑,转头望向了天边,淡淡地道:“无他,去吧。”

  “那我走了。”不知为何,窃玉心底突然有些小小的失望。她不再去看他,径直跟着师兄和姐姐离开了。

  出了唐府,一行三人向着城门走去。到了城郊,窃玉又想起了一个人,便对偷香和扶疏道:“若是时间不那么紧迫,我想去看一个人。”

  “是谁?”偷香好奇地问。她们长年住在浩英山上,山下除了唐家,不知窃玉还要去拜访谁。

  窃玉想起那个如冬日暖阳一般明媚温和的白衣男子,微笑道:“哦,是我的救命恩人呢。之前多亏了他,才能躲过杜知屏手下一众高手的追杀。后来走得匆忙,也没怎么道谢。现在要远下江南,不知什么时候回来,所以临行前想去当面辞别。”

  “原来如此。”偷香认同地点点头,“那我们真应当好生谢过人家。”

  窃玉引着偷香和扶疏二人,一路来到郊外的那片竹林。已经十数天过去了,原本十分是翠绿的竹叶,叶子的边缘竟也有些微微泛黄。秋日的寒气倒也来得迅猛,走在林中,比之半月前多了几分萧索。林子的尽头,小而精致的竹舍依然矗立在那里。四周如此静谧,没有一丝人世嘈杂的声音,只那秋风吹过竹叶的“簌簌”声充斥于耳畔,仿佛遗世而独立。

  扶疏不禁由衷地赞叹起来:“当真是一处绝佳的居所!又终日与这岁寒四友中的竹君子为伴,修身养性,想必此处的主人也是个淡出浊世的君子。”

  “是啊,”窃玉附和,“六师兄说得没错,住在此处的容公子的确是个举世难寻的君子。无论言行气度,都颇有风范,温润典雅如和田美玉,倒是跟师兄你有些相似呢。”

  偷香见窃玉如此称赞这竹舍的主人,便掩嘴轻笑,有些戏谑地问道:“哦,当真有这么好?那他比之唐四公子,又如何?”

  “这……”窃玉雪白的面颊微微泛红,明知这是姐姐在逗弄自己,却还是禁不住仔细去想,若是将容公子和唐不惊比作一处,确当如何呢?他们二人,一个妖冶华贵,一个清雅如水;一个精明狡黠,一个豁然淡薄;一个沉浮于世,一个归隐于野。若真要拿什么来比喻他们,那么唐不惊就是一颗譬如“暗夜晨星”一般的明珠,光芒万丈,夺目而刺眼,生来便注定要受到世人追捧;而容公子好比一块上好的羊脂美玉,光华内敛,温润平和,一旦被人察觉便很难再移开视线。二人各有各自的出众之处,却又偏偏大不想同,当真难以比较!

  正当窃玉认真地思考着,三人已经来到精舍门前。出乎意料的,容公子并不在精舍内。

  小小的竹舍门窗紧锁,像是几日都未曾住过人的样子。

  扶疏望了窃玉一眼:“这处的主人倒像是离开了,短时间内不像会回来的样子……”

  原来容公子不在。窃玉这么想着,心中难免失望。她瘪了瘪嘴,道:“好吧,看来要从淮南回来,才能见到容公子了。我们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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