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塞外卷开端

  我和阿月出发的最早,特意先于池修和兄长到达了塞外的军营。新的流动帐子刚刚搭好,我赌气似的先给池修布置起了房间,阿月默默地退了出去,正合我意地去了我的帐子里。我偷摸一笑,这个丫头,果然还是懂我心思。

  忙活了一阵,床也铺好了,桌几也擦得干干净净,砚台纸笔整洁如新,薄荷粉摆在香台里,淡淡地飘散在空气中。我满意地拍拍手,转身把帐帘一掀,看到之前跟着兄长的老兵牵着小柴走近。

  “哈~小柴!好久没见了,你都长得这么快了呀......”我跑过去,蹲下来,摸着那只毛发乌黑肉嘟嘟的小黑犬。小柴是我在瑶州雪原救回来的,那个时候烟平十六州还是木朝的,兄长照例去瑶州巡视,幸好小柴身上是黑色的皮毛,在漫天雪白里格外显眼,我才能远远地注意到风雪之中被冻得瑟瑟发抖的小柴。那个时候它好小好瘦,骨瘦如柴,我就叫它小柴。

  小柴记起了我,吐着舌头,欢快地喘气,前爪扑着我的胳膊,又落到我腿上,用鼻子嗅我的手,还用头蹭我的脖子。我开心地大笑,抓着它肉肉的耳朵做鬼脸。

  “小柴好可爱啊!”我抬头对着被笑声吸引过来的阿月由衷赞叹,越过阿月,猝不及防地看到刚刚下马的池修站在兄长一侧,眼神悠远地飘过来。

  他墨黑色的斗袍迎风猎猎,一张素洁的脸在边疆大漠的黄沙间像一幅静默的山水画。我愣住了,呆呆地站起来。池修和兄长走来,他的目光落在我和小柴身上,有一种隐隐的凌厉。

  “阿冉,自己帐子都布置好了?”兄长打趣道。

  我不好意思地挠挠头:“阿月在帮我整理呢。”兄长像是猜中了我的心思,没有接着问我这一上午都忙什么,他心知肚明我为池修布置的房间。

  “那跟我们一起去军营中心见裴将军和尚将军?”

  “好啊。”我低头摸摸小柴,小柴乖乖地跟着那个老兵去了。我跟着兄长和池修去了军营的大本营,应该说是边疆军所有的上将会聚集一起商量战术的地方。兄长回朝又回来不过两月时间,边疆也没发生什么事,但是池修是新的皇子监军,拜见礼节和欢迎仪式还是要搞一搞的。

  兄长最得力的两个干将就是裴峰回和尚无波了,他们三人在父亲还在的时候就一起出生入死,同一年入伍,又在一个战队里跟着父亲做过大大小小的任务。兄长继承父亲的边疆军统领将军之位,裴叔叔和尚叔叔就理所当然地成为了兄长的左膀右臂。

  刚走近中心大营帐,就听到裴叔叔那中气十足,铿锵有力的教训人的口气:“说好正午时间送到,怎么还是掉了一队?有没有点军中的规矩,散漫成这样,依边疆军律,今晚给我到隔离墙守夜去!”

  那队新兵被训得不敢吱声,裴将军是出了名的铁律治军,赏罚分明,绝不放纵一点点过错行为。今晚的欢迎仪式主体还是振边疆军威,万马齐奔的马队表演是必不可少的,精良的马队还要从各个隘口调来,为保持秩序,什么时间哪个隘口过来都是需要起先规定好,晚了或早了,马队都很容易找不到固定时间接应的小队,反而乱跑,把军营的战备马挤得无处可去。

  “老裴啊,没事儿了,我刚刚看过了,军备房那儿还有空地,我用马连腰带把马队绑一块儿,待会儿阿超回来秩序不会乱。别气了,别气了。”尚叔叔满脸堆笑,过来安慰正在气头上的裴叔叔,转过头对那队新兵使着眼色,嘴里悄悄说道:“快走。”

  那队新兵如临大赦,行了个礼赶紧走了。

  我和兄长就是这个时候进了帐子,裴将军和尚将军喜出望外:“统领!”

  虽说和兄长关系很好,每次正式场合,两位叔叔对兄长绝对是敬重在先。

  “这位是监军七殿下。”

  两位将军又恭敬行礼:“七殿下。”池修也连忙俯首。

  “这位就不用

  我介绍了吧。”兄长指了指我,直接掠过,就坐到了军帐首席,叫人依次给池修和两位将军施座。

  “裴叔叔好,尚叔叔好。”我灿烂一笑。

  “哟,这不是我们的含英将军吗?”尚叔叔冲我眨着眼睛。

  我脸一红:“别别别,别叫我什么含英将军,都是虚职,皇上说来好玩的。”

  “我们阿冉这可不是虚职。”尚叔叔这才有意无意地瞟了瞟池修的方向:“有的职位才是真的虚。”

  裴叔叔看尚叔叔心直口快,怕他得罪了池修,连忙咳了一声制止。

  尚叔叔会意,立刻变了个笑脸,看着我说:“几年不见,我们阿冉都变得这么可爱漂亮了啊。阿超,我要阿冉做我儿媳妇儿!”

  兄长扑哧一声差点把刚刚喝下去的茶水吐出来:“好你的尚无波!这是有多想占我便宜,要我妹妹做你儿媳妇儿!”

  尚叔叔摆出一副认真的神色:“那可不是成心要占你便宜,是我啊,真心觉得我们阿冉好,我当然得早点为我儿子做打算啊。”

  我实在忍不住,接着尚叔叔的话头问下去:“尚叔叔,您说您哪个儿子啊?”

  尚叔叔突然尴尬了一下,摸摸头呵呵笑了几声。

  尚无波将军不仅在我小时候就喜欢叫我儿媳妇儿,还因为从未娶妻,最喜欢认那些表现出色才貌双全的新兵小哥作儿子。他已经成功把他最近的这几个儿子都送到了边疆各个隘口做领兵的将领了。所以最近身边怕是正面临膝下无子的困境呢。

  “这个嘛,我儿子过几天就有了,我得好好润色润色,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我儿子的。”

  “哈哈哈哈。”我笑着回头看池修,他没什么多余的神色,只是看着裴将军,尚将军你一句我一句地给兄长提接下来的布防建议。听得很认真。

  说到最后,他们象征性地问了池修一句:“七殿下有其他的意见要提吗?”

  池修礼貌一笑:“各位将军领兵经验丰富,池修哪里敢多说什么,当然是遵从将军们的意思就足够放心了。”

  裴将军和尚将军都是一副这话听了太多遍的神情,理所当然地沿用了一贯的作战方案。兄长看着池修突然想到了什么:“七殿下是不是还缺一件趁手的兵器啊。”

  作为将军,裴将军和尚将军一个善流星锤,一个善长刀,各自都有心爱的兵器,兄长偏爱用剑,那把长虹剑是当初秀姐在皇宫里特意请一等一的打铁好手磨出来的一柄,作为定情信物给了兄长。而池修,因为并未习武,所以用剑不是很挑,皇帝也不知道该给池修准备什么样的武器,在他眼里,池修是个执意去边疆的文人,监军是虚职,也不用什么太精深的武艺,自然用不上太趁手的武器。

  “阿冉呐。”兄长叫我,我一个激灵震了起来。

  “你待会儿陪池修去军器房挑一把趁手的剑好了。”

  “好。”我欣然答应,池修有点不自然地放下了茶杯,但是不好说拒绝的话。

  池修终于进了自己的帐子,我等在他的帐外,有点兴奋又有点紧张,不知道池修看到那番布置会不会感到开心呢。我转过身,片刻,池修就出来了。他的眼神有点慌乱,看我也很躲闪,但是他克制了没说。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池修进了帐子之后,并不开心。至少不是我想象中的,他会很感动地对我说谢谢。

  他甚至变得机警和警惕起来,眼神复杂地看我。我想问怎么了,池修却不看我,径直向前走去。我不敢问了,是我布置得不好,惹池修生气了吗?我们都各怀心思地走到一个军器房前,只听里面传来尚叔叔和裴叔叔的声音:

  “这么好的兵器,要给那个只拿得动笔杆子的七殿下,我老尚还真的是舍不得。”

  “也许人家深藏不露呢?”

  “拉倒吧,我又不是没看过那个晋王是什么德行,不知道哪里练来的三脚猫功夫,还敢说跟我抢新兵,简直是仗着自己出身,还以为自己无所不能呢。我看今天那个冷王和当初的晋王也差不多,都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庸才,指望他好好打仗吃苦,没门儿!”

  我和池修听得好尴尬,我真想冲进去把尚叔叔的嘴巴捂起来。

  幸好裴叔叔在,他又咳了一声:“别说了,人家待会儿就来挑兵器了,快把剑都准备好。”

  池修为了避免尴尬,在外面等了一会儿,才和我假装无事发生,气定神闲地走了进去,我偷偷瞄着池修的表情,好像他没什么不愉快的样子,稍稍安心。

  “这把好了。”

  我看了那把剑,还是觉得失望,若说这个世上能够入我的眼的剑,除了兄长的长虹,应该就是之前在烟平十六州之一的云州看到的幕云剑了吧。这个军器房的兵器不管怎么说都有些普通,是普适的,一点也没特色。

  “七殿下随意。”尚叔叔还是满脸堆笑,看着我扬了扬眉,我小时候他也喜欢这么逗我,每次这么扬眉后,都有点油腻腻地叫我我的小儿媳妇儿。

  我见怪不怪地无奈笑了笑。池修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出了军器房,我赶忙跟过去。刚刚赶上他,他突然停下了脚步,双手在衣袖里摸了摸,脸上神色有些不自然。

  “怎么了?”

  “我有个香囊掉了,里面装了仙宁叶。”池修看我问得一脸真诚,只好回答。

  我立马转身跑回了军器营,心里大喊,啊啊啊啊,那可是当初我在冰云宫的时候亲手给池修做的!!!

  可是军器房里此刻挤满了士兵,他们都是被叫来换新武器,为今晚的欢迎仪式做准备的。无数双脚踩在军器营的地面上,哪里有香囊的影子啊。我想都没想,立刻蹲下身体,透过那些军靴搜寻小小的金色的挂件。看到了,在一排剑的架子脚边。我害怕一站起来就会看不清位置,蹲在地上往前挪,好不容易挪到了,不只是哪双脚唰得一下把香囊踢到了另一边,我下意识地伸手,没有拿到,香囊在身边的无数双脚之间被踢得来来回回,我手脚并用,爬在地上,好不容易才用双手把香囊摁在了地上,这时一双脚猝不及防地踩到了我手上,又一双脚踩到了我的腰带,我把香囊抓在手里,才站了起来。

  那时候有点狼狈,可我一点也察觉不到,只是欣喜终于拿到了那个香囊,而池修那么看重它,哪怕在他眼里这是池萝做的,可是只有我知道,这是我为他摘的仙宁叶,为他缝的香囊包。

  池修就在军器房门口,看我的眼神有点奇怪,很复杂,有冷淡,有躲闪,他低下头的时候还皱了眉。

  后来池修才告诉我,我多努力去拿那个香囊,他在门口看得清清楚楚。而那个时候,除了一句多谢,他还能对我说什么呢。

  “谢赵姑娘。”

  我最不喜欢他叫我赵姑娘了,好疏远哦。我撅了撅嘴,强迫自己不在意:“没关系,没关系,香囊没坏吧。”池修拿着香囊的手紧了紧,摇摇头。

  池修自己拿了剑和香囊回了我为他布置的帐子,我回去后,阿月也才回来,说她找我好久,还问我怎么是现在这副狼狈样子,头发否有点散了。说着说着注意到了我的腰带,十分无语地捂脸对我说:“小姐,你还说不需要我来帮你呢,你看看你这个腰带,再出去一会儿,估计裤子都得掉了......”

  啊?我才反应过来低头看,瞬间脸就红了,妈呀,幸好这个官服的裤子裤腰比较紧,不然我刚刚站起来,见到池修的时候,裤子大概就掉下来了,那得多尴尬啊......

  “阿月,我跟你一起去军备房吧,我看那里好像有新腰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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